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小試

127小試

罪其一,任用匪人;魯直在修建虹縣段堤壩之時,曾將堤壩轉包給漕幫的二當家,此後,虹縣段堤壩修建,石料,木材,砂礫等材料全部都有漕幫全權負責,此項證據,有虹縣縣令岑志平爲證,在他家中還有當時魯直親筆寫給他的手書一封!

罪其二,阻抑言路;魯直在任鳳陽巡撫一職時,曾有多處官員針對於鳳陽境內的民生建設上疏表議,皇陵潰堤後也有衆人多官員上奏疏陳情,可無一例外所有的奏疏皆被魯直阻攔,此一罪有泗州知府作證!

其罪三,貪污賄賂;堤壩修建期間,魯直曾收取漕幫白銀數十萬兩,鳳陽連續兩屆鄉試,魯直曾公然欠點三甲,收取賄賂……此事由泗州同知陳,金二位大人作證!

其罪四……

如此罪責共十二條,大理寺的監牢中,魯直氣的將嚴安謄出來的奏疏撕扯的粉碎,他三十幾歲高中,爲官幾十載,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待遇,竟然還是一羣人指證他!

他望着送奏疏來的人,問道:“洪先生!”此人是嚴安府中的幕僚,“老大人如何說,這些罪名都是欲加之詞,下官是清清白白的啊!”

“此事老大人心中有數,他讓我將此奏疏謄來給你,爲的是給你提個醒,免得到時候被人陷害了還矇在鼓裡一無所知。”洪先生說完,頓了頓又道,“你好生歇着吧,老大人的意思,估摸着要將你提早送去遼東,把這事兒結了!”

魯直點着頭,只要他人走了,那些人就拿他沒有辦法了吧。

“好,好!”魯直回道,“還有一事,此奏疏沒有進西苑吧?聖上可曾知曉,大理寺不會再翻案重審吧?”

洪先生安撫的道:“在下來的時候,老大人已經去西苑了,此奏疏斷不會進入西苑入得龍案!”聖上鮮少親自看奏疏,大部分朝事都是內閣處理好送入宮中,再由秉筆太監批紅送入西苑,最後到底聖上看不看那全憑運氣了!

魯直朝洪先生行了大禮:“先生勞苦,改日等魯某東山再起,定當厚報大恩。”

洪先生道:“不敢,不敢!”臨去前又提醒了一句,“那五個人,你留心一點。”大步而去。

魯直握着手裡的廢紙,緊緊攥着憤恨不已!

嚴安從無逸殿出來,在路上碰見了秉筆太監張瀾,張瀾生的清瘦皮膚略黑,鼻樑端直眉頭間有道深深的川字紋,走路時垂着頭但步履極快,所以嚴安一眼便認出他來,笑道:“張公公這是要去萬壽宮?”

“嚴閣老!”張瀾抱拳笑道,“雜家正是要去萬壽宮,您這是從無逸殿出來?雜家記得今兒不是您當值西苑吧?”西苑中早年建了無逸殿,原是聖上爲讓後人知稼軒艱難而建的,裡面有農田菜園和農家的屋舍,名喚無逸殿。

“壬寅之亂”後聖上搬到西苑的仁壽宮居住,又因聖上篤信道教,所以需要大量的青詞,如此在西苑之中便要長期有擅青詞的官員值宿,無逸殿就變成了值宿之處,包括幾位近臣和內閣的閣老們也輪班在西苑值宿,再後來因爲嚴閣老值宿的房間是西廂房,冬冷夏熱環境不好,聖上就特意爲他在無逸殿東面重建了個宮殿,雖仍在無逸殿的範疇內,但比起無逸殿來東面這一片就要奢華許多。

張瀾特意問嚴安是不是從無逸殿出來,典故便是在此,倒有些譏諷之意!

嚴安彷彿沒有察覺似的,笑着道:“老夫一年中有三百日住在那邊,是不是當值又何妨。”又道,“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這就算是回家了,也睡不着,反而在無逸殿睡的更熟一些!”

張瀾哈哈一笑,道:“閣老爲國操勞,真乃大周百姓之福啊!”話落,他甩了拂塵,“雜家還有要事回稟聖上,閣老可要同行?”

“您先請!”嚴安負手目送張瀾而去,隨後他跺着步子慢條斯理的進了萬壽宮,這裡原名爲仁壽宮,自從陶然之進西苑聖上開始煉丹後,仁壽宮就變成萬壽宮了,嚴安進了前殿,有小內侍殷勤的迎上來,恭敬的道,“老大人來了,聖上方纔還問起您呢。”

“哦?”嚴安頓了步子,問道,“聖上現在何處?”

小內侍笑眯眯的答道:“正由蔡五爺,張真人陪同着與宋司正對弈呢,這已經是第二局了,聖上已是勝了一局,若再贏一局宋司正可就輸了。他這回拿青詞作賭呢,若是輸了回去就要幫着聖上寫一份千字的青詞供奉上仙……”

宋九歌寫清辭?嚴安眉頭一皺,問道:“我記得宋大人不擅於此吧,爲何今日以此做賭?”宋九歌以前從未寫過,在西苑也至多陪聖上下下棋說說話而已。

小內侍湊趣的道:“那倒是,這大周朝青詞攥寫若有人敢論第一,非老大人您莫屬,宋司正大約是想着博聖上一樂吧,您不凡去瞧瞧,這會兒約莫已經分出勝負了。”

“嗯!”嚴安漫步穿過金碧輝煌的前殿到了後殿,果然就看到院中伺立了好些人,蔡彰,張茂省,陶然之以及張瀾等人都在側,而聖上正與宋九歌全神貫注的望着面前的棋局,他故意放重了步子,引得觀棋的人都紛紛朝他看來,一個個躬身行禮,嚴安擺了手上前向聖上行禮,聖上興致很好的招手道,“懷中,你來的正好,這盤棋我可險的很,你來瞧瞧!”

嚴安應是上前,看了眼垂目正落棋的宋弈,見他面色平靜一副全力以赴的樣子,他視線一轉就去研究棋局,看了一刻便指着其中一點和聖上道:“前有虎狼,後追兵,聖上想突出重圍,恐怕只有此路可通了。”

“朕也是如此想的。”聖上撫掌道,“就怕九歌還有後手!”說完,猶豫的到底要不要落棋,嚴安就道,“宋司正開拓僵野,若是改爲防守,這局他必輸無疑,聖上大可放心落棋!”他說的篤定並非是相信宋弈沒有後手,而是知道宋弈不敢再有後手。

“好!”聖上聽着覺得有道理,手中的棋便落在嚴安所指之處,隨即他擡頭看着宋弈,就笑道,“此局你若輸了,可不許再偷懶耍賴,朕不見上等貨色,絕不輕饒了你。”

“宋大人好險!”蔡彰哈哈一笑,大有看熱鬧的架勢,起鬨道,“您這素來不擅青詞的人,這會可是栽在神仙手中了。”他的話一落,張茂省頷首道,“聖上的棋藝就是那神仙也不敢相比的,那年我在夢中與天上老君對弈,還勝了他一局半,可見神仙的棋藝遠不如聖上!”

聖上哈哈大笑,指着張茂省和陶然之道:“陶真人你可不如張真人,他還在夢中和太上老君對弈,改日你也做一個夢試試,再邀朕進你的夢裡與老君對弈一番,驗證一下到底是真龍天子的棋藝更高一籌,還是老君的厲害!”

陶然之冷冷的覷了張茂省一眼,尷尬的笑道:“聖上棋藝天下無人能及,老君定當不是您的對手。”

聖上越發的高興,就和嚴安道:“朕倒是忘了問了,懷中來此是爲何事?”

“倒沒有要事,內閣的奏章已處理完畢,微臣惦念聖上便又不知不覺回了西苑!”他說着弓腰立在聖上跟前,親自提壺續茶,“這日頭出來了,您要不要移去殿中?”

聖上擺手,回道:“難得今日興致好,得了一個張茂省,還能將宋司正一軍,朕就是曬着點也高興。”

衆人附和着哈哈大笑!

“咦!”聖上見宋弈還未落棋,就奇怪的道,“你這棋何時才能落,朕可從未見你如此猶豫!”

嚴安就笑着道:“可見宋司正是怕了那青詞,纔會心事重重猶豫不決!”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

“老大人說的是。”就見宋弈面不改色,朝聖上抱拳道,“這一局微臣只怕又輸了!”他一副慚愧的樣子,“微臣現在就去寫!”

聖上一愣,更加的愉悅起來,拉着嚴安道:“懷中果然是朕的福將,你一來朕就定了勝負!”話落,又和宋弈道,“不着急寫,朕還有事和你說,等說完你再去寫也不遲。”

宋弈起身應是,聖上就率先起了身,張瀾立刻上前扶了他,聖上一愣好似纔看到張瀾,問道:“今兒可真是熱鬧,你這麼也有空來?”

“奴婢和嚴閣老一樣,這半日不見聖顏,心裡就覺得空落落的。”張瀾笑容滿面,“這會兒心裡踏實了,奴婢再待會兒偷個懶就回去接着辦事兒。”他原是有事要奏,可這裡這麼多人,聖上是不可能把人都遣走的,他還不如就此收住,再另找機會。

聖上大悅,笑道:“好,好,那朕就成全你,今兒就待在這裡陪着朕。”說着進了內殿在龍案後坐了下來,擺手道,“你們也坐吧!”

衆人按官位落座。

宋弈端了茶淺淺的喝了一口,視線在嚴安面上一轉。

“近些日子朕與陶真人反省了一番,幾次煉丹未有大成,只怕和鼎爐的不當有着必然關係,恰好九歌也令朕如醍醐灌頂。所以,朕打算造一座鼎爐,就仿造太上老君的那隻打造,想必定有所得。”他望着張茂省,又道,“張真人有點石成金的本事,上午朕已經見識過了,此番鼎爐的銀兩之事朕就全權託付給他,他也承諾一月之內進獻朕文銀十萬兩,有了這十萬兩,朕的鼎爐可就不用愁了。”聖上對張茂省有種相識恨晚的憐惜感,若是早些有這樣的人物在身邊,他當初建造祭臺時,也不用和戶部置氣一番!

自己的錢自己花還要看別人的臉色,若非爲大局考慮,那些不識好歹的,他是一個都不想留!

“恭喜聖上!”嚴安立刻站了起來,向聖上道賀,“如張真人這樣的人才,可真是至寶,乃天下幸事百姓之福氣啊!”

守在一邊的張瀾忍不住撇開目光,對嚴安這種睜着眼睛溜鬚拍馬說瞎話的樣子實在看不下去!

不過,張瀾看不下去但是聖上素來吃這一套,他笑着點頭道:“等朕拿到這十萬兩,定要將戶部,將內務府那班扣着錢袋子不鬆手的人拉過來瞧瞧,沒有他們朕一樣能辦的成大事!”

嚴安立刻點頭應是。

“九歌!”聖上話鋒一轉,問道,“你今兒怎麼反倒沉默了,不會還在想青詞的事吧?”

宋弈放了茶盅拱手回道:“不瞞聖上,微臣確實在絞盡腦汁想此事。”他說着看向嚴安,道,“微臣這筆法遠不如嚴閣老,實在不敢班門弄斧!”

“就算寫的不好,朕也絕不會怪罪與你。”聖上心情好,非常的好說話,嚴安聞言,眼睛一轉,就道,“這麼說,今兒在做各位可都是身負重任,依微臣看,不如關了西苑的門,咱們來一場小小的比試,看這一下午的時間,誰能將手裡的事情處理妥當!”

這個賭還真是無聊,不過因爲是嚴安提出來的,沒有人敢反對,就連蔡彰也似笑非笑起鬨說此提議大爲有趣!

“賭什麼。”聖上擺着手道,“朕看不如趁着這會兒大家興致都好,一起隨朕去丹房研究研究鼎爐吧,若鼎爐製成,朕的丹房也要重建,若不然就顯的擁擠了些!”他說着就起身往裡面走,大家應着是就跟着聖上移去了後殿的丹房。

“老大人!”方纔在前殿服侍的小內侍跑了過來,偷偷扯了扯嚴安的袖袍和他道,“夏閣老來了!”

老匹夫,定然是爲奏疏而來,嚴安冷哼一聲,道:“就說聖上正忙着,讓他候着!”話落,拂袖進了丹房!

小內侍就滿臉的爲難,嚴閣老不能得罪,夏閣老也不能得罪啊,他哪裡有膽子去讓夏閣老在外頭等着,他轉身要走正看見宋司正從裡頭出來,他頓時笑着道:“宋大人這是要回去了?”

“倒也不是。”他面色和煦語氣柔和的道,“聖上要繪製鼎爐,我這青詞怎麼也繞不過去,我這拖着也不是辦法,還是早日寫出來的好!”說着很客氣的朝小內侍點了點頭大步朝外走。

西苑的內侍都很喜歡宋司正,他不但爲人寬厚好說話,出手也大方的很,而且在聖上面前走動這麼久,就連嚴閣老都被聖上訓斥過幾次,但宋司正卻一次都沒有,可見他爲人處事的聰明周到。

“宋司正留步!”小內侍加快了步子跟了過去,宋弈停了步子,微微一笑,道,“邰公公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小內侍就壓低了聲音道,“夏閣老在外頭候着呢,可聖上這會兒正忙着,肯定無心議事,您說奴婢該怎麼辦纔好。”

宋弈一怔,就誠懇的道:“夏閣老說的是正事,若是耽誤了正事,你幾個腦袋也保不住。”他說着微頓,又猶豫的道,“可這會兒聖上確實沒有空。我看你不如請他去養心殿等着,一會兒聖上應該會去養心殿,就算不去你也可以適時的提醒一下。”

小內侍眼睛一亮,拱手道:“多虧宋司正提醒,奴婢這就引夏閣老去養心殿喝茶!”

宋弈微笑着目送小內侍離開,他自己則去了偏殿……有人奉上筆墨,他便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坐在書案正正經經的奮筆疾書,直到過了午膳時間,聖上一行人才出來,左右不見宋弈,聖上問道:“宋司正人呢?”

“宋司正在養心殿候着呢,說是寫好了又不敢進去打擾,就提前去養心殿候着聖駕了!”邰公公滿臉的笑容,等着聖上移駕養心殿,果然,聖上就笑着道,“那朕就去養心殿!”話落,負手而去!

嚴安凝眉問邰公公:“夏堰何處?”

“奴婢不知。”邰公公不敢擡頭,笑着道,“約莫是回去了?”

嚴安沒說話,跟着聖上就去了養心殿,一進門他就看到了宋弈正和夏堰一人一邊的板坐着,也沒有人說話,裡頭安靜的落針可聞……朝中誰都知道宋九歌脾氣上來時就是個愣頭青,誰的面子也不給的,所以,即便他和薛致遠成了姻親,但和夏堰的關係還是和從前一樣,一見面臉就先冷三分!

他擰眉進去,聖上見到夏堰在也覺得有些奇怪,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沒有讓人去通稟一聲!”

“聖上正忙着,老臣不敢打擾,等一等也無妨!”夏堰恭恭敬敬的行禮,聖上就問道,“那你來是爲何事?”

夏堰說着上前一步就要說話,嚴安當即就打斷了他的話,道:“夏閣老手裡拿的什麼?您不會是打算將那種亂七八糟的奏疏拿來給聖上看吧?”話落一頓,看向張瀾,“這奏疏張公公可過批過了?”

張瀾還真沒有,但是他卻知道里頭寫的是什麼,不由猶豫的沒有吱聲。

“什麼奏疏?”聖上聽的糊塗,望着嚴安,嚴安就笑着答道,“是鳳陽押解進京的幾位官員上的奏疏,爲了給自己開脫罪名,又寫了魯直的十二道罪狀,臣這裡也有謄寫的一份,聖上您要不要過目?”他說着當着夏堰的面,就將謄出來的那份遞給去張瀾。

張瀾看了夏堰一眼接過在手裡,又開了奏疏飛快的掃了一眼裡頭的內容,心頭一震……裡面的內容明顯被修改過來了,難怪嚴懷中要在夏閣老之前將奏疏給聖上過目。

若是聖上看了這份修改過的,定然不會再去看夏閣老手中的那份,到時候這份奏疏也就失去它原本的意義了。

張瀾遲疑的將奏疏擺在了龍案上。

夏堰不用想也知道夏閣老使的是什麼伎倆,他氣的不行,立刻上前一步道:“聖上,既有原本又何必看謄寫的。”說着就將奏疏也遞給了張瀾!

聖上已經開始看嚴安的那份謄寫的奏疏了。

張瀾總不能把聖上面前的硬撤下來吧,他也沒有這個膽子……

就在這時,宋弈忽然咳嗽了一聲了,張瀾朝他看去忽然就想到了什麼,立刻就道:“宋大人的青詞寫好了?”

“是!”宋弈有些羞於出手的樣子,“難登大雅,張公公可別提了!”

張瀾微微一笑,道:“不如您一起呈上來給聖上過目,這可是聖上對弈贏來的青詞,意義不同呢!”他的話令聖上來了興致,頓時笑着道,“對,先看青詞,青詞可比奏疏有趣多了。”就將嚴安謄寫的那份放在一邊,接過宋弈遞來的青詞看了起來,越看眉梢挑的越高,繼而哈哈笑了起來,對宋弈道,“九歌,原來你這麼些年還和朕藏着一手,這辭藻華麗優美,可沒有你說的那麼不能示人,太謙虛了。”說着遞給嚴安,“懷中,你也看看!”

嚴安眉頭微擰,不悅的看了眼張瀾,這才換了笑臉上去接了宋弈新出爐的青詞,隨意掃過一遍後他又忍不住細讀了一遍,面上卻是淡淡的道:“宋大人的文采確實不同凡響!”

聖上就指着他道:“你這可是不服氣,若不然你也來一篇,朕也好久不見你的大作了。”

“臣遵命!”嚴安應是正要說話,聖上已經將宋弈寫的青詞交給陶然之,隨後又拿起面前的奏疏接着往下看……

看的已經是夏閣老那一份。

嚴安的視線宛若利箭一般射向張瀾。

張瀾眼觀鼻鼻觀心的侍立在側,根本就不看嚴安!

“十二條罪狀,還樁樁都有證據!”聖上凝眉望向夏堰,“朕記得魯直的罪名已經定了吧?”

夏堰回道:“是!定了秋後充軍遼東!”一頓又道,“聖上,按大律法,若定罪之案犯再添新罪,可重新立案詳查,可罪上加罪!”

聖上沒有說話,他好像記得魯直是嚴安的學生,定了充軍遼東已經作了懲罰,也達到了以儆效尤的效果,再立案重審實沒必要,他合上了奏疏就朝嚴安看去,嚴安就辯駁道:“聖上英明,大理寺當初定罪時,這寫奏疏彈劾的五人還做了堂供,簽字畫押有憑有據,當時可沒有人說這十二條罪證,如今再提,依微臣看不過是些自保的小伎倆,實在不能入眼!”

“當初堂供不過是對祖陵被淹一事做的證詞,如何能和如今的十二罪相提並論!”夏堰冷笑道,“嚴閣老,你這袒護學生也做的太明目張膽了!”

嚴安不看夏堰,拱手和聖上道:“聖上,魯直雖爲微臣學生,但若他真有這名副其實的十二罪狀,微臣第一個不會饒他,可若有人存心陷害,那微臣也定當要爲這後生後輩挺身而出,他當年能喊我一聲老師,我便要做盡這爲師的責任!”一副秉正的樣子。

“懷中的性子向來如此。”聖上望着夏閣老道,“既然魯直都定罪了,罪責也不輕,這件事再立案不免又添了麻煩,我看就算了吧,那五個人讓大理寺好好審審,依朕看也不是省油的燈!”

夏堰滿腹怒火,可聖上護着嚴安他就是想再辯駁幾句也沒有用,反而讓聖上厭惡了他,他只得氣的紫了嘴脣拱手應是!

宋弈自始至終在一邊聽着未出聲,當朝首輔和次輔吵架,他一個小小的司正實在是沒有資格插話!

張瀾嘆氣,讓聖上看奏疏還好辦點,可如讓聖上點頭還得另想辦法啊。

“此事到此爲止。”聖上擺手道,“朕餓了,傳膳吧。”又看着衆人道,“今兒你們多留在這裡用膳,也省的來回折騰!”

衆人皆起身謝恩。

“九歌!”聖上高興的道,“你隨我來,方纔你不在丹房裡頭,所以沒瞧見圖紙,朕現在帶你去看看!”他說着很高興下了龍椅望外走,邊走邊道,“朕也正好想聽聽你的意見。”

宋弈應是,就單獨隨着聖上又去了丹房,陪着看過鼎爐的圖紙,宋弈露出歎爲觀止的樣子:“這鼎爐但凡成了,定然能成爲傳世之作,往後聖上成仙后,子孫後代亦能用此鼎爐煉丹……皇朝盛世似乎已在微臣眼前!”他一副很真誠的樣子,面部紅心不跳的說着奉承話!

“朕也是這麼想的。”他高興的道,“他們都說朕亂花錢,可朕有朕的考量,這錢可沒有白花,朕敢肯定就算是十年,百年,千年之後,後人也會感念朕今日此舉!”

宋弈贊同的點頭應是:“不過,恕微臣多慮,這鼎爐十萬兩或許是夠,但若改建丹房只怕有些捉肩見肘。”

“朕剛纔也想到了。”聖上笑道,“不過不用怕,朕會讓戶部乖乖把剩下的銀子掏出來。”

宋弈笑着應是,道:“微臣倒覺得,除了讓戶部拿錢外,聖上還有一個法子,不但能湊夠這建造鼎爐的錢,還能讓朝堂百官不敢反駁,更能令百姓交口稱讚!”

聖上一愣,期待的看着宋弈:“哦?竟有這等好事,你且說來給朕聽聽!”宋弈的話點到了他心頭的癢處。

宋弈就恭敬的回道:“聖上不妨效仿先祖!”

先祖做的最有名的事情是什麼,除了金戈鐵馬橫掃千軍開了大周朝外,那就是打擊貪官的鐵腕手段,也正是因爲貪官打的多,連續十幾年國庫從來都沒有空虛過……

“這不行吧。”聖上猶豫道,“這動靜太大,更何況,如今朝堂內外無貪官污吏,你讓朕打擊誰去。”話落,他一頓,望向宋弈,道,“你不會讓朕拿魯直祭旗吧!”他不是不捨得魯直,而是不想傷嚴安的心。

不過,若是魯直真的是被冤枉的,嚴懷中也不存在傷心一說了,如果罪名屬實,那就更沒什麼可說了!

嚴懷中這個人雖有點護短,但爲人卻是愛恨分明的,聖上心裡轉了一遍,已經有了計較!

“聖上!”宋弈淡淡的道,“賴大人昨兒還約微臣吃酒來着,您不凡請他來問問!”錦衣衛是幹什麼的,不就是打探人私隱的,魯直有錢沒錢,查一查就知道了,

聖上當然聽得懂宋弈在說什麼,賴恩請宋弈吃酒,證明他閒啊……錦衣衛沒事兒做,豈不是說明他這個皇帝當的也很閒?!

“你這個宋九歌!”聖上指着他,笑道,“說了半天一句事關緊要的話都沒說透,和朕你也打啞謎!”

宋弈拱手認罪,道:“微臣此番已經是僭越了,聖上不允就是借微臣幾個膽子,微臣也不敢啊!”他話落,聖上已經笑着道,“好了,好了,傳賴恩來便是!”說着就吩咐身邊的隨侍,“把賴恩給朕找來。”若是賴恩的情報證實魯直家資不菲,那他是要仔細查查!他貴爲帝王還整日裡還爲銀子的事和戶部的人打嘴仗,沒理由身爲臣子的人比他過的還好!

若叫他知道,非得扒了他們的皮不可。

“你這是幫夏閣老?朕倒是不知道,你何時站到夏堰那邊去了?”聖上目光一轉打量着宋弈,宋弈立刻回道,“微臣的官位微末,夏閣老也瞧不上微臣這淺薄的能力啊,微臣只是就事論事,只說錢財不問出處!”

聖上相信宋弈說的話,他在行人司也有幾年,在西苑走動他看在眼裡,是什麼人他還是能分辨的,更何況,靠着夏閣老還不如靠着他呢,畢竟他是君夏閣老是臣,這世上還能越過他不成!

想到這裡聖上便釋懷了。

幼清聽江淮說完,激動的道:“你是說,宋大人提醒聖上將賴恩請去之後,聖上就點頭同意立案重審了?”

江淮點着頭,單把奏疏遞上去誰不會,關鍵的是得讓聖上點頭同意再立案重審!

爺就是高明!

“誰讓魯直露富了。”江淮笑着道,“還叫錦衣衛查的清清楚楚,聖上正爲錢的事眼饞,當然要點頭同意,屬下看,最後就算不抄家也會剝他一層皮下來!”

幼清點着頭,笑眯眯的道:“那就好!”聖上雖顧忌嚴安,可更在乎自己的面子,哪個帝王能見得臣子比自己有錢?!

宋弈這招劍走偏鋒,卻是恰到好處,既借了夏閣老的手把奏疏送進去,又不露聲色的推波助瀾!

幼清高興不已,又想起什麼來,問道,“東昇客棧那邊可有什麼安排,嚴閣老會不會派人去……”

“那邊有人守着的。”江淮奉了宋弈的命,事無鉅細的告訴幼清,所以但凡幼清問起什麼事,他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幼清放了心,安心的坐在家裡做了起了針線,等將方明暉的一件棉衣收線後,她翻了棉花出來,和採芩坐在炕上鬆着棉絮,採芩低聲道:“奴婢看老爺房裡一件棉衣都沒有,去年冬天見到他時好像穿的也是單衣,太太,要不然您給老爺也做一件吧,奴婢給您打下手!”

“中秋節還沒到!”幼清頭也不擡的道,“指不定他的衣裳收起來你沒瞧見,等問過他了再說吧。”

採芩抿脣笑着點頭道:“好!那等晚上老爺回來奴婢問問他。”

“就你能幹!”幼清失笑假意瞪了採芩一眼,正要說話,綠珠笑眯眯的進來,回道,“太太,春銀來了。”

幼清就放了手裡的棉花,示意綠珠將人請進來。

“姨太太。”春銀笑着將帖子遞過來,“我們太太請您和姑爺一起去府裡用膳!”

幼清望着帖子一愣,接過來翻開了看了一眼,字跡是薛思琴的沒錯,她頷首道:“宋大人今晚可能會在西苑用過膳再回來,你回去和大姐說一聲,就說一會兒我自己過去!”

春銀笑着應是,退了出去。

“大小姐請你吃飯怎麼還這麼正式的下帖子過來?”採芩奇怪的看着薛思琴送來的帖子,幼清也擰了眉頭,嘆道,“估摸着是祝老太太或者是祝大奶奶的主意。”關鍵是,薛思琴能聽她們的話,真的將帖子送過來,可見她現在頗有些忍讓,若不然以薛思琴的個性,斷不會如此的。

“我們早些過去好了。”幼清下了炕,洗漱了一番上了淡妝,換了件桃紅色忍冬花紋湖稠立領廣袖上衣,下面是一件水藍色挑銀色邊十二幅的瀾裙,梳了垂柳髻,發頂別了一支蟹爪紋赤金的髮釵,長長的流蘇一直墜在眉心……

衣裳不算華麗也並不特別,但穿着幼清身上,就會讓人覺得既張揚明豔,又透着端莊大氣,卻因爲料子和打扮的素淨並沒有令人有炫富故意壓人一頭的意思,採芩看着嘖嘖的道:“您往後在家裡也該這樣打扮纔是,平日穿的那幾件太素淨了。”

幼清失笑:“這麼寬的袖子,我在家裡還能做事嗎。”說着她換了雙新婚裡頭穿的正紅色繡並蒂蓮的單口鞋,款款而行一舉一動都讓人移不開眼!

在門口上了轎子,幼清帶着四個丫頭提着禮盒便去了隔壁!

薛思琴得了信,就讓春銀和問蘭在門口迎她,幼清看到兩個丫頭時機皺了皺眉,可瞧她們皆是笑盈盈的,她就沒有多問,而是道:“大姐呢,在做什麼?”

“在廚房!”春銀說着神色一暗,隨即又換做了笑臉,道,“您先去宴席室見見老太太和大奶奶吧!”

幼清微微頷首,隨着春銀去了宴席室。

薛思琴的宴席室帷幔是原本是深藍色,桌案上供着的也是青花瓷的春瓶,輕輕淡淡的又不失華貴精緻,她一向都很喜歡,每每來都要誇兩句,可此刻一進去,深藍的帷幔換成了橘色的綃紗,青花瓷的春瓶換做了粉彩牡丹花的花瓢,裡頭還供着幾隻濃香的桂花……

她就忍不住皺眉,又去看炕頭上正陪着豪哥玩一左一右坐着的兩位婦人,右邊一位年紀約莫五十左右的樣子,個子不高,穿着醬紅色寶相花湖稠褙子,眼角像是刀刻的一樣有着難以忽略的紋路,一雙眼睛也迷迷濛濛的看人有些不大聚神……在她對面坐着的另外一位,年紀約莫三十左右,梳着京城時興的牡丹髻,發頂左邊是一支羊脂白玉的梳篦,玉色非常的好,右邊則是赤金的金蟬玉桐瓔珞,一支嵌指甲蓋大小金剛石葵花形華勝,左手上是藍寶石戒面的金戒子,右手的手腕上則是一隻約莫一二兩重的赤金手鐲……

女子皮膚不白,眼睛很小,但一管鼻子生的很好看,又高又挺,身材也不錯,豐腴有度不覺得臃腫但也沒有骨瘦如柴的乾癟感……有種很難得一見的風韻,但可惜身上的首飾未免太多了些,讓人覺得有些眼花繚亂,而且……她頭上的那支葵花華勝,應該是薛思琴的,還有那個藍寶石的戒面的戒子,是姑母給大姐的……

幼清輕笑了笑,這就是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啊。

“老太太,大奶奶,姨太太過來了。”春柳扶着幼清,有意擡着她,笑着道,“特意來個老太太問個安呢。”

炕上的一老一少相繼轉頭過來,就看到一個妙齡少女像朵花似的進了門,豔麗之色令房中的擺設頓然失了神采……祝大奶奶朝祝老太太看去,怎麼也沒有想到薛家的表小姐居然是這樣的樣貌。

“老太太好!”幼清微頓了頓行了禮,又去看祝大奶奶,行了半禮,“親家大奶奶!”說着一頓不等兩人說話她笑着道,“早就聽大姐說你們要上京,我們和大姐一樣翹首期盼,可終於將你們盼到了。”她朝着兩個人笑了笑。

祝大奶奶不知道爲什麼,就覺得自個兒身上的飾物就有些太重了,不過只是一瞬間她就朝幼清露出了笑臉,道:“娘,這就是親家表姨妹,好像是姓方,就嫁在隔壁和咱們家隔着一條巷子!”

“哦,原來是親家姨太太!”祝老太太眼神不大好,虛虛的望着幼清,道,“快請坐,快請坐!”

幼清微笑着坐了下來。

祝家大奶奶就吩咐春銀:“傻站着做什麼,快給姨太太上茶啊!”

春銀是薛思琴的陪嫁,她吩咐起來倒是利索。

“你一個人來的?”祝老太太道,“宋司正怎麼沒有和你一道過來?”祝大奶奶還好,祝老太太說話就有種奇怪的口音,幼清聽的就有些吃力,連聽帶猜的道,“他被聖上留在西苑,今晚大約很晚才能回來。”倒是忘記了,宋弈現在是祝士林的上峰。

“被聖上留在西苑了啊。”祝大奶奶很誇張的拍手道,“官大一級果然不同,宋大人還能得見聖顏呢!”

幼清微微笑着接了春柳遞過來的茶,就看到常媽媽在門口探頭看了一眼!

“姨太太這髮釵可真是好看。”祝大奶奶說着話就走了過來坐在幼清身邊,“衣裳也好看,和我們那邊可真是不一樣,是宮裡出來的樣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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