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借我用一下
王第的心中藏了一個大草原。一萬匹馬跑過去，只剩下滿目蒼夷的心塞。
他原本以爲自己被騙了。不禁騙了他，還騙了他的一衆好兄弟。這羣熱心快腸的傻哥們兒籃球賽都不打了，七手八腳地把這個以爲是他妹妹的小騙子送到醫院，至今還在門診給她辦理手續。
所以他一股怒火涌上來，擡腳就踹，動作乾淨利落，堪稱經典。
然而很不幸的，他聽力絕佳，牀架飛出去時的那聲巨響，絲毫沒有影響到他聽到她說的那幾個字，“打一個電話”。
現在咋辦？人家貌似只是想借個電話用一下。臥槽！是自己想多了。
牀上的小丫頭眼含熱淚，默默地坐着。額頭上有一塊紅腫，醫生說可能是被行李箱上的電子鎖刮傷的。這可是差點毀容啊，如果是假暈，這丫頭得對自己多狠啊！
……說不定她的暈倒不是裝的。那麼，被當作自己的妹妹會不會也是一個烏龍？
王第這會兒腦子轉得飛快，難道是因爲跟自己長得像，所以纔會在昏迷中和他“被兄妹”了？臥槽！這誤會可真是大發了！
王第咳嗽一聲，將兩手插在褲兜裡，裝作是“牀架先動手”的樣子，對秦許道：“那個，你是不是要借電話？”
因爲心虛，王第的聲音過於低沉，導致秦許完全沒有聽到。她正在認真發呆。
自己怎麼忘記了？王第出道前只是一個混地下嘻哈圈、喜歡打籃球、抽菸喝酒泡吧無所不來的不羈少年而已。那個溫柔起來眉梢都會披着星光的王第要再過幾年纔會出現吧？
秦許默不作聲，王第以爲她還在生氣。他對女孩子向來沒耐心，尤其對於正在生氣的女孩子，“哄”是一種什麼東西，從來沒聽說過。
他正打算站起來就走，一個胖護士路過病房門口，白白胖胖的臉探進來，“這牀怎麼回事？”
“……哦，沒事沒事。”
王第兩步上前，只用一隻手就把牀連同秦許又拉回到原位。金屬的牀腳摩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總算打發走了那巡視的胖護士，也把發呆的秦許拉回現實。
可憐秦許又猛地往牀上一栽，手腳並用地慌忙掙起來，昏沉沉擡起頭，卻看見王第朝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機，“是要打電話嗎？”
“啊？嗯嗯！”
秦許反應過來，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小狗似的使勁點頭。
她眼中剛纔已經蓄了淚，這會兒一動，一顆極大的眼淚“吧嗒”一下落下來，剛打在她雪白的臉頰上，就被她伸手在臉上胡亂一抹，乾脆利落地擦掉了。
看着小丫頭溼漉漉的眼睛，王第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抽打了一下似的。他最煩哭哭啼啼的女人，可是奇怪的是，剛纔小丫頭那利索地一抹臉，好像還挺讓人心疼的。
他默默地將自己的手機解鎖遞過去，“哪，給你！”
“謝謝謝謝謝謝！”秦許大喜過望，雙手接過男神還帶着體溫的私人手機，卻沒有立刻撥打電話。
近鄉情怯。
剛纔那麼急不可耐，彷彿一秒都不能等。可是現在手機捏在自己手裡了，她卻猶豫了。緊張、惶恐、害怕，各種情緒一下堵在胸口，讓她身體都凝固了。
秦許捧着手機，皺着眉跟自己鼓勁。可心理建設才做了一半，王第卻不耐煩了。
“你還打不打？”他翹起二郎腿，伸手在口袋裡摸煙。掏了半天，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是籃球服。
這邊秦許沒有回答，反倒擡頭盯着王第的眼睛幽幽問道：“王第，你是真實存在的嗎？”
……這是什麼狗屁問題？
王第手一伸：“把我手機拿來！”
“別別！我馬上打馬上打！”
猶豫再久，王第一伸手就解決了問題。
秦許手忙腳亂地撥出了那個心中爛熟的號。
“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電話那頭果然傳來這樣的聲音。秦許心中有些失望，卻又有些釋然——還有點不死心。
她悄悄擡起頭來，從睫毛的縫隙裡瞄了一眼王第，手中卻快速又撥出另一個號碼。
“喂！你不是說只打一個電話的嗎？”王第反應超快，立刻上前去奪手機。
秦許轉身將手機壓在自己身下，整個人趴倒在牀上，口中哀求道：“就再打一個，再讓我試試！”
王第不料這剛纔還笑中帶淚、楚楚可憐的小丫頭轉眼就變得如此卑鄙無恥，一時收勢不及，撲倒在她背上。
秦許被王第壓得悶悶地“嗯”了一聲，老血都要吐出來了，門口卻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還有幾聲驚呼：“好重口！”
王第立刻從牀上彈了起來，回頭發現兄弟們都一臉驚悚地聚齊在病房門口。他用一聲乾咳掩飾了內心喧囂的馬蹄聲，裝作若無其事地迎過去：“手續都辦完了？”
兄弟夥在門口自動圍攏成一圈，將王第圍在裡面。隊友兼室友陳留摟住王第的肩膀，擠眉弄眼地小聲道，“什麼情況？到底是不是親妹妹？”
王第肩膀一抖，甩掉他的重胳膊，不耐煩地道：“哪來的親妹妹？我們家就我一個！”
“那，那你們剛纔……”陳留看向王第的眼光帶着猥瑣，其餘的兄弟都開始竊竊怪笑。
臥槽！真他媽說不清楚了！王第絕望地閉了閉眼。
他試圖從另一個角度解釋這個問題：“我的品味你們都曉得吧？我王第可是個有原則的人，沒胸沒屁股的，我不可能看上……”
這邊秦許已經趁王第走開，打完了電話。接電話的人是個男人，根本不是姐姐。其實她早就應該想到的，只是今天遇到王第讓她抱了一絲幻想而已。
她從牀上爬起來，雙手捧着手機，打算還給王第，卻看見病房門口不知什麼時候砌起來了一道人牆。
七八個又高又壯的男生，平均身高超過一米八五，全部都是背心短褲，滿屏的毽子肉和男性荷爾蒙。只有王第披着白色的運動外套站在人羣裡，玉樹臨風、帥氣逼人。
她隱約聽到王第在說什麼“胸”啊“屁股”的，暗自嘆了一口氣。這裡和原來的世界相比，全都不一樣了——只除了王第。
他依然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少年。
門口的臨時會議很快就散了，王第拿着幾張單據走過來，“醫生說你醒了，就可以離開。”
秦許把手機交還給王第，接過單據看了看上面的價格。還好，沒用什麼藥，只是看診費花了十幾塊錢。
她打開放在枕頭邊上的隨身包，發現零錢都用來坐地鐵和公汽了，錢包裡現在只剩下一張百元鈔票。她直接下牀打開牀邊的箱子，找到另一個備用的小錢包，從裡面拿出二十元，遞給王第，“謝謝你！”
王第沒有接錢，皺着眉看着她箱子裡滿滿的衣服，一年四季的都在裡面，“你帶這麼多衣服做什麼？離家出走？”
“啊？不是啦！”秦許趕緊擺擺手，“我是新生，今天剛剛到校。”
“什麼？你說你是文大的新生？”王第忽然大聲，門口正在看好戲的男生們也走進來，全都用吃驚的表情看着秦許。
“你是文大的？你幾歲？”
王第嚴肅臉大聲質問。背景音是一衆兄弟也不太小聲的，“臥槽！不會是個姐姐吧？”，“天哪！我可憐的弟弟”！
……亂七八糟。
不能怪這羣飛大的大個子玻璃心。王第是高二直接特招入校，在這羣人裡面是年齡最小的，還不到十九歲。可是文大卻是A市唯一一所重點大學，進來的新生都是高中畢業，怎麼都十八歲往上走了。
一想到眼前的小蘿莉居然有可能是比自己還大的小姐姐，王第感覺整個世界都有點玄幻了，此時卻聽見秦許老老實實地道：“我是文大的，不過我只有十六歲。我初中只上了兩年，高中也只上了兩年。”
……老實說，這番話並沒有安慰到在場的任何人。
飛大是一所專門培養航空服務人員的高等職業學校，是空少空姐們的搖籃。能上飛大的，都是大都是身體條件優秀，家境也非常好的。可是反過來說，這羣人來上飛大，也是因爲成績不大好，上重點大學無門。
十六歲上文大的秦許，只用一句話就把面前的這羣猛男集體吊打。好尷尬。
秦許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但也無力去阻擋整個病房陷入難堪的沉默。她囁嚅着道：“那個王第，你看這錢……”
王第卻黑着臉，不知道在生什麼氣，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王第向來翻臉比翻書還快，兄弟們早已習慣老幺的作天作地。這羣平時吊兒郎當的大個子，對女孩兒卻很照顧。他們不顧秦許的拒絕，硬是提着她的大箱子，把她送到了文大門口。
飛大和文大在同一條街的對面，兩個學校的大門只隔了不到一百米遠，因此秦許誠摯地感謝了飛大籃球校隊的各位，然後自己回校找寢室去了。
……
王第也在自己的寢室裡。
陳留回到寢室，發現王第已經洗漱完畢，正在邊聽音樂邊敷面膜。美貌雖然天成，但也需要悉心的呵護。在這一點上王第活得像個小公主。
王第摘下耳機，漫不經心地問：“去哪兒了？”
“送秦許回學校啊。人家年齡那麼小，路上出事了怎麼辦？”
王第朝陳留瞥了一眼，“呵，聊得挺好，名字都打聽出來了？”
陳留一步一搖地晃到王第的牀鋪前面，笑得賊兮兮的，“你是不是想要人家的電話號碼？你直說啊！哥哥還能瞞着你？”
“我要她的號碼？就那種發育不完全的小丫頭？切！”王第語氣不屑，真絲面膜也擋不住他的高貴冷豔。
“哎喲，你看不上最好！哥兒幾個說了，要是你沒意思，就別便宜外人了！秦許長得多好看，這還小呢，等長開了那還不得傾國傾城啊？”
“臥槽！你們這羣牲口！少惹人家未成年少女，她才十六歲好不好！”
“哈哈！急了？我就知道你這屬性口嫌體正直！不過你妹妹沒有手機，說是剛丟了！我們也沒有問到號碼，哈哈哈哈！”
“你他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王第惱羞成怒，一把撕下面膜，向陳留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