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我等你們

扣起來了?!

紫蘇錯愕的看了二虎,半響才道:“什麼扣起來了,誰把三弟扣起來了?”

二虎摸了把汗水和淚水交纏的臉,站起身,悶聲道:“我們途經安肅縣的時候,路上遇見一夥人欲對一位上香的小姐不軌,眼瞧着那位小姐的下人都被打傷,小姐便要遭難。三弟……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喊了我們的人上前去幫忙。”

“我們人多,他們人少,打跑了那些人,三弟見那小姐的下人都傷着了,便想着好事做到底,乾脆,把她直接送回家。”

紫蘇越聽心便越沉,她緊緊的抿了脣,聽着二虎繼續往下說。

“誰曾想,才把小姐送到了家,卻被那小姐家的人不由分說的便拿下了。因爲我力氣大,跑得快,他們沒追上我,我這才趕緊跑回來報信。紫蘇姐,你快想辦法吧,我瞧着,那家人很是蠻橫不講理,晚了,怕是三弟要吃虧哩!”

到得這時,紫蘇也算是明白過來了。

千防萬防,卻防不到陳家會來這一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不是給陳季修設了美人計嗎?人家也設個美人計還給你!

紫蘇一待想明白,雖說心裡還是有些慌亂,但腦子卻是清晰的很。

“去,請了大爺過來。”

青青連忙使了一側的婆子,“還不快去,跟大爺說,奶奶這有事要商量,請他快些過來。”

“是,老奴這就去。”

紫蘇定了定神,對一臉巴巴看了過來的二虎道:“你下去洗把臉,換身衣裳,吃點東西,就趕緊回那邊去,告訴四妹,讓她彆着急,我會把三弟帶回來的。”

“我這就去吧!”二虎緊了緊身上的棉襖,適才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會子,風一吹,冷得直打抖,他自是想着能洗個澡換身衣裳,再喝碗熱湯。可,想到眼巴巴等消息的四妹,連忙道:“我回那邊也可以吃飯換身衣裳的。”

紫蘇聞言,點了點頭,叮囑道:“那去吧,記得,讓人看好了,讓她們都別亂,天蹋下來,我自會去頂。”

“哎,我記住了。”

送走了二虎,紫蘇由着青青扶着進了屋子。

“去,給我把那身狐皮的大氅拿出來。”紫蘇對青青道:“把大爺的那身也拿了出來。”

青青略一猶豫,輕聲勸道:“這外面的天都黑了,就不能等天亮了再出去?”

“我等得,三弟怕是等不得!”紫蘇嘆了口氣,道:“快去吧,多耽擱一會兒功夫,怕是三弟便多一分兇險。”

青青默了一默,轉身去了內室,開了箱子,將那才前些日子才做好的狐氅取了出來。

而這當時,得了消息的邱燕竹也已經趕了過來。

“出什麼事了?”

紫蘇正想着,從哪下手,耳邊驀的響起邱燕竹的話後,擡頭看了過去,一眼便看到邱燕竹額頭細密的汗珠,連忙取了手裡的帕子上前,替他拭了拭額頭上的汗,一邊引着邱燕竹到屋裡落坐。

這才輕聲道:“三弟出事了。”

“出事了?”邱燕竹狐疑的看向紫蘇。

紫蘇點頭,一邊將二虎的話細細的與邱燕竹說了遍,末了,輕聲道:“我正想着,要從哪裡入手。”

邱燕竹聽完紫蘇的話,擰了眉頭,半響沒言語。

紫蘇也不打擾他,起身沏了盞茶,遞到邱燕竹裡。然後,便在他身邊坐下,待得邱燕竹輕啜了口茶,紫蘇方輕聲道:“你喘口氣後,我們立刻分頭行事。”

“嗯?”邱燕竹看向紫蘇,“你有主意了?”

紫蘇攏了攏略爲有點散亂的發,輕聲道:“陳家既然動手了,一定不會只是這麼簡單的事。我立刻回去,安排值夜守作坊的人選。你去鋪子裡,讓人將大張和小王喊來,務必將鋪子看住了,這兩處再不能讓陳家得手,不然,我們就真的危險了。”

邱燕竹點了點頭,沒錯,他也想到了,既然陳家已經動手,絕不可能就這樣小小的一個動作,說不定將三弟困在安肅,就是爲了引他們而出,然後,好對鎮裡的鋪子和作坊動手。當下,略一沉吟便道:“你把那邊的事安排好後,便在孃家那邊歇幾天,我連夜去安肅,看看到底對方到底是什麼來路。”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紫蘇瞪眼看了邱燕竹。

邱燕竹嘆了口氣,探手牽過紫蘇的手,觸手的冰涼使得他不由便再次蹙了眉頭。但卻也沒多言語,只是拿在手裡反覆揉搓,待得有點溫度了,便緊緊的包裹着,放在膝上。輕聲說道:“陳家來勢洶洶,他們的主要目標肯定是你,這個時候,你絕不能輕易拋頭露面。”

邱燕竹說得,紫蘇何曾不明白,可是,她卻又實在不放心三弟。再說了,陳家把她視爲眼中釘,肉中刺,那對邱燕竹又何曾不是?

“可是,我不放心。”紫蘇看了邱燕竹,“我真的不放心,我怕……”

“你不相信我?”邱燕竹詳裝惱怒的瞪了紫蘇,語聲略顯嚴歷的道:“你怕什麼?難道我連這點事都辦法好?”

“不是!”紫蘇一把攥了邱燕竹的手,顫聲道:“我怕,我怕他們要對付的不僅僅是三弟,也許還有你。”

邱燕竹聞言便怔了一怔,他怎麼會不知道呢?之所以不讓紫蘇同去,不就是因爲有這樣的擔心嗎?!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稍傾挑了挑眉頭道:“我又不是傻的,陳家有張良計,我便有過牆梯,總之你聽我的,在家呆着。”

“燕竹……”

邱燕竹卻是難得的強勢了一回,起身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

紫蘇還待再說,但她卻也知道,邱燕竹認定的事,是很難再回頭的。罷了,先把眼下的事解決了再說吧。

喊了青青拿了狐氅出來,讓下人套了馬車,紫蘇將青青留了下來,叮囑她,明天天一亮,便帶了郎錦豐去尋她。一切交待完畢,她方坐上了馬車,與邱燕竹一起出了門,待行到半路,兩人又分頭行事。

得了消息的四妹,正急得在家如熱鍋上的螞蟻,聽了下人的回報,說是紫蘇來了,當下,便飛跑着迎了出去。

“二姐……”

隱忍許久的淚在看到紫蘇的那一刻,終是流了出來。

紫蘇一陣心疼,上前摟了四妹,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輕聲道:“別怕,你姐夫事情安排好,就會趕過去,你去將二虎喊來,我有話問他。”

“嗯,我這就讓人去喊。”四妹喊了身邊的婆子,讓她去請了二虎過來。她則陪了紫蘇坐在花廳裡默默的流着淚,紫蘇少不得好言好語的安換了一番。

“二姐!”四妹擡頭用被淚水洗過,似寶石般閃亮的眸子看了紫蘇,咬牙道:“你送我去京都吧!”

“胡說什麼呢!”紫蘇不悅的瞪了四妹一眼,輕聲道:“就算是送你去京都了,就能改變這些事了?”

四妹怔了怔,但很快便道:“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紫蘇怕四妹自己會拿出什麼主意,少不得便要砌底打消她的念頭,於是毫不留情的道:“你知道選秀要從民間選多少女子進京嗎?你以爲光長得好看就行了?這裡面大有講究,漂亮還得有心計,還得有靠山。不然,就算是被選上,也不過是爲那深深宮牆陡添花肥罷了!”

四妹臉色一白,這些她從不曾想過。

但下一刻,她卻又神色一緊,不服氣的道:“我如了他的願,他還能不幫着我?”

紫蘇自是知道四妹這話裡的“他”指的是誰!

確實如果她肯送四妹進京,別說是爲着四妹,就算是爲着自己,陶彥武也一定會搜腸刮肚的想辦法讓四妹一路過關斬將。最終如願以償!

可是,以後呢?

一旦想到如花似玉的四妹要陪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過,紫蘇就覺得心如刀割。她的四妹,絕不能過這樣的日子!她的四妹應該嫁一個溫文如玉待她如珠如寶的男兒,兩人相親相愛和和美美的白頭到老!

“你不用多說了,我不會同意的。”紫蘇斷然道:“你別傻了,就算他能幫着你,又怎麼樣?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威遠伯,放在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是頂了天的大官,放在京都那就是芝麻粒大的一個官。你以爲他有多大的本事?”紫蘇譏的誚的撇了嘴,冷聲道:“他若是真有本事,又何必賣妹求榮?”

“我不是爲了他!”四妹急急的上前抓了紫蘇的手,“二姐,我不是爲了他,我是爲了你,爲了三哥。只要我們家出個歷害的,以後誰也不敢來爲難你,不敢害我三哥。二姐,你就把我送去吧!”四妹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泣聲道:“二姐,我一定會努力的,努力的往上爬,這樣,以後就沒人敢欺負你們了!”

紫蘇聽着四妹哽不成語的話,看着她白皙如瓷的臉上那似露珠一般潔淨的淚水,只覺得心頭有把生滿了鏽跡的刀子,正在一下一下的割着。忍了心頭的痛,紫蘇擡手捧了四妹的臉,輕聲道:“四妹,你相信二姐,二姐一定會救回三弟的,以後也一定不會再有人敢欺負我們。你乖乖的聽二姐的話,將我們的作坊看緊了,好不好?”

四妹還想再說,可是眼見得紫蘇紅了眼眶,似乎下一刻,因爲自己的拒絕,便要當場哭了出來。四妹只得點頭,“我聽二姐的……”

“乖!”紫蘇捧了四妹的臉,在她額頭上映下一個輕輕的吻,輕聲道:“現在,你去後院,把那些婆子都召集起來,告訴她們,我有話要說。”

“嗯!”四妹擦了把臉上的淚水,快步走了出去。

紫蘇深吸了口氣,強壓下眼眶裡的澀痛,對在外面候了一會兒功夫的二虎道:“二虎你進來吧。”

已經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衣裳,喝過熱湯的二虎擦了把臉上的淚水,低了頭走進來。

紫蘇自是知道他在外,把剛纔的那番話都聽到了。若是旁人,紫蘇自是不肯,但二虎不同,不說二虎的爹跟三弟有師陡之名,便是二虎也是跟她們一起長大的,情份自是不一樣。再說這一年,二虎做事,她也看在眼裡。

是故,吸了口氣,輕聲道:“二虎,剛纔的那番話,你不要跟別人說起,不然會招來禍事的!”

“我知道的。”二虎垂了頭,紫漲着臉,悶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瞎說的。”

紫蘇點了點頭,指了一旁的椅子對二虎道:“你坐下來,剛纔事情突然,有好些話沒來得及跟你說,現在,我來問你。”

“你問吧,我知道的一定都會告訴你。”

紫蘇略略沉吟後,便輕聲道:“那家小姐姓甚名誰,你知道不?”

二虎搖了搖頭。

紫蘇心下一沉,稍傾又道:“那,那處宅子,你可還記得?”

二虎點了點頭,想了想道:“那處宅子門前掛了牌匾,上面寫的是施宅!”

“施宅?!”紫蘇略頓了頓,心下記住了這二字,然後又看了二虎道:“燕竹他等會要去趟安肅縣,你陪着他走一趟,行不行?”

“可以的。”二虎當下便大聲道:“我這就去準備下。”

紫蘇到沒有多想二虎說的“準備”是什麼,想着,這一去,怕是要在安肅多耽擱些日子,多帶些衣務也好!

“那你去吧,待得要出發時,我使人來喚你。”

“嗯。”

二虎這邊纔下去不久。

邱燕竹便匆匆的趕了來,她來的時候,紫蘇正在後院裡給婆子們安排這幾日輪值。

後院裡但見那二十多個幹粗活兒的,幹細活兒的婆子丫頭按着等級整整齊齊的在院子裡站了四排,廊檐下燈火通明,紫蘇正站在通明的火把下,對婆子們訓着話。那些自睡夢中被突然叫醒,吹着冷風站在這院裡的婆子們,神色各異,有有不以爲然的,也有驚疑不定的,還有些微不耐煩的,各型各色樣樣都有。但在對上紫蘇肅沉而略帶銳利的眉眼時,齊齊都噤了聲。

“天乾物燥,爲了讓大家都警覺些,我這才這個時候將你召集在一起,給你們說說新擬的規矩。”

紫蘇話落,擡頭掃了眼院裡竊竊私語的婆子一眼,錢帛動人心,雖說這些人都是死契,可是人總有弱點,便是垂死之人還會瘋狂,何況前情未明的她們!眼見婆子們雖是翁翁小議了一番,但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紫蘇便又擡了聲音,繼續說道。

“一,今天開始,所有執班輪值巡夜的,由原先的一班分成兩班,不僅是白日裡要有人,便是晚上也要有人在,必須做到有叫必應;二,各人只管自己分內之事,不需也不準替人代班代值之事,如果有緊急特殊情況不能輪值的,自己報到管事那裡,由管事另行安排人代爲值班,不許各人私底下調換代班;三,不準私自吃酒賭博,更不許私底下隨意接受其別人所贈財物,一旦發現了,便以背主之名送效官府問職。”

前頭之事到還好,最後一條,卻是讓院子裡的婆子齊齊的震了震。

以背主之名送交官府,那可是死罪!

這一下,之前的竊竊私語聲,立刻便變成了轟轟雜雜的議論聲,都在猜測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深更半夜的把大家喊起來不說,還突然發佈這樣嚴歷的規矩!

但不論,她們怎麼想,怎麼猜,她們所能做的都只是絕對的服從!對規矩,對立規矩的人絕對的服從。

紫蘇喊了馬大腳上前,輕聲道:“我剛纔說的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姑奶奶。”馬大腳點頭道:“您放心,一準給您把人和事都管好了。”

紫蘇點了點頭,疲憊的擺了擺手,道:“讓她們都下去吧。”

馬大腳便帶了婆子們退了下去。

紫蘇擡頭,便看到廊檐下正朝她這邊含笑看來的邱燕竹,吸了口氣,定了定神,給自己打了打氣,起身朝邱燕竹走了過去。

“那邊都安排好了?”

“嗯,都交待安排好了,跟你一樣,我讓大張和小王明天開始分別在鋪子裡值夜。”

紫蘇點了點頭,眼下她們能做的也就是儘量的防備了,至於別的事,怕是還要等梅先生回來,纔有定論!

“我把二虎給找來了,讓他陪你一起去吧。”

邱燕竹點了點頭。

紫蘇又道:“那家姓施,你到了先打聽打聽,別冒然行事!”

“嗯,你放心。”邱燕竹點頭道:“我不會意氣用事的。”

“嗯,”紫蘇擡頭看着夜色下眉目如畫的邱燕竹,想要對他笑一笑,才扯了嘴角,卻是覺得眼眶痛得難受,她擡了頭努力的看了頭頂清冷一片的天,輕聲道:“活着,怎麼就這麼難!”

邱燕竹嘆了口氣,將她擁進懷裡,輕聲道:“不難,只要我們有心,什麼都不難。”

紫蘇埋首在他懷裡,待得眼中的澀痛好了些,方擡了臉,替他理了理了身上的狐氅,輕聲道:“去吧,我在家等着你。”

“好!”

邱燕竹點頭,看着她略略紅腫的眼眶,探手撫了撫紫蘇光滑如瓷的臉,輕聲道:“多想想開心的事,說不定過兩天,我和三弟便一起回來了。”

“嗯,我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