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最後一戰

布天地齊喑陣, 要賭上全身修爲和靈力。

一旦催動,佈陣之人和陣法便爲一體,要麼陣中人亡, 要麼佈陣之人死, 極其霸道, 又毫無退路, 是以少爲人所使用。

蒼梧也是見樂遠行將要離開九重, 實在沒有辦法,才設下此陣。

此時的他,還心心念念着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務。

樂遠行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 被人推入幻境。

蒼梧卻是暗中領了任務,主動入幻境。

他以爲這個任務不難完成, 畢竟樂遠行在書裡修爲低了不少, 且失道寡助, 根本就是個孤家寡人。

他想只需按照天帝吩咐,放出邪魔, 讓他們替自己動手,便可以輕鬆完成。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修爲難測的徐新恨,寸步不離跟在樂遠行身邊。

與此同時,樂遠行身上的反派標籤, 也在被他一點點撕去。

不但門派上下日益團結, 就連書中的魔尊也對他青眼有加。

蒼梧沒辦法, 只好殺了沈憶然, 親自潛伏在樂遠行身邊, 尋找機會。

他修爲不及徐新恨,不敢貿然動手, 心中盤算着的全是借刀殺人的法子。

在石頭村,天帝突然現身,卻什麼也沒做便默默離開,那時候,蒼梧隱隱有了預感,天帝后悔了,他想放樂遠行一條生路。

只是天帝沒有留下收手的命令,他只能繼續尋找機會下手。

可惜杜青川、甘西採、楚若耶、章如宣,竟然一個個都沒能要了樂遠行的命,樂遠行離仙名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若樂遠行出了九重,天帝沒有由頭,自然奈何不了他,只能拿自己開刀泄憤。

縱然殺了樂遠行之後,天帝爲了甩鍋,很有可能讓他背上殘害同僚的名聲,但他想,他對天帝百依百順,天帝對他應當是要念舊情的,不會不給他一條退路。

所以,他的一線生機,全在樂遠行身上。

爲取樂遠行性命,催動天地齊喑陣,也在所不惜。

若蒼梧知道,天帝在他和樂運行中做了抉擇,且一開始讓他入幻境,亦是天帝一石二鳥的計劃,也許不會賭上身價性命,轉而選擇和樂遠行聯手。

可惜沒有如果。

他和樂遠行今日註定有一人要死。

陣內,樂遠行話音剛落,石林中已經走出數四隻神獸,三目狼,長爪猿,金翅麒麟,烈火狻猊。

他們步伐緩慢,雙目炯炯,緊盯着到嘴邊的獵物。

樂遠行握緊長空,低聲道:“此陣法能幻化最兇殘的神獸,且天氣地形多變,十分兇險,一定小心,我們也萬萬不可走散。”

徐新恨緊了緊行風,沉聲道:“你造幻境消耗了不少靈力,你萬不可逞強,總歸有我在,別擔心。”

樂遠行一愣,覺得奇妙又溫暖,畢竟這是第一次被徒弟反過來教育。

領頭的烈火狻猊嗅了嗅,似乎辨別出獵物的修爲高深,不由仰天長嘯,似在呼喚身後夥伴一起上陣。

雨,落下的更急、更猛。

石林被大雨不斷沖刷,如鏡一樣光亮,映出無數個血月。

四隻神獸似受到什麼感召,暴躁異常,你爭我趕地衝上前,將獵物圍在正中。

樂遠行和徐新恨背對而立,幾乎同時揮起寶劍。

樂遠行對上的是三目狼和金翅麒麟。

三目狼目力極好,體型巨大。

金翅麒麟不會飛,一雙翅膀卻能引來雷電,扇起狂風。

雨勢太大,樂遠行的視線原本就有些模糊,再加上金翅麒麟怒卷狂風,他立在狂風驟雨中,根本看不清對手,只能站在原地,以守爲主。

另一邊,烈火狻猊是用火攻擊敵人,在大雨中,優勢不明顯,但長爪猿爪子極爲尖利,且靈活非常,徐新恨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二人在雨中衣衫溼、透,長髮如洗,忽然溫度驟降,天上竟然飄起雪來。

渾身雨水,頃刻凝結成冰。

徐新恨非凡胎,感受不到極致的寒冷,樂遠行卻打了個哆嗦,握着長空的手已然僵硬。

好在此刻雨霧散盡,樂遠行視線已然清晰。

他暗暗估量片刻,縱身飛起,立在金翅麒麟背上。

金翅麒麟能引風招電,放在平時,風和電都不難對付,但是眼下敵人衆多,狂風雷電就成了棘手的阻礙。

所以,他決定先斬金翅。

金翅麒麟雖不知樂遠行要做什麼,但被人踩在腳下,這令他憤怒不已。

它渾身鱗甲豎起,想讓樂遠行無立足之地。

樂遠行先擲出行風,接着一躍而起,將麒麟兩邊翅膀握住,又喝道:“長空!斬!”

金翅麒麟這下明白樂遠行適合打算,不由發出一陣嘶吼,並且全力擺動翅膀。

三目狼一見,想用爪子去抓樂遠行。

樂遠行一閃身,三目狼一抓拍在金翅麒麟背上,金翅麒麟大吼一聲,吃痛不已。

三目狼一掌打空,一掌又來。

樂遠行見長空已然飛來,便沒有躲開,而是死死抱住金翅。

分秒之間,長空先一步到達,斬斷金翅,樂遠行跟着翅膀滾到了地面。

三目狼一掌又拍在金翅麒麟背上。

金翅麒麟沒了翅膀,又被同伴拍了兩爪,攻擊力減了大半。

樂遠行扔了那對翅膀,起身接住劍,對着麒麟心窩又是一刺。

金翅麒麟哀鳴幾聲,轟然倒下。

與此同時,徐新恨長劍一揮,長爪猿的頭也飛了出去。

接下來,三目狼幾招就被樂遠行制服,發出陣陣慘叫,轉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樂遠行沒有去追,而是立刻去幫徐新恨。

剩下的烈火狻猊,纔是四隻神獸最厲害的角色。

烈火狻猊全身火紅滾燙,似火海一般,加上口能噴火,根本難以近身。

方纔一陣雨一陣雪,平息了烈火狻猊滾燙的溫度,讓它溫順不少,此時天氣一變,晝夜轉換,暖陽當空,它的威力馬上顯現出來。

樂遠行見狀,略微一忖,果斷道:“將靈力注滿長空行風,我們在遠處御劍攻擊。”

徐新恨從不懷疑樂遠行的話,聽他這麼說,立馬照做。

長空和行風再次合力對敵,均發出氣壯山河的錚鳴之音。

長風和行風是上古神器,見過天有九日,對抗過如惔如焚的旱魃,此時烈火狻猊的溫度,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樂遠行和徐新恨合起食指中指,以此爲劍,全神貫注,催動法器。

行風和長空跟着他們的動作上下翻飛,左右穿行。

此舉極耗靈力,因不知前面還會遇到什麼怪物,他們兩人都想速戰速決,儘早解決烈火狻猊,保存實力。

烈火狻猊被兩柄劍攔住去路,心中惱怒可想而知,整隻獸像只火球烈烈燃燒。

忽地,太陽隱去,血月重現。

樂遠行和徐新恨遠遠控制着法器,時而站在一處,時而分開,任烈火狻猊如何惱怒,還是被困在原地。

勝負強弱逐漸顯現,樂遠行和徐新恨在尋找着致命一擊。

可就在二人再一次分開的時候,一條瘦高的黑影不知從何而來,正從背後緩緩逼近樂遠行。

樂遠行先前構建幻境,消耗了不少靈力,六識跟着弱了不少,絲毫沒有察覺到背後危險。

直到黑影即將搭上他的肩,他才忽然感受到有陣寒涼的陰氣,轉身一看,居然是一隻無面鬼影。

天地齊喑陣之所以威力冠絕古往今來所有陣法,就在於它不但能召喚三界神獸,還能召喚地府鬼怪。

這時,找上樂遠行的無面鬼影,便是地府十分難纏的一種厲鬼。

它們一旦能在獵物的身上繞一週,無論是修士是仙是魔,便再也沒法掙脫,直到嚥氣。

樂遠行此刻寶劍不在手中,沒法斬斷鬼影,只能連退數步躲開鬼爪。

可這樣一來,長空失了準頭,給烈火狻猊留出一個缺口。

徐新恨餘光瞧見樂遠行被無面鬼纏住,眼前狻猊又要轉敗爲勝,轉瞬之間,心生一法,喝道:“師父,長空讓我控制!”

樂遠行一聽,明白徐新恨這是要獨自對付狻猊,讓他騰出手應付無面鬼,便毫不猶豫,用中指和食指一指徐新恨,急急唸咒,接着喝道:“長空,去!”

長空的控制權移交給了徐新恨。

大敵當前,交出手中法器,若非二人互相信任,絕然不可能發生。

也正是這份信任,讓場上局勢又陡然一轉。

徐新恨靈力和修爲都在樂遠行這具凡胎之上,一人控制兩劍雖然吃力,但還是將狻猊逼得步步後退。

樂遠行沒了劍,但堂堂上神,戰神琢離的徒弟,他修習的可不止劍法,還有所向披靡的掌法。

琢離曾說過,有法器固然是好,但若離了法器沒有一技傍身,則這法器還不如沒有,於是琢離在教樂遠行用劍的同時,還教他數套能將靈力發揮到最大程度的掌法。

樂遠行掌中聚集靈力,展開身形,一把抓過無面鬼。

無面鬼沒有實體,樂遠行也用靈力縛住它。

靈力越收越緊,無面鬼瞬間碎成了沙,沒了蹤影。

一隻無面鬼化成沙,潛伏在暗處數只厲鬼正要一起涌出。

忽然此時,狂風撲來,石林忽然開始迅速坍塌,不多時,石林消失,出現一片沙海。

烈日再次當空,空氣炙熱,沙海滾燙。

熱,讓人無處可逃的熱。

樂遠行踩在地面,像站在熱鍋之上,汗流浹背,揮汗如雨。

汗水順着面頰滴入地面,刺啦一聲便不見蹤跡。

烈火狻猊卻如虎添翼,如沐甘露,身軀一震,火焰陡漲。

不過,衆厲鬼見不了太陽,暫時停下攻擊。

樂遠行想去幫徐新恨,卻又有隻神獸從天而降,攔住他的去路。

這隻神獸鳥身牛面,一對犄角分外招搖,還未落地,便用鳥喙去啄樂遠行。

樂遠行沒有法器,又是凡人之軀,不能駕雲御風,想要和這隻能飛的神獸一較高下,實在有些難度。

鳥喙追着樂遠行飛了許久,雖然沒能直接傷得了樂遠行,可這麼一陣奔跑,卻讓熱到難耐樂遠行,瀕臨虛脫。

徐新恨見樂遠行步履跌撞,知道他難以支撐,自己必須要去回援。

於是,他故意賣了個破綻,被烈火狻猊燎了半片衣袍,佯裝受傷倒下,烈火狻猊一見,大喜過望,稍一放鬆警惕,下一秒卻被長空和行風一前一後,釘入沙地。

徐新恨站起身,默唸咒語,長空和行風霎時光芒大作,死死紮在狻猊身上,啃食着狻猊的修爲,殺戮着狻猊的靈力。

狻猊掙扎幾下,動彈不得,一身烈火反而緩緩熄滅,不多時,變作一具焦黑蜷曲的屍體。

天地也爲之變色,驕陽瞬時隱去,大片烏雲飄來,大雨又至。

快要被烤熟的樂遠行,終於緩過勁來。

同樣緩過勁的,還是匿在各處的厲鬼,現在陰氣匯聚,又是他們出手的時機。

徐新恨腿上受了傷,他來不及用法術治療,急忙跑回樂遠行身邊。

傷口泡在雨水裡,是鑽心的疼。

可他不欲樂遠行擔心,不露神色,依舊笑着,問道:“師父,這醜鳥和那些鬼,你選哪一樣?”

他自認掩飾的很好,可樂遠行還是一把抓住他,問道:“傷在何處?”

徐新恨一怔,沒有說話。

樂遠行擡起頭,認真道:“你說過,在乎一個人,就會知道。”

徐新恨望着樂遠行,忽然一撇嘴,軟軟道:“傷在腿上,是燒傷。師父,你別擔心,我不疼。”

樂遠行左右看看,怪鳥溼了翅膀,剛剛落地,厲鬼正試探着一步步靠近。

現在確實不是療傷的時候。

無奈,樂遠行只能咬牙拿過長空,交待道:“厲鬼數量多,我們一個個去殺,實在費時,不如用結界困住它們,再去殺那怪鳥。”想起楚小荃對付他們的辦法,又道:“困字訣,可會用?”

徐新恨點點頭。

樂遠行道:“困字訣需得附在法器之上才能生效,我們雖沒有這樣的法器,但我看麒麟的金翅可以一用,應當能撐到我們殺了怪鳥。新恨,一會我擲出金翅,你便開始結印,可聽明白了?”

徐新恨頷首,立刻擺好姿勢。

樂遠行御劍飛起,在數丈之外撿起金翅。

接着重上長空,飄在厲鬼羣上,鬆開了手。

徐新恨一見,立刻唸咒。

樂遠行也半空中,也擺出一模一樣的手勢,念起同樣的咒語。

想困住這麼多厲鬼,需得二人合力。

不過,結界形成需要時間,尤其是困住這麼多隻厲鬼的結界更不是一蹴而就。

厲鬼們察覺到對方想要做什麼,有的害怕,倒退着離開,有得則全速前進,朝樂遠行和徐新恨張開血口。

而在此時,怪鳥也從背後走來。

怪鳥身形巨大,一步踩得山河欲裂,天地搖晃。

徐新恨無暇他顧,只是唸咒聲更急促。

轉眼間,一隻厲鬼握住了徐新恨的腳踝,怪鳥的犄角似乎也要頂上他的後背。

迫在眉睫之際,樂遠行和徐新恨同時喝道:“困!”

只見金翅落地,將厲鬼們收攏在一處。

結界成,徐新恨急忙轉身,雙手握着怪鳥犄角,向內一折,砰的一聲,一對角居然被他折斷!

樂遠行踩着長空俯衝,一掌劈開抓着徐新恨腳踝的厲鬼。

緊接着,樂遠行二人各自握着長劍,同時刺向怪鳥。

怪鳥身子笨重,閃避不及,被兩柄劍刺了個對穿。

怪鳥哀鳴一聲,轟然倒地。

它一倒地,陣法登時散了。

樂遠行和徐新恨又站在全屍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