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羊是個人口雖然不少、但是也多不到哪裡去的中等規模的城市。雖然在這個世界觀的城市新聞裡似乎沒有江一原本世界每晚七點鐘那種旋律的固定曲目，但是涉及民生的內容倒是和他熟悉的相差無幾。
四個人沉默着看完了“某某某街路段因自來水線路維護封閉施工”和“某某某小區在明日幾點到幾點停電”這種無關緊要的新聞，在持續性的沉默中，還是江一首先打破了沉默，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那什麼，我剛纔是胡說八道的。怎麼想都不可能的吧。這是個餿主意，抱歉。”江一坦率地說。
沒想到海謝爾竟然回過頭，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你小子胡說八道什麼呢”。江一被海謝爾看得也覺得有些詫異，還沒等問他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只聽到沙羅說了四個字：“滾動新聞。”
倒是把滾動新聞這種事情忘了。通常來講出現在屏幕下方滾動過去的大多都不是什麼熱點話題，江一平時很少注意到屏幕下方的那個小藍條。經沙羅提醒，他纔想起來去關注下面飄過去的信息，然而等他關注的時候，上一條新聞僅剩下一個句號。
下一秒鐘連句號也跑進屏幕左側消失不見。
“剛纔那條新聞說的是最近一段時間高空墜落事件頻發，提醒市民注意安全。”庫蕾雅好心提醒着。
“高空墜落？”江一仍然沒理解上去究竟是什麼觸動了在場幾人的神經，顯得特別無腦地問了一句，“這件事和我們要找的這個老爺子有什麼關係嗎？”
“可能有關係，但是更可能什麼關係都沒有。”海謝爾不再關注接下來的滾動新聞，轉回身體來，依然十分舒展地將自己鋪在沙發上，雙目放空地仰望着天花板，“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看來這些人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思緒倒是集體轉移了，還在想着那個老爺子線索的事情的人大概只剩下自己了。江一在心中默默地吐着槽，並不是很在意海謝爾在意的“另外一件事”是什麼意思，沒接話。
“可能是他們乾的？”接下海謝爾話頭的竟然是一直冷着一張臉暴言他的沙羅。此刻的沙羅仍然是冷着一張臉，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給人的印象像是微妙地發生了改變。
大概就像是發現了正在自己後院雞舍裡蠢蠢欲動的狐狸蹤跡的老農夫。
“啊。”海謝爾簡短地應了一聲，然後便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他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我去看看。”他說。
“注意安全。”沙羅說。
江一在這段時間內一直在自己大腦的閣樓裡來回翻找，試圖找到海謝爾突然從囂張的暴力狂徒變成了可靠的穩重同伴的原因。但是他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能將“高空墜落”和“海謝爾”這兩個關鍵詞連接起來的線索，終於不是很情願地認定很可能是原本的江一就沒有這兩個關鍵詞關聯的信息輸入。
終於按捺不住，江一問：“‘他們’是誰？”
沙羅看着江一，反問道：“你沒覺得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嗎？”
通常來說提醒市民注意某種可能發生的危險，然而卻又不給出這種危險事故的高發地點或者更加詳細的情報，僅僅用“高空墜落”這樣一個模糊的不能更模糊的詞一句帶過，這裡已經讓江一覺得有些不自然。
哪裡的高空，什麼墜落，怎麼墜落，爲什麼墜落，這種信息一概沒有給出就輕描淡寫地提醒市民注意，這種行爲簡直是甩鍋得不能更甩鍋了。
沙羅捕捉到江一細微的表情變化，像是讀懂了他的心思一樣，補充說道：“不是不想給出。而是不能給出。如果是事出有因的墜落事故，只要寫明‘年久失修’或者‘近日風大’這種理由就好。恐怕寫成這個樣子的理由，只是‘墜落’發生的時間地點和原因統統不確定，唯一有關係的就是同爲‘墜落’事件。”
“而且，”江一接過話頭，“大概這些事件發生的次數已經到了足夠引起人們注意的程度了。”
端坐旁邊一直沒有出聲的庫蕾雅此時突然說道：“出現在滾動新聞裡的內容通常是信號。你剛來這邊的世界沒有多久可能不是很清楚，這邊的世界和你們那邊的世界運行的方式不太一樣。”
江一覺得這裡還是姑且澄清一下比較好，免得自己如此明顯地被人當做傻瓜看待：“嗯，我大概已經感受到不一樣了。”
但是庫蕾雅顯然是並不在意江一弱氣的自我澄清，繼續說道：“那是留給‘自營社團’的信號。在涉及到靈者的事件上，官方能做到的事情其實相當有限，很多時候需要依靠類似‘幸運犬’這樣的民間組織。”
“其實我們能做到的事情也不是那麼有限。”沙羅像是小孩子賭氣一般反駁道。庫蕾雅看了沙羅一眼，又補充了一句：“‘銀十字’是個例外。”
江一本來以爲對於一個可以將“魂質的開發和利用”或者乾脆就是“召喚學”這麼沒譜的東西作爲一門課程直接放在大學裡的世界來說，相關的制度早就已經建立的相當完善，再沒有這種無法控制的擔憂。
沙羅這會兒徹底像是個正在賭氣的小孩子，噘着嘴，相當不開心地嘟囔着：“本來如果願意用‘銀十字’開發的‘天眼系統’，就算是新生成的能力者也會因爲波長的變化而被及時發現登記在案。‘天眼’系統雖然已經老舊，但是隻要在原來的基礎上進行一點小小的改造和維護，就什麼問題都不會有。偏偏總有人說這東西不講人權不講人權，每次投票都不能通過。那就算了，讓他們人權鬥士自己去想辦法吧。”
原來類似這種的矛盾不管是在什麼世界中都會存在。
聽着沙羅的碎碎念，江一感嘆道。他試着轉移話題，把沙羅從消極的情緒中解放出來：“所以海謝爾是接受了官方調查的委託？”
“並沒有。‘幸運犬’的規模還是太小了，如果不是有何適前輩在，我們是沒有這個資格的。”沙羅總算是停下了她那一長串唸經一樣的自白，“海謝爾的一個朋友在‘墜落事件’中喪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