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用了賈赦的棺槨,等到賈珍賈璉跟着人把棺槨擡到了寧府,達官貴人們也陸陸續續的開始來了。
到了朝食之後,李紈也過來了,王夫人該拿的都差不多了,今兒倒是不曾過來。
雖然明天才是正日子,但按照風俗,今兒這一晚也是很重要的,被稱爲伴宿之夕。
伴宿的人一般是家族還有親友中比較年輕的子弟和女眷,李紈爲他們安排了幾齣小戲,擔心他們無聊,還安排了一些把戲,又命下面的人送去了一些素酒還有素菜,就轉身回了女眷們待着的花廳。
李紈和鳳姐兒的脾氣不太一樣,賈珠死的早,她又不得王氏喜愛,說話辦事最是低調的。
但是畢竟是國子監祭酒的嫡女,安排事情很是穩妥,又不像鳳姐兒張揚,所以女眷們倒是對她高看了一些。
看見她進來,也紛紛與她打起了招呼,賈蘭如今也大了,李紈也有心和她們親近,是以花廳的氣氛很是融洽。
這一夜,寧府燈明火彩,客送官迎,那百般熱鬧,自不用說的。
眼看着天亮了,到了正日子,下人們恭敬的將竹塌上的屍身請到了棺槨裡,等到了正時辰,又敲敲打打的送出門去。
秦可卿被人扶着站在女眷的最前頭,到底是正經的婆婆,之前的時候能奪,現在卻是非出來不可的。
扶着秦可卿的是賈家旁支比較能幹的兩位夫人,比秦可卿要年長上一些,又憐惜她到底懷了身子,對她還算十分照顧。
秦可卿看着前面的棺槨,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這尤氏的死有她的原因,她心裡又哪能沒有感覺。
浩浩湯湯的往前一路走,走了沒多遠,就看見路旁的綵棚,說是綵棚,其實都是比較素的顏色,一陣風颳過來,綵棚上的娟布嗚嗚咽咽的,像是也在哭泣一樣。
李紈在秦可卿身後不遠的地方,聽着耳邊的風聲,驀然間想起了尤氏去世那天晚上的噩夢。
她被嚇得顫了顫,身邊的素雲趕忙扶住這纔沒出了醜。
這些菜棚都是京都的貴人們設的,第一座是東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寧郡王祭棚,第四座是北靜郡王祭棚。
水溶還是出來見了寶玉一面,不過寶玉因爲襲人小產的事情有些心神恍惚,得到水溶的鶺鴒香念珠也只是塞到了袖子裡,沒有表現出來特別的看重。
秦可卿站在女眷當中,看到寶玉 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頓時又高看了他幾分。
那樣純澈的少年啊,是她不敢奢望的陽光。
寧府這邊送殯,一路上十分熱鬧,因爲是正日子,黛玉也身着素衣跟了來。
這會兒和迎春一起坐在馬車上。
因爲鳳姐兒剛剛出了滿月,身子還沒好全,再加上知道這寧府有人針對與她,乾脆就託了身子還沒好,沒有跟着來。
李紈帶着探春坐在前頭的馬車上。
惜春就算不樂意親近寧府,但是這秦可卿到底名義上是她侄媳婦,又懷了身子,她還是要隨侍在一旁。
她們是主家,在女眷最前頭的馬車之上。
惜春看了一眼絕美的秦可卿,發現她就算是一身素服,也難掩絕色,再想想家裡糟心的事情,對她很是同情。
但是她生來性子冷,倒是也沒有和她說什麼。
又能說什麼呢?
惜春的孃親臨死前把賈蓉的身世告訴了她,她只覺得骯髒無比,這些年寧願客居榮府,也不想回來,不就是怕沾染了那些醃撒事嗎?
一行人到了城門前,又有賈赦賈珍賈璉等人的同僚屬下的祭棚,衆人上前一一的謝過。
賈政是個心細的,只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以往家裡有事,這自己和賈珍的同僚祭棚是最多的,如今看來,反而是大哥和璉兒的朋友故舊的祭棚多了些。
這賈赦也就罷了,到底是一等將軍,這賈璉不過是捐的同知爲知府的副職,雖說是正五品,但是隻是因事而設,根本沒有什麼實權的,怎麼好像也有不少人過來。
他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不一時,只見從那邊兩騎馬壓地飛來,離王夫人的車不遠,一齊躥下來,扶車回說:
“這裡有下處,太太可要下車歇歇,換換衣服。”
這也是以往的習俗,洗淨衣服,也算是對亡人的尊重。
如果是以往的話,王夫人或許不會歇,早點完事早點回家纔是,不過今日她發現這寶玉魂不守舍的。
到底是心疼兒子,還是命衆人下車下馬,歇息一二。
“鍾哥兒!鍾哥兒!”
秦鍾這些時日幾次要進內院見秦可卿,都被她託病拒絕了,這會兒好歹有機會,本來打算去和秦可卿說說話,結果就被寶玉喊住了。
秦鍾知道他性子天真,想着以後總有機會見秦氏,乾脆調轉馬頭,和寶玉一起進了農莊休息、
下人們早就把莊裡的莊稼漢門趕了出去,這農莊沒有多少房間,小姐媳婦們佔了幾間,剩下的婆子們倒是沒地方去了,只得站在院子裡等着。
那些村姑、莊婦見了寶玉、秦鐘的人品、衣服、禮數、款段,豈有不愛看的?
倒是把兩個人看得臉蛋兒紅紅的。
寶玉從小金尊玉貴的長大,對於這莊稼人事卻是不明白的,雖然心情不好,但是到底還是提起了興致。
在幾個小廝的介紹下,倒是認識了不少東西。
“怪道古人詩上說,‘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正爲此也。”
一邊說,一邊拉着秦鐘的手往另外一間房走了過去。
他到底歲數小,出了這樣的事情,哪裡能安下心來,又把秦鍾當成至交好友,少不得要和秦鍾說上一二的。
“你們小心着點,別弄壞了。”
一個約有十七八歲的村莊丫頭跑了來亂嚷,寶玉這才發現,他心神恍惚竟然把手扶到了一個紡車上。
“別大呼小叫的,小心嚇着了人。”
幾個小廝擔心這丫頭嚇到寶玉,連忙上前阻攔,卻被寶玉喝住了。
“寶玉無意,攪擾姑娘了。”
“你們哪裡會弄這個!站開了,我紡與你瞧。”
秦鍾剛聽見寶玉說了個開頭,倒還不知道其中有什麼事情,又見這小村姑如此露骨,倒是不由笑開了。
“小丫頭好像對你有意思。”
寶玉滿腹心事,哪裡還有風花雪月的念頭,一把把他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