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白鍾林肖

91(林肖)

林良歡先把仔仔送去楊崢那裡,尚玫正好也在,打開門看到她這副樣子兩人都嚇了一跳。她臉色蒼白如紙,眼神更是空洞洞的好像沒了神智一般,楊崢不由皺起眉頭擔憂道:“出什麼事了?”

林良歡看了眼仔仔,尚玫會意,體貼的抱起孩子往裡走:“仔仔乖,看阿姨給你買了什麼?”

仔仔還是不放心的回頭看一眼,楊崢輕輕帶上房門阻斷了孩子擔憂的視線。

“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林良歡這才控制不住的垮下肩膀,雙眼瞬間涌上一層霧靄:“我媽抓了肖禾。”

楊崢有些不明白這其間的含義,林良歡艱澀的解釋:“她覺得對不起我爸,知道是肖禾間接害死他的,想……報仇。”

楊崢緊了緊眉心,沉默下來。他知道不能指望陸榆林這樣的人有什麼法律意識,或者說,常人都只會從感性出發,不可能那般理智對待至親的人突然死去的事實。而且他比良歡大一些,多少知道當年陸榆林和林勝東之間的糾葛。

她或許更多的是內疚感,想讓自己良心安寧。

楊崢擡手握住林良歡的肩頭,沉聲安撫:“我和你一起去。”

林良歡搖了搖頭,這件事遲早要面對,她和肖$一$本$讀$小說 禾也該有個清楚的了斷。

開車去了陸榆林住的別墅,開門的是上次在咖啡廳看到的男人,他陰沉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掃而過,面無表情轉過身:“太太在樓上。”

林良歡緊握着拳頭,一路跟在這男人身後,耳邊淨是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下急促有力。

在書房看到了陸榆林,一直沒見肖禾的身影,林良歡心裡更加緊張,焦急的神態怎麼都遮掩不住:“肖禾呢?”

陸榆林笑了笑:“這麼心急?你還忘不了他。”

林良歡抿着脣不作答,陸榆林起身走到她身側,按住她瘦屑的肩頭,將她壓在沙發上坐定。

她這才面帶嘲弄的在她身前坐下,凌厲的目光,高高在上的姿態:“我以爲你該是恨他的。”

林良歡用力扣着掌心,這才足以掩飾內心的真實感受:“對,我恨他,不過那是以前。”

“你被他感動了?”陸榆林淡淡扯起脣角,挾在指間的女士煙泛着若有似無的猩紅。

林良歡的目光一直在她指間逗留,許久才點頭:“是,我被他打動了,這本身就是個死結,爸因爲發現肖牧是臥底而設計了她的車禍,肖禾因爲要替肖牧報仇才找了那些證據,他母親愛女心切,這才把那些證據遞上去——”

“啪”,沉悶的鈍響打破了這蒼白的爭辯,林良歡瞠大眼,不可思議的看着陸榆林,桌上的水晶擺設碎在腳邊,有幾粒碎屑還灑在她腳面上。

陸榆林緩緩擡起眼,眼底狠戾陰鬱,說出的話輕飄飄的卻無端讓她渾身發抖:“我不管這些,我只知道勝東是栽在了他手裡。”

林良歡緊抿着脣,雙眼直直瞪着陸榆林:“你想把他怎麼樣?”

“一命償一命。”陸榆林淡然說出一句,觸目驚心。

林良歡呼吸一窒,倏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氣息快得連說出的話都帶了幾分顫音:“媽,一命償一命?難道肖牧的不是命嗎?”

陸榆林在菸灰缸裡緩緩捻着煙蹄,低垂的眉眼只能看到捲翹的睫毛微微裔動,眼底的情緒卻一絲不露。

她緩緩站起身,沉沉看着面前氣急敗壞的女兒:“你以爲,這種道理能說服我嗎?”

對啊,怎麼說服得了她?林良歡心裡捲起鋪天蓋地的絕望,陸榆林怎麼可能聽得進去這種話,她的偏執比她還要厲害,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舒服她。

“他在哪裡?”林良歡啞了嗓音。

陸榆林汲了一口氣,往前邁開一步靜靜立在她身前:“放心,他現在好得很。”

“我要見他。”

陸榆林看着她微沉的顏色,挑起細眉:“行,讓你見他最後一面,好歹也夫妻一場。”

林良歡喉嚨澀得厲害,跟着陸榆林下樓時心臟都快爆開一樣,腦子裡好像有千萬條刀鋸在來回磨礪着,又疼又壓抑。

陸榆林帶着她去了地下室,光線暗得幾乎看不清楚,只剩通風口投射進極少的光線,在最深處,她看見了綁住雙手雙腳,安靜坐在椅登上的肖禾。

肖禾看到他時表情微怔,卻脣角微抿並不說話。

林良歡仔細看着他,大病初癒,他的臉色依舊不太好,身上也只穿着單薄的家居服,她難以想象他在這種陰暗潮溼的地方呆了多久,會不會又重新燒起來,拖久了,會不會落下後遺症。

隨即想到現在的情況,她連怎麼帶他走都不知道,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

陸榆林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們兩人遙遙相望,身後的男人替她拿過一張木椅,陸榆林緩緩落座:“不想說點什麼?再過一會可就沒機會了。”

林良歡安靜看着肖禾,想說什麼呢?太多話想說了,可是又好像不知道是什麼好。

而肖禾也是沉默的看着她,似乎也是如鯁在喉。

陸榆林拍了拍手,身後的男人拿出一把軍刀,林良歡驀地瞪大眼:“媽——”

陸榆林表情平靜的看着她:“真的不想再和他說點什麼?”

林良歡咬着嘴脣,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她和肖禾怎麼就落到了這種田地,其實是她將肖禾一路牽連至此的吧。

林良歡哽咽着,倏然在陸榆林面前跪了下來:“媽,不怨肖禾,是我的錯。爸的死我有責任,如果不是我,肖禾沒有那麼輕易查到那些證據,是我不好,你放過他吧。”

陸榆林沉默的坐着,無聲注視着她。

肖禾胸膛劇烈起伏着,嗓子粗噶低沉:“良歡,如果當初不娶你,我還是會堅持這份報仇的心思,這和你沒有關係。反而……愛上你以後,我纔開始猶豫,我一直利用職務之便,打擊報復林家,我有錯的,不怨你。”

肖禾湛黑的眸子,在暗淡的光線裡也異常明亮,林良歡回頭看着他,桎梏她太久的枷鎖,好像慢慢鬆懈掉。

長久以來的自責,讓她面對肖禾時有說不出的壓抑感,對肖禾也好,對父親也罷,她心裡都附帶了一把沉重的鎖鏈。

肖禾沉沉注視着她,低聲呢喃一句:“良歡,我沒能早點明白你的感受,對不起。我沒能在第一時間愛上你,對不起。我沒能在第一眼認出你,對不起。我沒能讓你幸福,對不起……”

肖禾這一串對不起,讓她眼淚落得更兇。

他何必要做到這份上,她早就不恨他了,她恨的是自己,走不出的也是自己心裡那道枷鎖。

肖禾看着她哭得泣不成聲,單薄的身軀隱匿在暗沉的光線裡,心裡疼得更加厲害:“別哭了,我一直只會讓你哭,真沒用。”

林良歡用力搖着頭,嘴脣囁嚅着,鹹溼的液體落在嘴裡:“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她卻說不出來,即使肖禾的確給她留下了很多傷口,即使當時真的那麼疼,對他的愛卻好像從未消減過。

陸榆林在一旁冷眼看着,擡手對身後的人示意,男人挺拔的身軀往前移動,林良歡驀地站起來,幾步欲衝上去:“媽,你真要這麼做嗎?”

陸榆林伸手攔住她,林良歡掙脫不了,被陸榆林緊緊鉗制住,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男人持刀走向肖禾。

縛住肖禾的繩子被隔斷,那男人似乎很不屑肖禾被綁住,肖禾應該是被綁了很久,手臂有些僵硬,連動作都不似之前那麼敏銳了。

林良歡抱着一絲期望,希望肖禾能制住對方,他的身手她很清楚,在警隊一直是最棒的。

可是一切還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了,林良歡看着那一片在他灰色針織衫上暈開的血跡,腦袋瞬間炸開來。

剛纔他們只是短短的交手幾招,那個男人擋住了她的視線,尤其這裡光線暗得只能看清人影攢動,細節並不分明。

林良歡尖叫一聲,陸榆林這才鬆開她的手,她跌跌撞撞跑過去,顫抖着手去查看,怎麼會這麼巧,居然還是上次她落下那一刀。

深壑的刀口,似乎是紮在了她胸口上。

林良歡用力抱緊肖禾,眼淚胡亂的落在他光-裸的脖頸上:“肖禾——”

他身上的體溫和那片血漬一般,越來越涼,越來越稀薄,聲音也低得幾乎聽不到:“老婆,我又撒謊了,我以爲看着你嫁,我只要在心裡守着你就行,可是,真難。”

林良歡緊緊攥着他的手,指尖都陷進他虎口裡,他氣息漸弱,林良歡自己本來就是護士,多少有些醫學常識,肖禾本來就身體大不如前,這麼一下……她簡直不敢想下去。

“沒事的,肖禾,我帶你去醫院。”林良歡回頭怒瞪着陸榆林,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你滿意了!”

陸榆林看着她艱難的想拖曳肖禾,攤了攤手:“你這樣能帶走他嗎?”

林良歡不可置信的看着陸榆林,以爲她還想怎麼樣,陸榆林對身後的男人吩咐道:“讓張醫生來給他看看。”

“……”

林良歡沒有心思再去揣度陸榆林的詭異行徑,慢慢鬆開肖禾的手準備退出臥室,醫生已經拿了麻醉劑準備注射,肖禾卻死力扣着她的手不願鬆開。

林良歡爲難又着急的看了眼醫生:“肖禾,你必須馬上手術,你流了很多血,要輸血。”

肖禾的聲音微弱得幾乎無法辨認,她俯身在他脣邊,這才聽清他說的話“如果我這時候厚着臉皮,求你別嫁,求你爲了仔仔,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卑鄙?”

林良歡擡眼看他,只見他英俊的面容疲憊不堪:“你會答應嗎?”

他執着的看着她,明明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手指卻執拗似鐵的緊緊箍着她的手腕。

醫生皺起眉頭,示意她快點。

林良歡低頭看他衣服上那灘刺目的紅,心臟再次抽痛起來。

在某一刻,她幾乎以爲肖禾要死了,就連現在拿緊繃的神經也沒鬆開過。肖禾會死,這世界上,會再也沒有肖禾這個人。

林良歡想到這,全身都好像陷進了寒冷冰窟,她可以裝作漠視,可以和肖禾兩不相見,只要知道他還好好的,和他呼吸着相同的空氣,這便足夠了。

可是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流血,看着他會死,林良歡覺得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了。

肖禾看她遲疑,用盡最後的力氣說:“我知道你心裡過不去那坎兒,我只想你呆在我身邊,能讓我看得見你和兒子,良歡,以前我也覺得我沒法面對你,想到小牧,我也會內疚。可是逝者已矣,我們要拿過去的傷害來再次彼此傷害嗎?我們還有兒子——”

林良歡悲傷的注視着他:“可是我們之間……你母親呢?”

肖母那麼恨她,怎麼可能接納她。

“只要我不好嗎?”肖禾額角的細汗將鬢髮都浸溼了,他斷斷續續說道,“我去江市,就想給你一個新的家。”

林良歡看着他費力解釋的模樣,終於放任自己軟弱下來,密實的睫毛擠下幾滴透明淚珠,啞着嗓子哽咽道:“好。”

她還能怎麼辦,繼續折騰下去嗎?想起以前意氣風發的男人,現在變成了這副樣子,她還想將他折騰成什麼樣?

指節滑落,她往後退開一步,醫生和兩個護士上前剪開肖禾的衣服前襟,林良歡看不到肖禾的樣子,也不知道那刀口還要縫幾針,只是眼神呆滯的走了出去。

一個月後,機場。

陸榆林把登機牌換好,摘下超大size的墨鏡,這纔對身後的男人微微笑了笑:“回去吧,我自己走就好。”

肖禾沉沉吁了口氣,主動抱了抱她:“媽,謝謝。”

陸榆林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目光還是不着痕跡的朝大廳入口看去,擁擠的人流,哪裡會有林良歡的影子。

肖禾肅穆的看着她,內疚道:“如果不是我,她不會誤會你。”

陸榆林眼底又浮起幾分黯然笑意,擡手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背:“我欠了她那麼多,能看着她幸福,這就足夠了,你要好好愛她,這纔不枉我犧牲自己幫你。”

肖禾還是心情格外負責,一個半月前,陸榆林忽然找上他,說可以幫他和林良歡和好,但要看他究竟是多愛林良歡。

肖禾聽到她的計劃時,也覺得陸榆林瘋了,可是自那晚在遊輪上看到林良歡答應楊崢的求婚開始,他覺得自己也瘋魔了。

那是他心頭血啊,流乾了會死的。

肖禾看着陸榆林,鄭重點了點頭:“你放心,之前她因爲愛我纔算計我的心情,我現在才隱約明白,我沒辦法看着她和別的男人結婚,說我自私也好,不管她能不能走出心底那道坎,我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媽,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彌補她。”

陸榆林嘆了口氣:“如果不是知道你真心待她,不是看到她不快樂,我又怎麼會幫你演這齣戲,你爲了她倒真是連命都不要了,自己插自己一刀,若是這刀偏了或者再深一寸,你——”

肖禾垂眼笑了笑:“那就真的一命償一命吧。”

陸榆林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復又帶好墨鏡:“好好珍惜,再見。”

肖禾看着陸榆林離開,心情沉重的看了眼手上那枚婚戒。

即使林良歡是被他半強迫的和自己在一起,他也會努力將這份不甘變成情願,以前林良歡爲了愛情用了手段,最後因爲他對仇恨的偏執,彼此烙下了難平的傷痕。

這次他的算計,一定能讓彼此幸福,將那些傷痕一點點擦拭掉。

肖禾擡腳往出口走去,拿出手機給林良歡打了個電話:“老婆,你今天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