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天地齊喑陣, 要賭上全身修爲和靈力。
一旦催動,佈陣之人和陣法便爲一體,要麼陣中人亡, 要麼佈陣之人死, 極其霸道, 又毫無退路, 是以少爲人所使用。
蒼梧也是見樂遠行將要離開九重, 實在沒有辦法,才設下此陣。
此時的他,還心心念念着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務。
樂遠行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 被人推入幻境。
蒼梧卻是暗中領了任務,主動入幻境。
他以爲這個任務不難完成, 畢竟樂遠行在書裡修爲低了不少, 且失道寡助, 根本就是個孤家寡人。
他想只需按照天帝吩咐,放出邪魔, 讓他們替自己動手,便可以輕鬆完成。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修爲難測的徐新恨,寸步不離跟在樂遠行身邊。
與此同時,樂遠行身上的反派標籤, 也在被他一點點撕去。
不但門派上下日益團結, 就連書中的魔尊也對他青眼有加。
蒼梧沒辦法, 只好殺了沈憶然, 親自潛伏在樂遠行身邊, 尋找機會。
他修爲不及徐新恨,不敢貿然動手, 心中盤算着的全是借刀殺人的法子。
在石頭村,天帝突然現身,卻什麼也沒做便默默離開,那時候,蒼梧隱隱有了預感,天帝后悔了,他想放樂遠行一條生路。
只是天帝沒有留下收手的命令,他只能繼續尋找機會下手。
可惜杜青川、甘西採、楚若耶、章如宣,竟然一個個都沒能要了樂遠行的命,樂遠行離仙名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若樂遠行出了九重,天帝沒有由頭,自然奈何不了他,只能拿自己開刀泄憤。
縱然殺了樂遠行之後,天帝爲了甩鍋,很有可能讓他背上殘害同僚的名聲,但他想,他對天帝百依百順,天帝對他應當是要念舊情的,不會不給他一條退路。
所以,他的一線生機,全在樂遠行身上。
爲取樂遠行性命,催動天地齊喑陣,也在所不惜。
若蒼梧知道,天帝在他和樂運行中做了抉擇,且一開始讓他入幻境,亦是天帝一石二鳥的計劃,也許不會賭上身價性命,轉而選擇和樂遠行聯手。
可惜沒有如果。
他和樂遠行今日註定有一人要死。
陣內,樂遠行話音剛落,石林中已經走出數四隻神獸,三目狼,長爪猿,金翅麒麟,烈火狻猊。
他們步伐緩慢,雙目炯炯,緊盯着到嘴邊的獵物。
樂遠行握緊長空,低聲道:“此陣法能幻化最兇殘的神獸,且天氣地形多變,十分兇險,一定小心,我們也萬萬不可走散。”
徐新恨緊了緊行風,沉聲道:“你造幻境消耗了不少靈力,你萬不可逞強,總歸有我在,別擔心。”
樂遠行一愣,覺得奇妙又溫暖,畢竟這是第一次被徒弟反過來教育。
領頭的烈火狻猊嗅了嗅,似乎辨別出獵物的修爲高深,不由仰天長嘯,似在呼喚身後夥伴一起上陣。
雨,落下的更急、更猛。
石林被大雨不斷沖刷,如鏡一樣光亮,映出無數個血月。
四隻神獸似受到什麼感召,暴躁異常,你爭我趕地衝上前,將獵物圍在正中。
樂遠行和徐新恨背對而立,幾乎同時揮起寶劍。
樂遠行對上的是三目狼和金翅麒麟。
三目狼目力極好,體型巨大。
金翅麒麟不會飛,一雙翅膀卻能引來雷電,扇起狂風。
雨勢太大,樂遠行的視線原本就有些模糊,再加上金翅麒麟怒卷狂風,他立在狂風驟雨中,根本看不清對手,只能站在原地,以守爲主。
另一邊,烈火狻猊是用火攻擊敵人,在大雨中,優勢不明顯,但長爪猿爪子極爲尖利,且靈活非常,徐新恨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二人在雨中衣衫溼、透,長髮如洗,忽然溫度驟降,天上竟然飄起雪來。
渾身雨水,頃刻凝結成冰。
徐新恨非凡胎,感受不到極致的寒冷,樂遠行卻打了個哆嗦,握着長空的手已然僵硬。
好在此刻雨霧散盡,樂遠行視線已然清晰。
他暗暗估量片刻,縱身飛起,立在金翅麒麟背上。
金翅麒麟能引風招電,放在平時,風和電都不難對付,但是眼下敵人衆多,狂風雷電就成了棘手的阻礙。
所以,他決定先斬金翅。
金翅麒麟雖不知樂遠行要做什麼,但被人踩在腳下,這令他憤怒不已。
它渾身鱗甲豎起,想讓樂遠行無立足之地。
樂遠行先擲出行風,接着一躍而起,將麒麟兩邊翅膀握住,又喝道:“長空!斬!”
金翅麒麟這下明白樂遠行適合打算,不由發出一陣嘶吼,並且全力擺動翅膀。
三目狼一見,想用爪子去抓樂遠行。
樂遠行一閃身,三目狼一抓拍在金翅麒麟背上,金翅麒麟大吼一聲,吃痛不已。
三目狼一掌打空,一掌又來。
樂遠行見長空已然飛來,便沒有躲開,而是死死抱住金翅。
分秒之間,長空先一步到達,斬斷金翅,樂遠行跟着翅膀滾到了地面。
三目狼一掌又拍在金翅麒麟背上。
金翅麒麟沒了翅膀,又被同伴拍了兩爪,攻擊力減了大半。
樂遠行扔了那對翅膀,起身接住劍,對着麒麟心窩又是一刺。
金翅麒麟哀鳴幾聲,轟然倒下。
與此同時,徐新恨長劍一揮,長爪猿的頭也飛了出去。
接下來,三目狼幾招就被樂遠行制服,發出陣陣慘叫,轉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樂遠行沒有去追,而是立刻去幫徐新恨。
剩下的烈火狻猊,纔是四隻神獸最厲害的角色。
烈火狻猊全身火紅滾燙,似火海一般,加上口能噴火,根本難以近身。
方纔一陣雨一陣雪,平息了烈火狻猊滾燙的溫度,讓它溫順不少,此時天氣一變,晝夜轉換,暖陽當空,它的威力馬上顯現出來。
樂遠行見狀,略微一忖,果斷道:“將靈力注滿長空行風,我們在遠處御劍攻擊。”
徐新恨從不懷疑樂遠行的話,聽他這麼說,立馬照做。
長空和行風再次合力對敵,均發出氣壯山河的錚鳴之音。
長風和行風是上古神器,見過天有九日,對抗過如惔如焚的旱魃,此時烈火狻猊的溫度,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樂遠行和徐新恨合起食指中指,以此爲劍,全神貫注,催動法器。
行風和長空跟着他們的動作上下翻飛,左右穿行。
此舉極耗靈力,因不知前面還會遇到什麼怪物,他們兩人都想速戰速決,儘早解決烈火狻猊,保存實力。
烈火狻猊被兩柄劍攔住去路,心中惱怒可想而知,整隻獸像只火球烈烈燃燒。
忽地,太陽隱去,血月重現。
樂遠行和徐新恨遠遠控制着法器,時而站在一處,時而分開,任烈火狻猊如何惱怒,還是被困在原地。
勝負強弱逐漸顯現,樂遠行和徐新恨在尋找着致命一擊。
可就在二人再一次分開的時候,一條瘦高的黑影不知從何而來,正從背後緩緩逼近樂遠行。
樂遠行先前構建幻境,消耗了不少靈力,六識跟着弱了不少,絲毫沒有察覺到背後危險。
直到黑影即將搭上他的肩,他才忽然感受到有陣寒涼的陰氣,轉身一看,居然是一隻無面鬼影。
天地齊喑陣之所以威力冠絕古往今來所有陣法,就在於它不但能召喚三界神獸,還能召喚地府鬼怪。
這時,找上樂遠行的無面鬼影,便是地府十分難纏的一種厲鬼。
它們一旦能在獵物的身上繞一週,無論是修士是仙是魔,便再也沒法掙脫,直到嚥氣。
樂遠行此刻寶劍不在手中,沒法斬斷鬼影,只能連退數步躲開鬼爪。
可這樣一來,長空失了準頭,給烈火狻猊留出一個缺口。
徐新恨餘光瞧見樂遠行被無面鬼纏住,眼前狻猊又要轉敗爲勝,轉瞬之間,心生一法,喝道:“師父,長空讓我控制!”
樂遠行一聽,明白徐新恨這是要獨自對付狻猊,讓他騰出手應付無面鬼,便毫不猶豫,用中指和食指一指徐新恨,急急唸咒,接着喝道:“長空,去!”
長空的控制權移交給了徐新恨。
大敵當前,交出手中法器,若非二人互相信任,絕然不可能發生。
也正是這份信任,讓場上局勢又陡然一轉。
徐新恨靈力和修爲都在樂遠行這具凡胎之上,一人控制兩劍雖然吃力,但還是將狻猊逼得步步後退。
樂遠行沒了劍,但堂堂上神,戰神琢離的徒弟,他修習的可不止劍法,還有所向披靡的掌法。
琢離曾說過,有法器固然是好,但若離了法器沒有一技傍身,則這法器還不如沒有,於是琢離在教樂遠行用劍的同時,還教他數套能將靈力發揮到最大程度的掌法。
樂遠行掌中聚集靈力,展開身形,一把抓過無面鬼。
無面鬼沒有實體,樂遠行也用靈力縛住它。
靈力越收越緊,無面鬼瞬間碎成了沙,沒了蹤影。
一隻無面鬼化成沙,潛伏在暗處數只厲鬼正要一起涌出。
忽然此時,狂風撲來,石林忽然開始迅速坍塌,不多時,石林消失,出現一片沙海。
烈日再次當空,空氣炙熱,沙海滾燙。
熱,讓人無處可逃的熱。
樂遠行踩在地面,像站在熱鍋之上,汗流浹背,揮汗如雨。
汗水順着面頰滴入地面,刺啦一聲便不見蹤跡。
烈火狻猊卻如虎添翼,如沐甘露,身軀一震,火焰陡漲。
不過,衆厲鬼見不了太陽,暫時停下攻擊。
樂遠行想去幫徐新恨,卻又有隻神獸從天而降,攔住他的去路。
這隻神獸鳥身牛面,一對犄角分外招搖,還未落地,便用鳥喙去啄樂遠行。
樂遠行沒有法器,又是凡人之軀,不能駕雲御風,想要和這隻能飛的神獸一較高下,實在有些難度。
鳥喙追着樂遠行飛了許久,雖然沒能直接傷得了樂遠行,可這麼一陣奔跑,卻讓熱到難耐樂遠行,瀕臨虛脫。
徐新恨見樂遠行步履跌撞,知道他難以支撐,自己必須要去回援。
於是,他故意賣了個破綻,被烈火狻猊燎了半片衣袍,佯裝受傷倒下,烈火狻猊一見,大喜過望,稍一放鬆警惕,下一秒卻被長空和行風一前一後,釘入沙地。
徐新恨站起身,默唸咒語,長空和行風霎時光芒大作,死死紮在狻猊身上,啃食着狻猊的修爲,殺戮着狻猊的靈力。
狻猊掙扎幾下,動彈不得,一身烈火反而緩緩熄滅,不多時,變作一具焦黑蜷曲的屍體。
天地也爲之變色,驕陽瞬時隱去,大片烏雲飄來,大雨又至。
快要被烤熟的樂遠行,終於緩過勁來。
同樣緩過勁的,還是匿在各處的厲鬼,現在陰氣匯聚,又是他們出手的時機。
徐新恨腿上受了傷,他來不及用法術治療,急忙跑回樂遠行身邊。
傷口泡在雨水裡,是鑽心的疼。
可他不欲樂遠行擔心,不露神色,依舊笑着,問道:“師父,這醜鳥和那些鬼,你選哪一樣?”
他自認掩飾的很好,可樂遠行還是一把抓住他,問道:“傷在何處?”
徐新恨一怔,沒有說話。
樂遠行擡起頭,認真道:“你說過,在乎一個人,就會知道。”
徐新恨望着樂遠行,忽然一撇嘴,軟軟道:“傷在腿上,是燒傷。師父,你別擔心,我不疼。”
樂遠行左右看看,怪鳥溼了翅膀,剛剛落地,厲鬼正試探着一步步靠近。
現在確實不是療傷的時候。
無奈,樂遠行只能咬牙拿過長空,交待道:“厲鬼數量多,我們一個個去殺,實在費時,不如用結界困住它們,再去殺那怪鳥。”想起楚小荃對付他們的辦法,又道:“困字訣,可會用?”
徐新恨點點頭。
樂遠行道:“困字訣需得附在法器之上才能生效,我們雖沒有這樣的法器,但我看麒麟的金翅可以一用,應當能撐到我們殺了怪鳥。新恨,一會我擲出金翅,你便開始結印,可聽明白了?”
徐新恨頷首,立刻擺好姿勢。
樂遠行御劍飛起,在數丈之外撿起金翅。
接着重上長空,飄在厲鬼羣上,鬆開了手。
徐新恨一見,立刻唸咒。
樂遠行也半空中,也擺出一模一樣的手勢,念起同樣的咒語。
想困住這麼多厲鬼,需得二人合力。
不過,結界形成需要時間,尤其是困住這麼多隻厲鬼的結界更不是一蹴而就。
厲鬼們察覺到對方想要做什麼,有的害怕,倒退着離開,有得則全速前進,朝樂遠行和徐新恨張開血口。
而在此時,怪鳥也從背後走來。
怪鳥身形巨大,一步踩得山河欲裂,天地搖晃。
徐新恨無暇他顧,只是唸咒聲更急促。
轉眼間,一隻厲鬼握住了徐新恨的腳踝,怪鳥的犄角似乎也要頂上他的後背。
迫在眉睫之際,樂遠行和徐新恨同時喝道:“困!”
只見金翅落地,將厲鬼們收攏在一處。
結界成,徐新恨急忙轉身,雙手握着怪鳥犄角,向內一折,砰的一聲,一對角居然被他折斷!
樂遠行踩着長空俯衝,一掌劈開抓着徐新恨腳踝的厲鬼。
緊接着,樂遠行二人各自握着長劍,同時刺向怪鳥。
怪鳥身子笨重,閃避不及,被兩柄劍刺了個對穿。
怪鳥哀鳴一聲,轟然倒地。
它一倒地,陣法登時散了。
樂遠行和徐新恨又站在全屍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