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處的一棵樹上,一個男子斜着身子靠在樹枝上。他身穿一身月牙色滾金長衫,衣衫間繡着仙鶴和祥雲的圖案,頭未戴冠,只一枚青玉碧簪束了黑髮.腰間一條青帶,與玉簪朝相輝映,越發映襯得此人丰神雋美,從容淡雅。
他隨意地倚在那裡,看上去俊美隨和,但目光冷冽,一雙黑眸彷彿幽潭.
這是許瑤來到這裡後見到的第一個男的,還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的。
向來無人的後山出現這麼一個人,許瑤看着他衣衫上面的花紋。
“雲鶴大人?”許瑤遲疑出聲。
據芳夏說,雲鶴是新任狐王的好友,一直寄住在扶微山,幫助狐王處理事情。他能夠自由在後山行走,看來權力還是很大,很得這個狐王的信任。許瑤心裡腹誹,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狐王有幾分好奇。
他略微頷首表示應答,然後一撥衣裾起身,翩然落下。
“你還來這裡幹什麼?沒有去蘊姑那裡學規矩嗎?後山是不能夠隨便進入的。”他語氣有些嚴厲,但面容還是溫和的。比起狐王的喜怒無常,雲鶴也算好說話好脾氣的,在浣溪殿很多小妖都喜歡在他手下做事。
但是許瑤想自己可能就要這好脾氣的人生脾氣了。“您知道我不是這裡的人,我想要回去。”
“回去?”雲鶴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他並沒有生氣,臉上浮現一個神秘的笑容,“你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嗎?往生河可不是那麼容易回去的。”
“往生河?”又聽到一個不熟悉的詞語,“我想可能是錯了,我或許就不是這裡的人,我可能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聽到這個雲鶴也不吃驚,像早已料到一般,臉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確實,往生河上面只會漂動死物。你若是從另外一個地方來,也可能是從河的盡頭來的。”
“我能夠回去嗎?我...我不想待在這裡。”許瑤猶豫了一下,哀求道,“求求你,能幫幫我嗎,我想回去。”
“我幫不了你。”令許瑤沒有想到,雲鶴直接拒絕了,但他話題一轉“不過聽說莽荒的巫師有人會破界之術,可以去到另外一個世界,但是那是個禁術,失傳已久,會的人都已經隕落了。”
說到這裡,他好像有憶起什麼,眼眸裡流轉着一層迷離的光波,他背過身:“你還是趕緊回去吧。比起如何回到你原來的地方,你現在在這裡活下去可能更爲重要。後山就不要再來了。”
聽到自己回去的機率接近渺茫,許瑤定在了那裡。
等她回過神,眼前人已經不見了,四處又變得空曠。她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居然就走了出來。
月亮的清輝宛如流水傾瀉向山林,淺淺的月色讓許瑤彷彿看見了自己回不去的家鄉。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透着月色,許瑤看到長今站在門口望了她一眼,然後又轉身回去了。她大概半夜發現許瑤不見了,想起來去找她吧。
默默地回到房間裡躺下,心煩意亂的許瑤聽着芳夏淺淺的鼾聲居然入了眠。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巨蟒在背後追趕自己,她在前驚慌失措地跑,募然一隻雪白的小狐狸竄了出來,它一口咬在了蛇的七寸。畫面跳轉,她看見滿口鮮血的小狐狸出現在她面前,親了她一口。
鮮血的腥味與滑膩感逼得許瑤作嘔,她驚醒,發現天已微亮,晨曦乍現。
長今站在她面前,一張秀氣的臉繃着,好似不會笑一樣,“你醒了,昨天你沒去找蘊姑,今天早上就趕緊去吧。”她停頓了一下,語氣還是冰冷,“蘊姑是管理我們這裡花圃的管事,只要你好好做事,聽話,她不會爲難你的。”
許瑤點點頭,長今冷冷的樣子讓她不敢拖延。
這個姑娘看起來不大,怎麼總是一幅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
長今領着許瑤在迴廊繞了幾個彎,停在一個側門前就離開了。
偏殿不大住的多是照顧花草的奴僕,蘊姑是這裡的管事,她好像很愛花,門口種着大片豔麗的芍藥。門是虛掩的,可以看到裡面的院子,也是種了許多花草。
輕推門進去,院子中間放着一張石桌,桌上一杯熱茶,旁邊椅子裡窩着一個頭發花白,身材矮小的老婦人。她穿着大紅色的袍子,像在假寐。意識到來人,她緩緩睜眼,這雙眼睛有着不合年齡的透徹與清亮。
許瑤被看得心裡發毛,難不成雲鶴告訴過她自己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嗎。
“你叫什麼名字。”她舉起茶杯慢抿一口。
“許瑤。”
“你不要害怕,放心,我這裡的妖大多不吃人。”可能看出了許瑤的緊張,蘊姑笑着安慰她,臉上的皺紋也柔和了不少,這種和藹的樣子使許瑤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她放鬆了不少,但吃人這兩個字還是嚇住她了。
“屋裡左邊的書架上面有書,你看一下那些規矩,我們的那個狐王殿下規矩可不少。你是要去照顧雪蓮花的,旁邊那些書你也看看。不用急去,那些花一天兩天死不了,也就那小子當個寶貝一樣護着。”蘊姑話裡是在抱怨,但是臉上還是在笑,那種有點寵人的笑。
她不會是狐王的奶奶吧?許瑤想到這個,有些不可置信。
蘊姑又閉上了眼,許瑤默默走進屋,屋子裡面有一層淡淡的草藥香,簡樸沉鬱的傢俱,左側是一排排的書架。書很多,卻被理得很整齊。許瑤隨手抽了一本,上面的字有點怪,但是能看懂。
坐在椅子上,紅色的朝陽已經鋪滿天空,許瑤還是沒有看完一半的書。
這個狐王規矩太多了,簡直是有毛病。還要求背下來,難不成他是要考試?關鍵連照顧花圃的人不能離開浣溪殿都能規定。還不能離開三步以內?他就是有毛病吧!打算下山的許瑤氣得差點把書撕碎,她大口呼吸了好幾口氣來平息自己的情緒,書還是不能撕的。
但她不打算繼續看這些了,她剛剛在這些書後邊瞥見後面的書架上面有很多其他的地域雜談,她記得雲鶴告訴她的莽荒有人會破界之術,或許能從書裡面得到一些信息。
已經是正午了,陽光透過窗櫺射進來,空氣中的灰塵在光柱裡面像起舞的精靈。
許瑤翻閱了一上午,她好像能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是她想知道的一點頭緒也沒有。沒有一本書提及過什麼破界,她忍不住開始懷疑起來,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看完了嗎?”不知什麼時候,蘊姑已經走了進來,她手裡面拄着一根漆黑的柺杖,扶着腰緩緩坐在屋內椅子上。
“看完了,看完了。”好像被抓包了,許瑤慌慌將書放回去,不敢去看那個老人的眼睛。那雙眼睛太唬人了,讓許瑤覺得在她面前自己好像是個透明氣泡,顏色也沒有。
“你是莽荒來的嗎?”莽荒是這個地方人族的主要聚居地,但是如名字所示,那是個氣候惡劣,荒原無垠的地方。在這個叫長樂天的世界裡面,人族的地位很低下,特別是在一羣可以吃人的妖怪面前,只能抱團居住在這麼個遠離喧囂、荒蕪冷清的地方。
略微沉吟,許瑤點點頭。
“那你認識流商嗎?”
“不認識。”突然從高等智人變成隨便那隻妖怪都可以欺負的弱雞許瑤,連忙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