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晚飯後,她要駕車到佩戈拉大劇院。她下樓的時候,身穿黑色的天鵝絨袍子,衣領上帶着貂皮邊兒,頭上戴着白色玫瑰花冠,簡直美得令人目瞪口呆。我打開馬車門,扶她上了車。在劇院門口時,我從車伕的位置上跳了下來,她扶着我的手下來,這甜蜜的負擔讓我的手開始顫抖。我爲她打開包廂的門,然後在大廳裡頭等她。他們的聚會長達4個小時,她接受了那些仰慕者的拜訪,我氣得咬牙切齒。

午夜過後,我的主人響了最後一次鈴。

“生火!”她粗魯地命令道,當火爐裡的火噼裡啪啦開始燒得很旺的時候,她又命令,“拿茶來!”

當我帶着俄國茶壺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將衣服換了,在女傭的協助下換上了白色的睡袍。

然後海蒂就離開了。

“把我睡覺時用的裘皮拿過來。”旺達說道,犯困地伸展着她可愛的四肢。我從靠背椅上扶起她的手,她懶洋洋,慢吞吞地將手伸進衣袖裡。然後躺在了沙發墊子上。

“給我脫鞋,然後給我穿上那天鵝絨拖鞋。”

我跪在地上,用力地脫那小小的鞋。“快點!快點!”旺達大叫,“你弄疼我了!你等着我來教你。”於是她舉起鞭子抽打了我,然後我馬上就將鞋脫下來了。

“現在給我滾出去!”她又踢了我一腳,然後允許我回去睡覺了。

今晚,我陪她參加了一個聚會。在前廳,她命令我幫她脫下裘皮大衣,然後帶着高傲的笑容和勝利的自信,走進燈火輝煌的大廳裡。我又沉悶無聊地等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大廳的門被打開的時候,音樂聲不時地傳到我耳朵裡。許多侍者企圖跟我閒聊,但是他們很快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我只會一點點意大利語。

後來,我等得睡着了,還夢見我出於嫉妒而謀殺了旺達。我被宣判死刑。我看見自己被綁在絞刑架上,斧頭掉了下來,我能感覺掉在我的脖子上,但我居然還活着

然後,劊子手扇了我一巴掌。

不,不是劊子手,是旺達。她憤怒地站在我面前,向我要她的裘皮。我連忙起身幫她穿好裘皮大衣。

給一個漂亮的女人穿裘皮大衣,看見並能觸摸到她的頸部,她那在珍貴柔軟的裘皮之下的嬌貴的四肢,還有散落在衣領上的捲髮,真是美妙極了。當她將裘皮大衣脫下的時候,她身體上的餘溫和淡淡的體香還留在黑色貂皮大衣的毛尖上。這簡直能讓我瘋掉。

終於有一天,既沒有客人,沒有劇院,也沒有其他伴侶,我輕鬆地嘆了口氣。旺達坐在走廊上看書,顯然沒有叫我的意思。夜幕降臨的時候,銀色的薄霧漸起,她不再待在那兒看書了。我伺候她吃晚餐,她自顧吃着,看也沒有看我一眼,也沒和我說一個字,甚至都不扇我耳光了。

我有多麼渴望她能扇我耳光啊。我的眼眶裡充滿了淚水,我感覺她是如此地羞辱我,她甚至覺得不值得折磨或者虐待我。

終於,在睡覺前,她按鈴叫了我。

“你今晚睡在這兒,我昨晚做惡夢了,現在害怕一個人睡覺。從沙發上拿個墊子,躺在我腳邊的熊皮上。

然後旺達把燈吹滅了。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的一盞小燈。她爬上牀,說:“不要翻身,那樣會吵醒我的。”

我按照她的命令做了,但是好長時間都睡不着。我看着這個美得像女神般的女人,她躺在她黑色的裘皮睡袍上,手臂放在脖子後面,紅頭髮披散下來蓋住手臂。我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看見她豐滿的胸部隨着呼吸上下起伏。無論她什麼時候輕輕地轉身,我都會驚醒過來,看看她是否需要我做什麼。

但她並沒有叫我。

我並沒有什麼任務。我對她來說不過像是盞夜燈或是放在枕頭下的手槍。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她呢?所有這一切都源自於一個善於創造、胡鬧瞎搞的女人,而她僅僅是爲了比我這個超感覺者的幻想更加瘋狂些嗎?或者是這個女人真的是有着跟暴君尼祿一樣的性格,將有血有肉、跟他們一樣有夢想的人當作蟲子一樣踩在地上,以此獲得殘忍的快樂?

看看我都經歷了些什麼呀!

當我端着托盤,上面放着咖啡,跪到她牀前的時候,旺達突然將手放在我肩膀上,她的眼睛凝視着我,彷彿要將我看穿。

“你的眼睛多美啊,”她柔聲地說,“特別是在你受折磨的時候。你感到難過嗎?”

我低着頭,沉默不語。

“塞弗林,你還愛着我嗎?”她突然充滿激情地叫出來,“你還能愛我嗎?”

她激動地用力抱緊我,以至於晃倒了裝咖啡的托盤,罐子和杯子都掉到了地上,咖啡灑在地毯上。

“旺達我的旺達!”我哭喊着,緊緊地抱住她,我不停地親吻着她的紅脣、臉面、胸脯。

“我的痛苦在於當你對我越壞,越是背叛我時,我卻越來越瘋狂地愛着你。噢!我會在愛、恨和嫉妒交織的痛苦中死去。”

“但是,塞弗林,我還沒有背叛你呢。”旺達笑着回答。

“沒有?旺達!你不要這樣無情地和我開玩笑了,”我大叫,“我不是親手將信交給王子了嗎”

“當然,那封信是邀請王子與我共進午餐。”

“自從我們來到佛羅倫薩,你已經”

“我是絕對忠誠於你的,”旺達回答道,“我對着神靈發誓,我所做的都是爲了完成你的夢想,這一切都是爲了你。

“但是,我需要再找一個情人,否則事情將會半途而廢,最後你該責備我對你不夠殘忍了,我親愛的奴隸!但是今天你可以做回塞弗林我唯一愛着的男人。我還沒有扔掉你的衣服。它們都放在櫃子裡。去,穿上你在喀爾巴阡山經常穿的衣服,在那兒我們親密無間地愛着彼此。忘掉在那以後發生的事吧,哦,在我的懷裡你會很快忘掉的,我會將你的傷悲全都吻走的。”

她開始像對小孩一樣對待我,親吻我,呵護我。最後她優雅地笑了,“現在去穿上衣服,我也穿上。我該穿上那帶貂皮邊的外套嗎?哦是的,我知道,現在馬上去!”

當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穿着白色綢緞長袍,外面套着件紅色帶貂皮邊的外套站在房間中央位置,她的頭髮上灑了白色的粉末,額頭上帶了一個鑽石皇冠。在那一刻,她令我想起凱瑟琳二世,但是她並沒有給我多少回憶的時間。她將我推倒在沙發上,躺在她身邊,我們一起度過了愉快的兩個小時。她不再是嚴厲的反覆無常的女主人,而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一個溫柔可人的甜心愛人。她給我看她的照片和書籍,並講述她對這些書籍的看法,話語中充滿了智慧,精練到位,而且很有品味。我不止一次地親吻她的手,充滿了興奮。然後她要我背誦一些萊蒙托夫的詩,當我渾身上下充滿了激情的時候,她將小手輕輕地放在我手裡。她說話如此溫柔,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柔和的喜悅。

“你幸福嗎?”

“還沒有。”

於是她靠在墊子上,慢慢地解開外套。

但是我立刻用貂皮將她那半露的胸部遮住。我結結巴巴地說,“你這樣會讓我發瘋的。”

“來吧!”

她剛一說完,我就已經躺在她手臂上,她像蛇一樣用舌頭纏繞着我,然後再次輕聲問道,“你現在幸福了嗎?”

“無比幸福!”我呼喊道。

她大笑,這魔鬼般的笑聲如此尖利,令我毛骨悚然。

“過去,你常常夢想着成爲漂亮女人的奴隸、玩物,而現在你想象着自己還是個自由人,一個自由的男人。我親愛的,你真是個傻瓜!我的一個手勢,就足以讓你再變回奴隸。跪下!”

我從沙發上跌到她腳邊,但是我眼睛始終盯着她,充滿了懷疑。

“你還不相信!”她看着我說道,雙手交叉在胸前,“我已經厭倦了,你就這麼跪着幾個小時好了。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她用腳踢了踢我。

“我想你變成什麼就得是什麼,你可以是人,是東西,或者只是動物”

她按鈴。三個黑人女傭走了進來。

“將他的手綁在背後。”

我還跪在那兒,毫不反抗地任她們捆綁。她們將我帶到花園裡,一個面朝南的小葡萄園中。藤中間種着玉米,不時地還能看見些幹了的葡萄藤掛在那兒,旁邊還有一把犁。

黑人女僕們將我綁在一根柱子上,用她們金色的髮針扎我,以此爲樂。不久,旺達便出現了。她頭上戴着貂皮帽子,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中。她命令將我從柱子上鬆開,然後將手綁在背後。接着她取出一把軛套住我脖子,再接上犁。

然後,這幾個黑色的惡魔將我趕到田裡。其中一個穩住犁,另一個在前面拿繩子牽着我,第三個揮動鞭子抽打我,而穿着裘皮的維納斯則站在一旁觀看着。

當我第二天伺候旺達吃晚餐的時候,她說:“再拿一幅餐具來,今晚我要你陪我吃晚餐。”當我正要坐在她對面時,她說道:“不,坐到我旁邊來,緊挨着我。”

她心情好極了,舀湯給我喝,餵我東西吃,像小貓一樣將頭靠在餐桌上,與我。海蒂今天代替了我,伺候在餐桌旁。我看了她一眼,時間比平常要看得久些,這一舉動爲我帶來了今天的災難。今天我才注意到她高貴的歐洲人的面部特點以及如黑色大理石雕像般美麗豐滿的胸部。她注意到我在看她,露出牙齒咧嘴笑了。還沒等到她離開屋子,旺達就憤怒地跳了起來。

“什麼!你竟敢在我面前偷看其他女人!可能你喜歡她要比喜歡我多一些,她更有魔力!”

我害怕了,我從來沒有見到她這樣過。她突然臉色煞白,渾身氣得直抖。穿裘皮的維納斯在因爲她的奴隸而嫉妒。她一把抓住鞭子,抽在了我臉上。後來她叫來黑人女僕,將我捆住拖入地窖中。地窖又黑又潮溼,是真正的牢籠。

然後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上了門閂,鎖上了。我成了一名被關押的囚犯了。

我躺在那兒不知過了多久,就像一頭被捆住放在潮溼草地上等待宰割的小牛,沒有燈,沒有食物,沒有水,也沒法睡覺。如果我沒有被凍死的話,那麼她就是想把我給餓死。我有點冷得發抖,我發燒了嗎?我感覺自己開始恨這個女人了。

一道紅得有如鮮血一般的光線掃了進來,這是門開後從外面透進來的光線。

旺達出現在門口,穿着貂皮大衣,手裡握着火把。

“你還活着嗎?”她問道。

“你是來殺我的嗎?”我用低沉嘶啞的聲音反問道。

旺達疾邁了兩大步,走到我旁邊,跪在我面前,將我的頭放到她大腿上:“你病了嗎?你的眼睛瞪得真可怕,你還愛我嗎?我希望你還能愛我。”

她掏出一把匕首。當刀鋒在我眼前閃動時,我害怕了。那時我真的以爲她要殺我了。她見狀笑了起來,割斷了捆着我的繩子。

接下來的每天晚上,吃過晚餐後,她都會召喚我。讓我讀書給她聽,她會和我討論各種有趣的話題。她彷彿完全變了幅樣子了,她居然爲背叛我、那麼殘忍地對待我而感到羞愧。她整個人變得很溫柔,道晚安的時候,她會伸出手讓我親吻道別,她的眼神裡透露着超乎常人的愛和善良。這令我感動得流淚,讓我忘記了生命中所有的痛苦和對死亡的恐懼。

我正給她念《曼儂·萊斯戈》。她領會了其中的寓意,但是並沒有說一個字,只是不時地笑笑,最後合上了這本書。

“你不想繼續讀了嗎?”

“今天就念這麼多吧。我們自己來演一出《曼儂·萊斯戈》吧。我在卡希納有個約會,而你,我親愛的騎士,就陪我去吧。我知道你會的,對嗎?”

“您可以這麼命令我。”

“我不是在命令你,我是懇求你。”她說話的樣子無比迷人。然後她站起來,將手搭在我肩上,凝望着我。

“看你的眼睛!”她大叫,“我愛你,塞弗林,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地愛你!”

“是的,我瞭解!”我酸苦地反駁道,“你愛我愛到去和別的男人約會。”

“我這樣做只是爲了更好地引誘你,”她高興地說,“我必須有仰慕者,這樣我纔不會失去你。我從來不想失去你,從來沒有,你聽到了嗎,因爲我只愛你,只愛你一個。”

她激動地吻我的脣。

“哦,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將我整個靈魂化作一個吻獻給你然而現在隨我來吧。”

她穿上一件樣式簡單的黑色天鵝絨外套,頭戴一頂黑色俄國式帽子,然後快速地穿過走廊,走上馬車。

“今天格列高駕車。”她對車伕這麼說,車伕驚訝地退了下來。

我坐上車伕的位置,憤怒地趕着馬車。

到了卡希納,旺達在主道拐進林蔭小徑的地方下了車。已經是晚上,只有星星穿過烏雲在天空中閃爍。在亞諾河岸上,站着一個穿黑色外套、頭戴土匪帽子的男人,正望着黃色的河水。旺達快步穿過灌木叢,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見他轉過身,抓着她的手,然後他們便消失在那綠牆之後了。

折磨人的一個小時終於過去了。有一邊的灌木叢沙沙作響,是他們回來了。

這個男人護送她上了馬車。燈光下,我看見的是一張在長長的金色捲髮下歡喜雀躍、柔和帶着夢幻感覺的臉,這是個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年輕人。

她伸出手,那個男人敬重地吻了吻以此道別,然後她對我做了個手勢,馬車立刻將沿河的枝繁葉茂的牆甩在了後面,這牆看上去就像是綠色的長長的屏風一樣。

花園的門鈴響起。一張熟悉的臉孔,正是在卡希納的那個男人。

“我該怎麼稱呼你?”我用法語詢問他,他膽怯地搖了搖頭。

他不好意思地問:“請問,您會講德語嗎?”

“會,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噢!我還沒有名字呢,”他尷尬地回答道,“告訴你主人說卡希納的德國畫匠到了,想想見她本人。”

旺達走到陽臺上,對這個陌生人點了點頭。

“格列高,帶這位先生進來!”她叫我。

我引着他上了樓梯。

“謝謝,我可以自己找她了,謝謝,非常感謝!”他衝上樓梯。我還站在原地不動,惋惜地看着這個可憐的德國人。

穿裘皮的維納斯已經將他的靈魂緊緊拴在她的紅頭髮上了。他將爲她畫畫,他將因失去靈魂而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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