我端坐在梳妝檯前理了理有些毛躁的青絲,臉頰因爲長期帶着人皮面具不見天日顯得慘白無光,稀疏的幾顆紅疹倒也平添了幾分顏彩,我拍了拍臉,給了自己一個燦爛的微笑。
聽得幾聲敲門聲,我從錦盒裡取出人皮面具貼帶到臉上,擡眼見到久違的師父絕世但淡然的臉,心下不覺漏了一拍。
敲門聲漸重,我吸了一口氣起身朝門口走去,打開這扇門我就是百花島前島主曼陀羅,不管前路等着我的是什麼,我都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紫星見我驚訝的楞在原地,半晌她清了清嗓子:“仇歌姑娘果然適合,簡直可以以假亂真,這回薔薇是在劫難逃了。”說完她遞給我一方純色的絲帕:“帶上吧。”
我們剛出客棧的沒一會兒,便覺後方有人似在跟蹤,紫星朝我遞了個眼色,很快我們兩個便分開,隱身在喧囂的集市中。
來人步履匆匆,竟沒有要隱藏自己的意思。我皺眉將面上的絲帕緊了緊,加快腳步離開集市。來人亦步亦趨的一直跟在身後,我猛地停下腳步,翩然轉身。
黑色的長靴立即駐足,身後的一隻腳似有千斤重般挪不開一步,雙手緊緊握住,青筋可現,眉頭緊鎖,緊閉嘴脣,眼眶微紅,撇下的一縷白髮耷拉在滿是鬍渣的臉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於叔,你如此模樣,可是識得我的這位師父曼陀羅……我轉身欲走,於叔抖顫着聲音叫住我:“別……別走……”
我不理他轉身沒走幾步,手就被於叔緊緊的拉住,我微微蹙眉,他立刻鬆開了手,一臉焦急道:“我不碰,不碰,你……你不要走。”
我不說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正在這時紫星提劍便向於叔,於叔一把將我摟到身後,待看清來人,於叔很是憤怒:“紫星,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之前就放過你,不代表我現在依舊可以放過你!”
紫星收了劍看了我一眼,又轉向於叔:“果然你已經解了絕**的蠱毒,不然我還真想不到這世上活着的人還有誰能讓薔薇負傷!”
於叔將我再往身後藏了藏:“怎麼,她又派你過來再給我下一次絕**?我沒取了她的性命果然是太仁慈了!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樣的本事了?!”
紫星笑了笑:“於大俠,之前我外甥女的性命在薔薇的手裡,所以不得不聽命於她,可是你要知道我對曼陀羅一直忠心耿耿,不曾改變,這一點你無法否認。”
於叔收起了利劍,紫星接着說道:“現在她回來了,原本屬於她的一切是不是要還給她了?”
於叔牢牢的拽住我的手:“她已死了近二十年了……”
紫星打斷他:“我找回來了,你要是不想以前的事兒再上演一次,就把原來屬於她的統統還給她,這樣纔是真的愛她!”於叔的手微微顫慄,紫星頓了頓,看向我面容平靜:“對嗎?曼陀羅島主!?”
於叔鬆開我的手面有頹色:“這是你回來的目的?”
秋風颯颯,吹得樹葉搖搖欲墜,真是一個傷感的季節。我點點頭:“沒錯,今次我回來就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薔薇從我這兒搶走東西!”
於叔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輕聲道:“好,我幫你!”
紫星和我對視一眼,她嫣然一笑,我側過了頭不再看她。
今次我和於叔的偶遇恐怕是紫星一手安排的,她雖告訴我師父和薔薇的恩怨,卻沒有告訴我那個薔薇喜歡卻依戀師父的男人是於叔。
我誅薔薇之心,一開始是爲自己的家仇,可現在更加上師父的,月影的,但無論如何我都沒有想過將於叔牽扯進來。
可是現在箭已上膛,不得不發……
我們三人行至薔薇所在的院子時,院子一隅大火漫天,濃煙滾滾。看來錦繡將院子的騷動弄得不是一點點的大。
很快大火被澆滅,白馥影扶着薔薇坐到石階的凳子上。下方跪着的真是披着人皮面具的錦繡,還有兩具燒焦了的屍體。
薔薇咳嗽了幾聲:“擡起頭來!”錦繡微微擡頭對上薔薇的目光,薔薇道:“你可知你不小心打翻燈油燒死的是誰?”
錦繡悶不做聲,薔薇也不惱,續道:“不知是不是我這百花島的規矩不嚴,才養出如此不聽話的奴才!桐兒,既然她不肯說,你就讓她見識見識什麼纔是我百花島的規矩!”
說完,白馥影一個長鞭就甩到錦繡身上,頓時衣衫盡破,露出鮮紅的血肉,錦繡吃痛倒在了地上。紫星緊張的欲出手,被於叔攔了下來。
白馥影走到錦繡身旁:“說,是誰派你過來的?”
錦繡癱在地上面色慘白,但一會咬緊牙關一句話也不說。白馥影蹲在她面前:“忍得了我的蝕骨粉錐心之疼還能不說,我可以考慮放了你。”
紫星終於忍不住,揮劍向白馥影襲了去。於叔則按下我:“現在還不是出去的時候,我們等等再說。”
薔薇突然從凳子站了起來,面露欣慰,很快將情緒壓了下去,緩緩坐到凳子上:“我就說,馳騁江湖二十餘年的紫星怎麼就能被一個小小的奴才放火燒死了呢?”
紫星扶起倒在地上很是痛苦的錦繡:“島主,紫星的願望一直很簡單,就是希望您能放錦繡一條生路!我們安排的這一場火,也不過是爲了自保,您何苦要咄咄相逼?!”
薔薇笑了笑:“你要是選了我要你選的選擇,我又哪會這般爲難自己,也爲難你?”
紫星搖了搖頭,將錦繡放到一邊安頓好:“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我有我自己的選擇。既然你怎麼都不會放過我們,那我只能誓死一搏!”
薔薇突然面露兇狠還有一絲不甘心:“你以前何時會違揹我,全都是這個小賤人!桐兒,把那個小賤人給我殺了!”
白馥影得令,又是一長鞭,紫星立刻上前一個轉身,將長鞭揮開,和白馥影打了起來。薔薇眼神凌厲的掃向癱軟在地的錦繡,自抽中揮出一排銀針直直向錦繡襲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襲玄色長袍從天而降,一管玉蕭將銀針係數截住。翩然站定在錦繡面前。薔薇微怒:“月影,你幹什麼!”
月影收了玉蕭給錦繡吃了一顆藥丸,朝薔薇欠了欠身:“姨娘,看在我的面子上可否放過她,畢竟她的姐姐錦瑟確實因爲我死得冤枉。”
錦繡身子一怔,看着月影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月影拍了拍的肩膀以示安慰,薔薇未開口,月影續道:“從前姨娘疼我疼的厲害,讓我都不能正視自己是個魚人的身份,枉送了一條鮮活的生命,既然是我的錯,就沒有必要讓他人來承擔後果。所以姨娘,放了她吧!”
薔薇挑眉:“放了她?我看你們一個兩個都放肆得很!從我者生,逆我者亡,也包括你我的孩子!”說完拿出一根長鞭緩緩走下石階,走向月影。
月影立定了身子,一臉漠然的看着提鞭向自己的走來的煉獄般的惡魔。長鞭一揮,月影一把將其抓住,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姨娘,我已經長大了。”
薔薇扯了扯長鞭,卻被月影拽得死死的動彈不得。她扔掉長鞭,哈哈大笑起來:“長大了?翅膀硬了,可以無視姨娘是吧?”
她猛的一甩衣袖,塵土飛揚:“怎麼,覺得姨娘老了,不中用了?你想取而代之?”
月影頷首低笑一聲:“姨娘覺得我該不該取而代之呢?不過我很擔心如果取而代之了姨娘就不告訴我,我的殺父仇人是誰?那豈不是辜負了姨娘對我的一番教導和栽培了?”
薔薇眼神閃爍,後退了一步,月影前進了一步,顯出逼人的氣勢:“從小您就告訴我,我得努力練功習武,不然哪有能力報殺父之仇?我什麼都聽您的,您說的一切都是對的,我從無質疑,只因我相信您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薔薇緊閉着嘴脣,不說話,月影露出一絲狡黠:“縱然在您的栽培下幾次三番我都會沒命了,我依舊相信着姨娘。”
薔薇提溜着眼珠,最終沉了一口氣:“月影,你是在怪姨娘從小就那麼訓練你,讓你吃了很多苦?”
月影取出玉擦了擦:“不,我非但不怪姨娘,還甚感激姨娘。不然不會有今天的月影公子!”
他擦玉蕭的手頓了頓:“我怪姨娘從來都只有一件事,我的殺父仇人。這管玉蕭姨娘告訴是我爹的,我視若瑰寶,可現在……”說完月影手一鬆,玉蕭落到地上散做漫天的綠色精靈,四下飛奔而去。
薔薇看着滿地的碎片,哼笑了一聲:“我薔薇自詡掌控着你的一生,想不到到頭來終究是隻養不熟的狼崽子!”
話音落地,四下裡跑出來幾十個提劍的黑衣人,屋頂亦圍站了一拍舉着箭弩的黑衣人,薔薇四下看了看大喊一聲:“桐兒!”
白馥影擺脫紫星的糾纏,一個縱身回到薔薇身邊。
薔薇一把抓住白馥影的手臂:“趕快召集櫻雪還有五行門的門徒,將這個狼崽子給我殺咯!!!”
彼時,無劍扛了一身紫衣的人扔到薔薇面前,月影擡眼平靜地看着薔薇:“姨娘說的是他?不過他已先月影一步去了,殺我怕是有心無力了些。姨娘還有人嗎?”
說完朝無劍使了使眼色,無劍快速走到錦繡身旁,正準備抱起她,薔薇一個快步挪到無劍身旁,給了無劍一掌,奪了錦繡而去。
月影見勢準備對招薔薇,薔薇一把掐住錦繡的脖子:“我無謂和你動手,但你非要如此,我也只能讓她先去一步,給你探探路!”
月影收了招,薔薇很是意外:“對這個小賤人你倒是很上心……”月影憤憤的看着她不說話,場面一度就那麼僵持着。
突然白馥影雙手抱頭,苦痛的喘着粗氣,嘴裡不停地在念叨着什麼,面目一會兒陰邪,一會兒苦痛,五官都呈現出扭曲狀,於叔眼裡滿是焦急不安,但又礙着我,遲遲沒有出手。
我拍了拍於叔的肩膀:“該了的恩怨是時候了了。”
濃煙漸漸消散,化作一條條淡淡的水墨畫隱於天邊,我和於叔像是踏着如斯畫卷翩然落到院落中央,四下無聲,徒留白馥影的痛苦的**。
我看着薔薇嫣然一笑:“薔薇許久未見,你怎地如此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