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說德比的家只是偏遠的話,那麼納撒尼爾的住處簡直說得上是神秘了,雷伯汀從來不知道原來礁石羣也可以彎彎繞繞曲曲折折如迷宮,當他到達那隱秘的屬於古怪的納撒尼爾的住處的時候,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尾巴擺累了。?

打量着自己千辛萬苦到達的目的地,雷伯汀忍不住撇了撇嘴,這是人魚住的地方麼?灰撲撲的一大坨,周邊都是雜亂的礁石與糾結在一起一團團的水草。這股子凌亂陰暗勁,不仔細看你壓根找不到大門在哪兒窗子在哪兒。?

雷伯汀剛吸口氣準備上前叩門,身後傳來的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就嚇了他一跳,“小子,找誰?”?

這個時候雷伯汀才知道,人魚也是會起雞皮疙瘩的,他抖了一下回過神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貼在他身後的那隻人魚,半晌纔開口道,“你、你是納撒尼爾?”?

對方面無表情地看了雷伯汀一眼,繞過他朝門口游去,“對,想要什麼?進來吧。”?

好吧,儘管態度不怎麼好,可是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雷伯汀站在那黑洞洞的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納撒尼爾進了他的神秘的小屋。?

進入到納撒尼爾的小屋中,雷伯汀才明白,如果外面的那些礁石海草只算是凌亂的話,那麼這個屋子內部簡直就是猶如颶風過境般的一片狼藉。?

納撒尼爾見雷伯汀跟着自己進了屋子,也沒招呼他坐下,只用有些嘶啞的嗓子陰沉沉地問道,“好久沒有人魚來我這兒了,說吧,你想要什麼?”?

“呃,我想要點傷藥。”將打量屋內的目光收回,雷伯汀看向納撒尼爾說明自己的來意,“可以治療很深傷口的那種藥膏。”?

納撒尼爾聽後沒有轉身去找而是用毫無生氣的眼珠看着雷伯汀,“小子,你是來耍我玩的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雷伯汀愣了。?

“凡是來找我交換東西的人魚哪個要換的不是難得一見的物品,你來找我居然只是爲了要治傷的藥?!難道你不知道人魚的口水可以治傷的嗎?”納撒尼爾覺得雷伯汀說出來的話簡直是在侮辱他,那暮氣沉沉的目光終於帶上了些憤怒的神色,尾巴也重重地拍打着地面,“你覺得我這裡是你們這些小痞子解悶的場所嗎?”?

“噢,當然不是。”雷伯汀趕緊擺擺手,飛快地拿出一個綃紗製成的小袋子,將裡面的幾枚珍珠與金幣倒出來,“我很有誠意的,真的。我當然知道人魚的口水可以治傷,但是,好吧,夥計,你總要明白有的時候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意外發生。口水也有不管用的時候,對嗎?我真的是很誠心來換傷藥的。”?

不知道是珍珠與金幣的光芒打動了納撒尼爾還是雷伯汀的真誠讓他覺得對方不是逗自己玩,他終於不再用他的尾巴拍打着地面,快速地將珍珠與金幣收了過來,轉身一邊翻找一邊嘟囔道,“好吧,既然你這麼有誠意,那我就和你換了。”?

丁零當啷,雷伯汀看着納撒尼爾在他那到處堆積的像小山一樣高的雜物中四處尋找,忽然開始有些懷疑自己到這裡來的決定是不是真的正確了。?

“噢,小傢伙,你在這兒呢,今天你可以去更好的地方了,我會想念你的。”找了半天,納撒尼爾終於高興地摸出了一個貝殼然後用破鑼般的嗓子對雷伯汀說道,“拿去吧,這可是好東西。”?

看着納撒尼爾那和海草一樣亂糟糟的頭髮,還有那與別的人魚閃亮的魚尾截然不同的魚鱗縫隙中還帶着無垢的大尾巴,雷伯汀再度猶豫了——自己是不是壓根就不該來?這樣邋里邋遢的人魚真會有什麼好東西嗎??

但是,儘管納撒尼爾是如此的不講個人衛生,但是他的眼神是銳利的,他注意到了雷伯汀看着自己的帶着些嫌棄帶着些懷疑的神色,頓時不滿了,將手一收,“小子,你那是什麼眼神?看不起我嗎?還是看不起我的東西?好吧,你不要算了,但是我要告訴你,你的珍珠和金幣我是不會退給你的。”?

“我要,我怎麼不要了。”雷伯汀動作一向快,他從納撒尼爾手中拿過那枚貝殼,一邊朝外遊一邊問道,“這裡面的東西怎麼用?”?

雖然很想把這個討厭的傢伙趕出自己的家,但是好歹自己還收了他那幾枚成色不錯的珍珠與金幣,納撒尼爾儘管不耐煩但還是粗噶着嗓子道,“直接摸上去就行了,一天一次!”?

“好吧,謝謝了哥們兒!”雷伯汀聽後襬擺手快速遊離了納撒尼爾的家,裡面那股說不出是什麼的味道實在是太沖人了!?

游出了好長一段路,雷伯汀停了下來,他將手中的貝殼打開,發現裡面是透明的粘稠液體,嗅了嗅也沒什麼特別的味道,雷伯汀自言自語道,“這花大價錢搞來的東西究竟有用沒用啊?”?

打量了一會兒雷伯汀將貝殼合上,將心中的疑問甩到一邊,反正艾佛他們也沒說有哪個人魚從納撒尼爾那裡換來的東西是沒有用的,雖然納撒尼爾看起來是挺磕磣人,個人衛生也搞得不好,不過一般那書裡電視裡不都說越怪的人越不拘小節麼,姑且一試唄。?

想通了的雷伯汀拍了拍尾巴就朝捕魚區游去——昨天和前天都沒取看德比,今天再不弄點兒,德比又該去找海藻吃了。?

雷伯汀屬於學習能力很強的那一類人,所以他現在能夠好好地捕魚而不再是把魚給抓的破破爛爛毫無賣相了。?

對自己的技術越來越滿意的雷伯汀提着幾尾魚帶着那枚貝殼敲響了德比的家門,“德比,是我,雷伯汀,你在家嗎?”?

門開的很快,門後是德比小小的笑臉,“當然在家,你怎麼來了?”?

雷伯汀將貝殼藏在身後,然後舉起了手中的魚朝德比示意,“弄了幾條金槍魚,肉很緊實吶。”?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德比對雷伯汀已經變得很親近了,他側身讓雷伯汀進來,“上次你給我的魚我還沒有吃完,別再拿來了。”?

“還沒吃完?你肚子怎麼這麼小啊?”雷伯汀聽了不滿意了,隨即又豪爽地揮揮手,“哎,吃不完的那些就別吃了,多不新鮮,對身體不好,還是吃這新鮮的吧。”?

德比對於雷伯汀的提議不太認同,“怎麼能不吃呢,多浪費呀,還是你辛苦捕來的呢。”?

雷伯汀將魚放在德比一貫放魚的地方,轉過身毫不客氣喝了一口德比給他倒好的用海甜葉泡的水,纔開口道,“哦,那你繼續吃那些,吃完了這些不是又不新鮮了?”?

雷伯汀一說,德比才想到這裡,他低頭兩隻食指互相勾了勾,海藍色的澄淨雙眼望向雷伯汀,“不如你把這些帶回家吧,這樣就不會浪費了。”?

雷伯汀眉毛一挑,“這本來就是帶給你的,怎麼能帶回去?”?

“那怎麼辦?”德比好看的眉毛蹙了起來,“這些沒吃完的魚丟掉真的很浪費,之前肚子餓的時候只能吃海藻,現在有了魚吃怎麼能浪費呢?”?

之前從艾佛和拉夫爾口中得知,德比的年齡只比雷伯汀小兩歲,但是過於長久的獨居生活以及本身的柔軟性格讓德比依舊保持着純真的心性,在社會上看盡人間百態的雷伯汀對上猶如一張白紙的德比,總會敗在他單純的目光中。?

雷伯汀舉手投降,“好吧,要不我帶一半你之前沒吃完的魚走,留一半今天捕的魚下來,成不成?”看德比張嘴又想反對,雷伯汀乾脆一錘定音,“行,就這麼說定了。”?

德比被雷伯汀自說自話弄得有些無語,“我還什麼都沒說啊。”?

雷伯汀假裝沒聽見德比的小聲抱怨,開口道,“對了,今天還給你帶了個好東西來。”說完又頓了一下,“好吧,我也不能確切地肯定這是不是好東西。”?

雷伯汀的話激起了德比的好奇心,“嗯?是什麼?”?

雷伯汀伸出自己背在身後的手,“這個。”?

“貝殼?”德比看了一眼雷伯汀手中的東西愣了一下。?

“當然不只是貝殼。”雷伯汀說着打開了貝殼,“我說的是貝殼裡面的東西。”?

“噢……”德比有些不甚肯定地湊上前去看,半晌擡起頭來問雷伯汀,“這裡面又是什麼呢?”?

“嗯,傷藥。”說着雷伯汀指了指德比手臂上癒合進度緩慢的傷口,“用來治你胳膊上的傷口的傷藥。”?

但是,雷伯汀的回答卻讓德比頓住了,垂下頭久久沒有動作。?

這樣忽然沉默下來的德比讓雷伯汀有些不安,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哪一句話哪一個動作又無意中傷害了這隻敏感的人魚,他上前碰了碰德比的肩膀,“嘿,夥計,你還好嗎?”?

因爲雷伯汀的動作,德比擡起了頭,這個時候雷伯汀才發現了德比有些泛紅的眼眶,這讓他有點兒慌了,“德比,你怎麼了?”?

雖然眼眶泛紅,但是德比還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使勁地搖搖頭,“沒什麼。”說完指了指雷伯汀手中的藥膏,“你從哪裡找到的啊?”?

看得出來德比並不想繼續剛剛的話題,雷伯汀也就貼心的沒有繼續再問,他輕輕地晃了晃手中的貝殼,給出了不同的答案,“從家裡找到的,大概是我爸爸留下來的吧,艾佛和拉夫爾他們說可以用來治療傷口,效果還不錯,所以帶給你試試。?

德比聽後愣了一下,垂了垂眼眸又重新擡起眼,“謝謝你,雷伯汀。”?

雷伯汀頗爲豪氣地揮揮手,“謝什麼,本來你的手就是因爲我而受傷的,只要是能讓你的傷口快點兒好起來,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每天看着你拖着受傷的手那麼不方便的做事情,天知道我有多內疚。”說着將貝殼遞到德比的手中,“擦擦看。”?

德比低頭看着遞到自己手中的貝殼,抿着嘴點了點頭,“嗯。”?

“誒,抹的均勻一點,輕一點。”?

“對,那裡可以多抹一點,對對對,就是那裡……”?

考慮到德比內向的性格,雷伯汀並沒有熱情到親自上陣給對方抹傷藥,但是骨子裡的控制慾還是讓他伸長了脖子指揮着德比該怎麼往手臂上抹那些藥膏,而德比也聽話地按照雷伯汀的指示來了。?

看到德比將藥膏抹好了,雷伯汀又想起了納撒尼爾說的話,於是開口叮囑道,“納撒——呃,不,拉夫爾和艾佛他們說這個藥膏一天抹一次就可以了,你每天都要記得抹啊。”?

德比老實地點點頭,“我知道的。”?

雷伯汀滿意地點點頭,他看了看外面有些開始變暗的海水,從石頭墩子上起身擺着尾巴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千萬記得按時擦藥。”?

德比跟着起身送着雷伯汀到門口,“我知道了,你路上也小心。”?

雷伯汀揮揮手,“知道啦,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一直看着雷伯汀那孔雀綠的魚尾消失在礁石的拐彎處,德比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小屋子,拿起那枚普普通通的貝殼,德比的神情不知怎麼的變得有些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