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一邊脫掉外衣,一邊循例問道:「今天上朝怎樣?有沒有學到甚麼?」
申生挺起胸膛,點點頭,學着秦牧背手的樣子,有模有樣地說:「這幾天看來,有些人說的很多都發生了一段時間,而且父皇也已經知道了……父皇父皇,他們老是用舊事來糊弄你,還有一些是收了人家賄賂來跟你提的政績……爲甚麼不把他們都撒下去?」
扶蘇把華麗的外衣脫掉了,交到宮人的手上,才摸摸申生的頭:「水清則無魚,貪的我們也不用怕,等到他們貪到一個地步,直接抄家收歸國有,那不是很划算麼?」
「……」申生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覺得這真是一個好辦法!
──以後由申生統治的秦國,清廉的風氣大抵就是扶蘇這樣的一句話,使到百官都變得不樂意幹這種吃力不討好,肥了皇帝腰包的事。
換了便服後,扶蘇便開始處理朝政。申生也坐在一旁,拿着奏章學習怎樣處理政務。
他拿着奏摺把自己的臉擋了一半,眼一直在偷瞥扶蘇。處理朝事的扶蘇又有另一種不同的魅力,讓申生好想學起來,他想成爲像父皇一樣的人。
扶蘇半垂着眼看奏摺,突然擡起頭問:「怎麼老是看我?不好好學習回頭你太博要跪在我面前哭求我不要帶壞你了……」
「太博他比父皇還要嘮叨耶……」申生撇嘴,趴在桌上:「我可不可以換個太博?」
「不可以,現在的多好啊,要昏倒就昏倒,要哭就哭,堪稱演技派,點贊!」扶蘇堅決不同意換一個。
「……父皇,太博也很不容易的。」申生默默地抗議,堅決不讓扶蘇把他的太博當成猴子耍。
「那你還換麼?」扶蘇回過頭,摸摸申生的頭:「長大了,這些話說出口被有心人聽去,就會變成禍事了,除非你有絕對把握把全天下的人都殺光。在父皇和牧面前就沒有關係,在外頭就不能這樣說了,連劉盈也不行。」
「知道了,父皇……」申生理解爲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說說沒關係,但在外面就要學扶蘇一樣會裝模作樣。
「知道還不快幫我把這幾份看了,再跟我說說你自己總結出來的結果?」扶蘇毫不客氣地指揮申生,絲毫不覺得是在欺負小孩。
「哦……」申生拖着長長的尾音,開始埋首在奏摺之中。
*
七月份,炎炎的熱日中,韓信領着一隊軍隊班師回朝。
這也是三年多來韓信第一次以將軍的身份拜見扶蘇,爲表尊重,扶蘇特意率領百官出城五十里外迎接,使韓信受寵若驚。
現在的韓信已經不是當初的愣頭青,面對扶蘇更顯沉穩。
「臣,韓信,參見陛下!」爲表示尊重,韓信對扶蘇施以跪禮。他手一擺,膝蓋跪地,拱手朗聲道。
「哎哎哎,不用行這麼大禮!」扶蘇連忙攙扶起韓信:「卿家爲我大秦立下大功,理應記一功!」
「此乃得陛下鴻福庇佑,才能屢勝佳績。」韓信淡然地說。
「不管怎樣,現在楚國的氣焰總算被壓下去了,接下來也要多拜託韓將軍!」扶蘇拍拍韓信的肩:「我看好你唷。」
「韓叔叔。」申生在扶蘇身後走出來,有禮地跟韓信行了一個禮。
他的小跟班劉盈也有模有樣地拱手:「韓將軍好。」
不知爲甚麼韓信一見到申生,便有胃痛的感覺,大概是三年前的記憶太痛苦了。他躬身拱手道:「參見長公子。」
「好啦,我們入城再聚舊吧,這些士兵都辛苦了,朕已經準備好大魚大肉,今天就讓我們好好地慶祝一番,以勞各位數年辛勤地守護大秦﹑爲大秦開出一片天空。」扶蘇說得誠懇,有幾個士兵甚至感動落淚,或許他們從沒有想作爲皇帝的扶蘇能如此親切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城,沿途百姓圍觀歡呼,熱鬧非常。
回到皇宮後,扶蘇已經設宴款待韓信和一衆軍士。
「來來,韓將軍,朕敬你一杯。」扶蘇舉起酒杯,笑容滿臉地說。
「謝陛下。」韓信謹慎地拿起酒杯舉高,依然板着臉不見半點喜色。
申生也有模有樣地舉起酒杯,不過因爲他年齡小,扶蘇不讓他喝酒,內裡裝的是茶。
宴會一開場,便是由舞姬穿着薄薄的輕紗,在場內隨着音樂翩翩起舞。那些姑娘妖嬈多姿,一顰一笑間便把軍士的心都勾去了,久未沾女色,他們都有種心癢的感覺。
只有韓信不爲所動,依然繃緊着身體,面無表情地任由那些舞姬在身上挑逗也不爲所動。其他性急的一早便摟過心儀的美人,讓她在一旁待候了。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點醉醺醺的感覺,扶蘇也覺得喝得差不多了,就準備離開,讓他們作樂,免得因爲他在而不自在。
扶蘇其實也有幾分醉意,拖着身體到處亂竄找他爹去,好不容易被湘兒勸住了,回到房間休息。
他趴在龍牀上,眯起眼睛,打滾了一圈。
秦牧閒信也趕回房內,一入扶蘇的睡房便差點瞎了狗眼,因爲扶蘇把自己得差不多,只剩下褲子和內衣鬆兮兮地披在身上。
「不是說了不喝這麼多嗎?」秦牧無奈地說。扶蘇酒量又不算好,偏偏他自己無這樣的自覺,每次都喝得爛醉,這次倒是有所收斂,沒有完全醉死了。
「嘿嘿……」扶蘇傻笑:「大家這麼熱情,不喝很對不起他們啊……」
「下次讓湘兒把你的酒都換成茶。」秦牧罵道:「這樣一來明早還用不用上早朝了?」
「不上了,四年我都沒請過假,就讓我做一次昏君,明天我不去上了,奏摺甚麼,爹你幫我批了吧,謝了!」扶蘇伸出手揮揮。他可以預料到明日他必定頭痛欲裂,纔不去早朝找罪受呢。
秦牧無言地看着扶蘇,看來他自己一提,倒是讓扶蘇找理由光明正大不去,還把朝事都堆在他身上。
他恨恨地推了一把扶蘇,把他塞進被子裡:「睡進被子裡去,回頭又該感冒了。」
扶蘇扯着被子嘿嘿笑:「爹,你對我真好,後天的奏摺也幫我批了唄?」
「沒可能。」秦牧斷然拒絕。
第二天,扶蘇果然一直睡到自然醒,早朝錯過了,而百官要啓奏的東西也厚厚地堆在他的臺案上,份量足足是平日的三倍有多。
當他起來後,秦牧已經代他改掉了一部分,看他打着呵欠走進側殿,只是略略擡起頭,叮嚀道:「廚房替你溫好了醒酒茶,喝完後再吃早飯。」
「知道!」扶蘇伸了一個懶腰:「睡到自然醒真是他媽的舒服,我好久都沒能這樣了……做皇帝真是吃力不討好,申兒快點長大,長大後我就把爛攤子丟給他幹!」
秦牧淡淡地說:「哦,我數十年也是這樣過來,並不是甚麼苦事吧?」
「爹你怎麼一樣!你是變態啊!」扶蘇理所當然地道。
秦牧嘴角一抽,若非看在扶蘇難受了一夜的份上,他還真想把他揪起來,狠狠地打一頓──這都是甚麼說話?他自個不勤奮還怪別人太勤奮了?
「等申兒長大後,我們就放下政事出去旅遊,要踏遍整個江山,遇到不平的事就拔刀相助,搞不定就趕急回京搬大靠山──這場景想起都覺得美好。」扶蘇充滿希望地感嘆道。
「天下未定,你捨得申兒面對這紛紛的亂局?」秦牧平靜地提醒,他就不信扶蘇會真的把所有東西都推到申生身上。
「……」扶蘇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撐在膝蓋上,嘆了一口氣:「看來秦朝的確是安逸太久了,朝堂上雖然換了一批人,但不及歷史上的劉邦那羣草莽英雄一樣銳氣。」
秦牧磨牙,狠狠道:「從我統一至到你手上,也不過是四十年的歷史,何來長久之說?昔日我可希望秦代長長久久,直到千秋萬代!」
扶蘇斜視着秦牧:「那都是你不好,好死不死的,卡在那一個點上死,也不懂把遺旨交給信任的人,趙高那人能信麼!?」
「千金難買早知道,這世間若是有後悔藥買,那秦國也不至於像至今一樣四分五裂罷……」秦牧嘆了一口氣,捏着眉心,一副黯然傷神的模樣,雙肩也像受不住重擔一般,垮了。
「哎!我就去想想有甚麼武器可以應用在這個時代,你別擺出這臉孔啊,我最怕你這樣子了!」扶蘇慌忙地擺手,見到原來好好的一個漢子黯然神傷的樣子,那殺傷力比美女顰眉的威力還要大。
「嗯,麻煩你了。」秦牧回覆淡然的臉色,完全不見剛纔的神傷,彷佛如曇花一現,瞬間便不見了。
「……爹,你演技日益精湛。」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