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赴宴

177 赴宴

“左夫人現在如何,還躺着的?”幼清和周芳一起進了府,周芳扶了她下轎子,回道,“左夫人身邊只有近身服侍的幾個婆子丫頭,那些從廣東帶來的不是隨着左二奶奶了,就是被打壓發賣了,左二奶奶還以自己身邊沒有人服侍爲由,又賣了十幾個人回去,粗粗的訓了一遍就進院子當差了。”

還真是亟不可待的想要掌家控制住左夫人。

“左夫人吃的藥呢,你查過沒有?”幼清接了採芩手裡的傘自己撐着,周芳點點頭,回道,“奴婢查了,左夫人入口的吃食都是方媽媽親自動手。”

幼清沒有再問,左夫人主持中饋這麼多年,這些警惕應該是有的。

她往內院而去,遠遠的就看到有人自後院走過來,幼清便高興的迎上去,笑着道:“爹爹!”又見方明暉換了衣裳,“您這是要出去嗎?”

“有點事。”方明暉微笑着道,“晚上回來遲些,你不用等我!”

幼清微微一愣,隨即笑着點頭道:“好。”又道,“那讓江泰跟着你吧!”

“不用。”方明暉道,“爹爹又不是小孩子,你不必擔心,江泰還有江泰的事,不必特意爲了我耽誤他的事情。”話落拍了拍幼清,道,“快回去歇着吧,爹爹走了。”

“哦。”幼清點點頭,但還是挽着方明暉的胳膊一直將他送到垂花門,見沒有準備馬車也沒有轎子,她皺眉道,“您這是打算走着去?”

方明暉點點頭:“就在這附近,用不着坐車或是轎子。”又道,“你回去吧!”話落,便負手慢慢外側門外走。

幼清目送方明暉走遠,才嘆着氣重新回到了內院。

“大老爺在京城住了好些年,大街小巷都是熟悉的。”採芩笑着服侍幼清換了衣裳去了釵環,又讓小瑜打了熱水進來,幼清洗了臉頷首道,“嗯,爹爹可能不喜歡整日裡有人跟着他吧。”

話落,她見蔡媽媽進來,就問道:“新買的小廝都送到綠柳苑和爹爹那邊了嗎,用起來怎麼樣。”

“都挺機靈的。”蔡媽媽笑着道,“尤其是封神醫身邊的那兩個,一個細心話少,一個大大咧咧什麼都好奇,封神醫還挺滿意的。”

滿意就好,他們剛搬過來,立府的時間也太短,想要一切都上軌道,還需要時間慢慢打磨才成。

兩個人說着話,就看到宋弈掀了宴席室的簾子進來,幼清迎過去笑着道:“正想讓人去看看你今兒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宋弈摸摸她的頭,問道,“今天在家做了什麼。”

蔡媽媽退了出去。

幼清接了採芩的帕子給宋弈擦手臉,笑着道:“我去看茂哥兒了,他現在真是太可愛了,雖然不會依依呀呀的衝着你說話,但眼睛骨碌碌轉,顯得很機靈的樣子。”

“還不會發聲嗎?”宋弈動作微頓,看了幼清一眼,幼清就點點頭,道,“是,就只會轉眼睛,不過發起呆來也很有趣,一動不動的盯着一處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好玩的事兒了。”

宋弈皺了皺眉,在桌子邊坐了下來,幼清給他倒了茶,宋弈啜了一口:“沒有再請封簡過去看看嗎?”

“說是沒有什麼問題,就沒去請封郎中了。”其實茂哥兒睜眼後封簡去過一次,覺得沒什麼問題,她們才放心的,幼清想了想覺得宋弈問這話有些奇怪,就道,“你怎麼了,難道茂哥兒這樣有些不大對?”和豪哥兒當初是有些不同,豪哥兒滿月後就能抓着她的手指,還能朝着她的臉吐泡泡逗着她玩兒。

宋弈眉心微蹙:“不好說,不過讓封簡去看看不是壞事。”他和封子寒一樣,都不擅長兒科,幼清聞言心裡就不踏實,招了綠珠過來,道,“你現在過去一趟,找二小姐說一聲,讓她明兒和大嫂說一說請封郎中再過去給茂哥看看。”

綠珠點點頭出門去。

幼清就託着下巴心不在焉的坐在桌邊,宋弈微笑道:“又胡思亂想了?”幼清點點頭,道,“茂哥那麼可愛,我真怕他……”

“我不過隨口一言,你不必放在心頭。”宋弈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換了話題,說起朝堂的事情來:“今天二皇子去西苑了,在西苑中逗留了一個下午,還陪着聖上在丹房裡待了許久。”

果然,幼清的興趣被提起來,她好奇的道:“二皇子這是打算增進和聖上相處的時間和機會?”她想了想又道,“太后娘娘似乎打算給他選妃,這事兒聖上也該過問一番的吧。”

“嗯。”宋弈頷首道,“在長興侯府和江寧侯府選擇,婚期的時間也定下來了,就在開年的三月!”

前一世二皇子妃就是出自長興侯府,和徐二奶奶是嫡親的姑侄,二皇子妃她也見過一面,印象中個子也很高,和二皇子站在一處幾乎是比肩的樣子,但容貌卻很清秀,笑起來左邊有個酒窩,甜甜的。

不過,太后不是一開始就定的長興侯的談氏,似乎先是有意濟寧侯府的哪位小姐,因爲那時候蔡彰握着張茂省在聖上跟前很有臉面,聖上也頗爲倚重他,最重要的,濟寧侯府多多少少也嚴安有些關係……不過後來爲什麼改成談氏她就不大清楚了。

“人還沒定,時間就定下來了?還這麼趕。”幼清揚眉道,“太后奶孃這是急着在子嗣上扳回一籌?”可這事兒定是比不過大皇子的,大皇子如今膝下嫡子就有兩個,庶子庶女更是好幾位,二皇子都還沒成親,着急這些怕是趕不上了。

宋弈喜歡和幼清聊朝堂上的事,她看待問題的角度和他們微有不同,有着女人家的細膩敏感,常常能無意中牽出線頭來,一點一點抽絲剝繭分析出真相,在這方面,他顯然不如她。

宋弈與有榮焉,微微笑着道:“周大人的官位還是沒有定下來。”幼清聽着一愣,不可思議道,“周大人也不是雜流小吏,怎麼到現在還沒有定下來?”她想了想問道,“是不是你和姑父做了什麼?”

“我還是聽少仲說的。”宋弈無奈的道,“還真是不知道內情。不過,想知道也不難,去問問郭大人不就可以了。”

幼清不想知道,周禮就此丟了官纔好,她想到當年父親落罪他卻升官,她心裡就覺得膈應,現在沒心思再去查當年的事情了,可是對於周禮,她是盼着他得報應的。

“說起廖大人,他好久沒有來我們家了,廖太太呢,回保定了嗎?”幼清忽然想起廖傑來,自從他們搬過來,廖傑就來過兩回,還有廖太太,當初辦喬遷宴的時候沒有請她,過後她送了謝禮,廖太太在她及笄禮時特意送了份大禮,之後倒是她失禮的一直沒有去請廖太太。

宋弈聞言回道,“廖太太月底便回去了,估摸着中秋後會回來吧。廖傑此番也挪了位置,去了通政司衙門。”

“是嗎。”幼清替廖傑高興,他能升遷可是大好的事情,“那祝姐夫呢,變動了嗎?”

宋弈微微頷首,道:“和廖傑在一處!”

那就是高升了一階!祝士林爲人還是比較圓滑的,升遷是早晚的事,更何況趕在自己人考覈的關頭,這麼好的機遇,他不可能毫無變動的。

宋弈牽着幼清的手,將她摟坐在自己腿上,低聲道:“粵安侯府的那位左二奶奶,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幼清摟着他的腰,搖頭道,“就和以前一樣,你忙你的事就好,我要是應付不了會找你幫忙的。”她不願意宋弈爲了她的事和一個女人鬥來鬥去的,更何況,一個周文茵,還用不着宋弈幫她。

宋弈無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尖,幼清就擡頭看着他,道:“父親剛剛出去了,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你知道他是爲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宋弈眉梢微挑,隨即淡淡的將話題帶過去,“岳父總有自己的事,你別總擔心他。”

幼清哦了一聲沒有再問,晚上她還是決定等方明暉回來她才歇下,好在方明暉回來的很早,她想去看看卻被宋弈拉住,壓在牀上,道:“早點歇着,明兒再去問岳父好了。”

“哎呀,我是……”她的話沒說完,脣已經被宋弈封住,幼清捶了他兩下,便不再掙扎,手臂纏上他的脖子,迴應着他,等吻過半幼清忽然想起什麼來,推開宋弈,問道,“我一直沒有吃避子湯……”

“都什麼時候,纔想起這件事來。”宋弈咬着她的脣,輕笑道,“我有數,此事不必你擔心。”話落,已經剝了幼清的衣裳……

幼清想問他怎麼辦,卻是轉瞬被他打亂了思緒,軟軟的由着他折騰。

宋弈知道幼清的身子漸漸適應,這一夜就沒向以前那般剋制,等幼清累的迷迷糊糊打着盹兒的時候,便感覺他的吻依舊密密的落在自己身上,她一驚醒來便看到宋弈正側撐着躺在她的身邊,手指已經順着她的大腿滑了進去,輕輕一動,她忙抓住了他的手臂,輕嚀道:“你……”

宋弈親啄着她的脣瓣,不讓她說完,低笑道:“怕你不盡興,我是不是要更努力一些。”

“哪有!”幼清話落,已經沒了力氣再回他的話,青絲散在枕畔,身若纖柳般由他摟在了懷中。

儘管昨晚陪着宋弈鬧了許久,可到了寅時幼清還是醒了過來,她摸了摸身邊,宋弈已經不在了,就翻了個身揉着眼睛坐了起來,不等她睜開眼,忽然就被人打橫抱着重新塞進被子裡,而後宋弈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柔柔的道:“再睡會兒,我自己出門就好了。”

幼清實在累的很,閉着眼睛勾着宋弈的脖子尋着他的脣親了親,道:“嗯,那你中午還回來吃飯嗎。”她閉着眼睛嘟着嘴巴,脣瓣這會兒紅紅腫腫的,顯得憨態可愛,宋弈心頭軟軟的,摟着她又廝磨了一刻,才低聲道,“今天有事中午不回來,晚上我會早些回家。”

幼清點點頭,道:“好!”話落,就差不多要睡着了,宋弈輕笑,給她蓋好被子出了門。

幼清睡到中午才起牀,採芩笑着服侍她穿衣裳,幼清裝作沒有看見,梳洗一番吃了幾塊點心,又喊綠珠吩咐道:“一會兒你再去看看,大嫂請封郎中沒有。”

綠珠應是,幼清便喝了盅茶去找方明暉。

方明暉院子裡的兩個小廝,一個叫晴海,長的白白淨淨的今年八歲,一個叫長海,個子矮矮小小的,但年紀卻要比晴海大幾個月,長海比較活絡,一看見幼清就笑着迎過來,道:“大老爺在竹林裡。”說着一頓,壓着聲音擔憂的道,“坐了一個上午了!”

幼清微微頷首,去了後院,果然看到方明暉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林子裡,低着頭手裡不知拿着什麼東西,沉思的樣子,幼清走了幾步喊道:“爹爹!”方明暉便將手裡的東西收了,幼清恍惚一眼便認出來,那是方明暉帶在身上的一隻檀香木的篦子,上頭還刻着字,不過她不認識,小的時候她就見過!

賀娘曾和她說那可能是母親的東西,父親常帶在身上,應該是思念母親的緣故……她當時哦了一聲,就再沒有去看那把篦子。

是不是母親的東西和她沒有關係,父親喜歡就帶着不喜歡就丟了,只要他高興就成了。

“您沒有找封神醫下棋嗎?”她笑盈盈在方明暉身邊坐下來,方明暉淡淡的道,“有些累,便歇着了。九歌去衙門了嗎。”

幼清點着頭走到方明暉身後給他捏着肩膀:“是不是胳膊酸了,我給您捏捏。”

“不用。”方明暉笑着道,“你今兒不去看茂哥兒了嗎。”頓了頓又道,“稍後父親和你一起去吧,我有些話和你姑母說。”

幼清就笑着點頭,狡黠的道:“好啊,那把封神醫一起拖着,讓他看看茂哥兒。”

方明暉輕笑,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幼清就真的將封子寒不由分說的拖出來,道:“夫君說請封簡去看看,反正您也閒着,就一起去嘛!”

“我怎麼閒着了,你沒看見我正在潛心研究藥草嗎,我要研製出一種驚天動地的藥出來,此藥一出,世間百病必能藥到病除!”封子寒說着一頓,就看到幼清正懷疑的看着他,封子寒頓時心虛的改了口,“是好幾種,幾種病能藥到病除!”又道,“我隨口一說,你至於嘛。”

幼清將他推進馬車裡,道:“不至於,你只要去看看茂哥兒,我管你怎麼吹牛!”話落,她自己則笑盈盈的上了後面的轎子。

封子寒就和方明暉告狀:“你養的什麼女兒,也不好好教!”

方明暉知道封子寒很喜歡幼清,像是長輩更像是朋友,他笑着給封子寒倒茶,道:“明前的龍井,您嚐嚐!”

封子寒就端了茶喝了一口,讚道:“好茶。”忘了數落幼清的事。

幾個人到了薛府,方明暉不好去趙芫的院子,便去尋方氏,幼清和封子寒到西院時,封簡已經在了,見着封子寒他過來行了禮,道:“三叔,我有話和您說。”就拉着封子寒去旁邊說話。

幼清就問趙芫道:“封郎中怎麼說?”

“他說現在還不好定。”趙芫抱着茂哥兒,臉色不大好看,“不過卻覺得茂哥兒這樣有些不大對,說手指握不緊也抓不住東西,似乎有些奇怪。”

幼清摸了摸茂哥兒的小臉,低聲道:“和大哥說了嗎?”

趙芫搖搖頭,望着茂哥兒紅了眼圈,她的茂哥兒怎麼就和別家的孩子不一樣了,她覺得好的很,當初豪哥兒不也這樣,纔剛剛滿月而已,能看出什麼來。

這邊封子寒沉着臉和封簡過來,封簡朝趙芫和幼清抱拳,道:“現在還不敢確定,再等大些才能知道,往後我每個半個月來給他診斷一次。”

“那到底是什麼病?”趙芫聲音有些尖銳,“你不說清楚不是誠心急我嗎。”

幼清拍了拍趙芫,低聲道:“你彆着急,聽封郎中說。”話落,又看着封簡,“我大嫂說的也對,您也不用怕嚇着我們,只有知道了實情我們纔不會胡亂猜測。”

“按現在看,這孩子長的有些慢,若是一直慢別人一些,大了以後或許在智力上會差一些。但是這些都是我的推測,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所以,你們也不要着急,閒了就多給他捏捏手腳,陪他說說話,慢慢來!”

趙芫將茂哥兒摟在懷裡急的哭了起來。

幼清就朝封子寒看去,封子寒和她點點頭,幼清心裡不好受,可卻不能在趙芫面前露出端倪,安慰她道:“你先別急着哭,封郎中也只是推測而已,有他們在,茂哥兒一定沒事的。”

趙芫抹了眼淚,語氣堅定的道:“我的茂哥兒沒事,一點事都沒有。”話落,就自己和自己賭氣摔着簾子進了房裡。

“大嫂心裡不好受,您別介意。往後茂哥兒還請您多費心了。”幼清和封簡道歉,封簡擺着手道,“宋太太不必和我客氣,我叔叔在你們家打擾這麼久,我無以爲報,如今給茂哥兒看病也是我的本職,您無需道謝!”

幼清笑笑,封子寒就道:“我那有本小兒的醫書,回去我給你,你拿來給你大嫂看看!”幼清點頭,封子寒就往外走,“那我先回去了!”就走了。

封簡也未多留,隨着封子寒出了門。

一會兒方氏和家裡人都得了消息跑來看茂哥兒,薛思琴帶着豪哥也趕過來,大家雖說難過可也都存着僥倖,茂哥兒畢竟太小了,什麼也看不出來。

幼清晚上回去,將茂哥兒的事情告訴了宋弈,宋弈頷首道:“即便有些問題,也應該影響並不大。”他特意斟酌了一番用詞,道,“或許,比同齡的孩子天真一些。”

什麼叫比同齡孩子天真一些?!幼清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到壽山伯壽辰那日,方氏和趙芫都沒了心思出門,幼清只好自己收拾了一番,去了壽山伯府。

她到的時候,已經來了好些人,在垂花門口還遇到了趙夫人,幼清上前行了禮,又和來迎客的鄭家的二奶奶的笑着打了招呼,二奶奶盯着她看了好幾眼,才笑着引着她和趙夫人進去。

“這兩天忙着她大哥的婚事,也沒有空過去看茂哥兒,近兩日怎麼樣,說是封郎中又上門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趙夫人和幼清並肩走着,聲音壓的很低,幼清也低聲道,“說是現在還太小不好斷論,等大一些才能看得出來。”

趙夫人就嘆了口氣,道:“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的了,好好的孩子……”她說着就語帶憤怒的道,“都怪那些個沒心肝的東西,連孩子也能下的去手!”

是啊,都怪那些沒有心肝的人,天不收也是因爲時間未到!

鄭二奶奶回頭看來兩人一眼,沒有說話,只笑着在前頭引路,幼清不好在別人家中沉着臉,就扶着趙夫人,笑着和鄭二奶奶道:“家中的侄兒有些不舒服,我姑母和大嫂便脫不開身,所以今兒就沒有來,真是不好意思。”

“小少爺病了?嚴重嗎?我認識個很好的擅兒科的郎中,要不要介紹給你們。”鄭二奶奶很熱心的道,“此人雖名氣不大,但在小兒病症上很有些見地。”

幼清和趙夫人對視一眼,趙夫人就笑着道:“那敢情好,一會兒勞煩二奶奶將他的地址給我們,明兒我便讓人去請!”

鄭二奶奶見她們很熱情的受了她的幫助,笑容越發的親近,頷首道:“成,一會兒我將地址給你們。”幾個人就議論着孩子的事兒。

內院裡頭搭了戲臺,還請了說書的女先生,幼清和趙夫人由鄭二奶奶陪同着進了正院,在院子外頭就聽到宴席室裡的一陣陣的笑聲,丫頭打起簾子,幼清便進了門,裡頭的人一陣靜默,視線便都落在幼清身上。

上一回幼清去郭府時,就給衆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今兒一來也都算是熟人,便一陣寒暄之後衆人才各自落座,鄭大奶奶拉着鄭二奶奶出了門,低聲道:“這位就是宋太太?薛家的那位表小姐?”

鄭二奶奶點點頭,朝房裡看了眼,悄聲道:“娘起先不是見過人嗎,後來爲什麼反對六叔求娶,我今兒瞧見,可真是不但長的漂亮,還是個八面玲瓏的。”

“說這些做什麼。”鄭大奶奶噓了一聲,道,“她都成親了,這話傳出去豈不是壞人家的名聲,再說,娘那時候反對是因爲宋太太有舊疾,說是那病生不得孩子,若是要生很可能就會舊疾復發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娘考慮六叔的子嗣,纔會反對!”

“總比傳斷袖出去好,再說,如今六叔不是一個字不提成親的事了嗎,當初還不如娶了放在家裡,好歹也能拴住六叔的心,照顧他起居!”鄭二奶奶只覺得可惜,她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就有婆子回着道,“徐大奶奶和徐二奶奶到了!”

“她們來了,我去迎,你去讓三妹領着幾個小的去後院陪着來的幾位小姐。”鄭大奶奶交代了幾句,就提着裙子往前院去。

鄭二奶奶便轉頭過來問身邊的婆子:“看見六爺了嗎?”

“六爺在外院,奴婢方纔還看到他了。”婆子說完,鄭二奶奶就哦了一聲,重新進了宴席室。

幼清和趙夫人坐在一起,郭夫人和單夫人並沒有來,不過禮卻是讓人送來了,幼清料到了並不意外,她和鄭夫人聊了幾句,就看見曾太太笑着過來,道:“宋太太,好久未見,上一回還是您及笄禮的時候,令尊回京後過的可還習慣?”

“他早年在京城住過幾年,回來也有些舊友,倒是挺習慣。”幼清笑着道,“多謝您關心!”

曾太太笑着道:“宋太太客氣了。”頓了頓又道,“今天沒有看見薛夫人,她怎麼沒有過來。”就在幼清身邊坐了下來。

“家裡有事實在脫不開身。”她說着微頓,看了趙夫人一眼,曾太太就笑眯眯的應是,和趙夫人道,“還沒有恭喜趙夫人,趙大人高升!”

趙夫人淡淡的道:“談不上大喜,曾太太見笑了。”

曾太太就笑笑又轉頭過來和幼清說話,這邊門口,徐大奶奶和徐二奶奶笑着進了門,大家便又各自起身一陣寒暄,徐大奶奶過來和鄭夫人道:“婆母前兩日染了風寒,說是不好過來,免得傳了病氣,就讓我和弟妹代着她老人家過來了,和您告個罪!”

“不敢,不敢,她身體不舒服理應養着纔是,若是過來,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鄭夫人笑着道,“更何況,大奶奶和二奶奶能來,老身已是高興至極!”

徐大奶奶笑着應是,轉過頭來就看到幼清,她朝幼清點點頭,便轉頭到對面坐了下來,徐二奶奶淡淡掃了眼幼清,轉頭過去和武威侯府的鄭大夫人坐在了一處說着話,徐大奶奶則迎了靖國公府的李大奶奶和二奶奶,亦是她孃家的兩位嫂嫂,姑嫂三人坐在了一起。

曾太太說了幾句,就看到了濟寧侯府的蔡夫人,她笑着和幼清告罪,朝蔡夫人迎了過去……曾太太有位胞妹如今是濟寧侯的妾身,所以,曾太太和蔡夫人也算得上是半個親戚。

“這些人你可都認識?”趙夫人端着茶盅,臉上淡淡的的,幼清就笑着道,“認識的,不過都是沒什麼來往的。”她當然認識,這些人前一世也有常去錦鄉侯府走動的,即便不走動,可也大多都是認識的。

現在沒什麼來往,是因爲大家不是同路的人,她是文官的太太,而這些夫人奶奶們卻是一個個出自勳貴之府,彼此利益不大,所以來往自然也不會多。

“認識了就罷了。”趙夫人道,“大府裡養出的沒一個是簡單的,你敬而遠之就成了。”這話趙夫人深有體會,她孃家便就是金陵有名的望族,她嫁給趙江時,趙家也還曾繁盛了兩年……

幼清也有體會,便笑着道:“是,能不來往最好,若是避不開自然也用不着怕誰。”趙夫人聞言一愣,轉身過來看着幼清,頓時笑了起來,頷首道,“你可比阿芫聰明多了!”

幼清輕笑。

一屋子的女人嘰嘰喳喳的說着話,從家裡的瑣事,到街頭巷尾的趣聞,自朝堂說到首飾鋪子……

“宋太太。”鄭夫人走了過來,指了指隔壁,“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幼清怕冷落趙夫人就朝她看去,趙夫人和她點點頭,“你去吧,我在這裡坐會兒。”幼清便笑着和鄭夫人道:“好!”便隨着鄭夫人不動聲色的去了隔壁的暖閣裡,耳根子就一下子安靜下來,鄭夫人請她落座,笑着道:“家裡許久都沒這麼熱鬧過了,一時間還真怕哪裡照顧的不周到。”

“怎麼會,我瞧着安排的非常的周到,方纔趙夫人還就着您的安排,教妾身規矩呢。”幼清在鄭夫人的下首坐下來,鄭夫人打量着幼清,心底嘆了口氣,早知道方幼清這般聰慧能幹,那時候她就不會阻攔鄭轅了,不能生就不能生,房裡納個妾,去母留子的養在他們夫妻膝下,以後長大了還不是一樣孝順聽話,子嗣這件事她是看開了,只要娶的人對,夫妻能恩愛互助,比什麼都重要!

只是現在想這些也太晚了,鄭夫人打量着幼清,淡淡的笑笑,道:“其實我請宋太太來也沒有別的事,是皇后娘娘那邊有句話要我轉達給宋太太。”

“皇后娘娘。”幼清便端坐了坐,顯得很恭敬的樣子,道,“夫人請說。”

真是聰明,連這樣的細節都能想得到,鄭夫人越看越喜歡,說起來話來語氣便越發柔和了幾分:“娘娘的意思,粵安侯府的事情讓您不要擔心,她跳不了幾日,您靜觀其變就可以,不必理會。”

是在說周文茵!幼清沒有想到皇后會這麼直白的和她說這樣的話,她立刻感激的道:“多謝娘娘照拂,我確實沒有心思和她論個對錯出來,也隨她去了。”

“你也是心善的。”鄭夫人嘆着道,“也不要怕,若是有什麼事就去和皇后娘娘說,她定然會給你做主。”

幼清感激的應是。

鄭夫人滿意的笑着,道:“你和我們家三丫頭也是認識的吧,我記得上一回她去趙府回來,就說你也在的。”

“我和三小姐是見過幾次的面。”幼清笑着道,“聽說她定親了,日子定在什麼時候?”鄭三小姐閨名是什麼她還真不知道,不過鄭三小姐並非鄭夫人所生,而是鄭家二老爺的次女,在府裡排行爲三,鄭家公子多小姐少,所以幾位小姐都養成了掌上明珠。

鄭夫人就笑着:“明年六月,是她外家的表哥,自小一起長大的,性子也合的來,這不兩個人長大了,就索性把親事定了。”

“青梅竹馬,真是再好不過的姻緣了。”幼清說着恭喜的話,鄭夫人道,“到時候宋太太一定要來喝杯水酒。”話落便起了身,“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先把戲臺開了,宋太太和我一起去前頭聽戲吧。”

“好。”幼清起身,客氣的虛扶了鄭夫人的手臂,鄭夫人就親熱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怎麼敢勞駕宋太太。”卻牽了她的手沒有鬆。

幼清笑笑和鄭夫人一起往外走,既然宋弈要幫鄭家,她的態度便也要清楚點,不管以後如何,至少現在她們是同盟!

兩個人一出去,幼清就看到徐大奶奶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幼清只當沒有看見,陪着鄭夫人坐了下來。

“大嫂。”徐二奶奶道,“宋太太這意思,便是和我們劃清界限了?”

徐大奶奶就笑笑,道:“人各有志,我們強求不得。”便端着茶和李二奶奶說話,李二奶奶朝幼清看了眼,道,“郭夫人和單夫人沒有來?他們南直隸不都是綁在一起共同進退的嗎?”

“單閣老現在也是和”二楊“一樣在內閣和稀泥呢。”徐大奶奶不屑的道,“這種事,有的人見縫插針願意賭一把,有的人卻膽小怕事維持着中庸之道,不求前途只求安穩!”

“這些文官底子太薄,做事也是見利忘義,他們高高掛起還好一些。”李二奶奶穿着一件妃色的撒花褙子,臉龐瘦瘦的一雙眼睛不大,但是卻精光熠熠的,顯得很會算計的樣子,她冷冷一笑,道,“只要不幫着這邊就成!”

徐大奶奶微微頷首,那邊鄭二奶奶已經邀着大家去院子裡聽戲,徐大奶奶和李二奶奶就起身跟着衆人往外走。

幼清和趙夫人一起,趙夫人低聲問道:“沒什麼事吧?”

“沒有。”幼清搖搖頭,低聲道,“說皇后奶孃轉告我,關於粵安侯府的事,讓我不必害怕。”

趙夫人挑眉,轉目看着幼清,道:“現在這樣狀況,你也不必客氣,能靠就靠,若不然這險豈不是白涉了。”

趙夫人平日都是端着架子的,說的話也從來都是有例可循的樣子,今兒忽然看見她帶着絲狡黠,不由覺得很驚喜,笑着道:“正是您說的這個理,我也這麼想的。”

“阿芫要是有你的一半,我就放心了。”趙夫人笑着搖搖頭,和幼清一起去後院,壽山伯府的後院有個人工湖,湖中有個四面闊通的亭子,她們在岸邊建了個廳,廳也是四通的,大家坐在廳裡頭,戲臺就落在湖中的亭子上,微風撲面清涼舒爽,很有一番情趣。

衆人誇讚不斷。

幼清也覺得驚訝,錦鄉侯府也有個這樣的湖,但是打理的可沒有這樣的心思,亂糟糟的一點都沒有出彩之處。

大家紛紛落座,戲臺上的戲便開始了,唱的是《五女拜壽》,幼清聽了好多次,便和趙夫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忽然身後零零碎碎走過來一陣腳步聲,幼清回頭去看,就看到鄭三小姐陪着幾位面生的小姐往這邊過來,鄭三小姐也看到她了就笑着打招呼,幼清微微頷首又回頭去看戲。

幼清坐了一會兒,就看到鄭夫人起身離開了,她視線掃了一圈,端茶慢悠悠的喝着。

忽然,有個小丫頭弓着腰朝幼清走了過來,停在她面前,行了禮,低聲道:“宋太太,我們夫人請您移步去前院!”

幼清眉梢一挑,趙夫人就問道:“可說了是什麼事?”剛纔鄭夫人已經請過幼清說話了,現在又來請,太奇怪了。

“奴婢也不知道。”小丫頭有些緊張,說話磕磕絆絆的,“太太去了就知道了,奴婢沒敢問夫人。”

幼清想了想,就頷首道:“知道了。”就和趙夫人打招呼,“我去看看。”

趙夫人頷首,又拉着幼清的手,道:“園子大,你仔細記着路。”

幼清朝她笑笑,跟着小丫頭往內院而去,周芳和採芩以及綠珠跟了上來,周芳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就想到前幾日周文茵讓人往鄭府送的那個匣子,她沒有查到到底是送給誰的,但是周文茵這個舉動太不尋常了。

“太太。”周芳拉了拉幼清的袖子,幼清回頭看她,頷首道,“我知道,你跟着我就成。”是不是鄭夫人請她,去了就知道了。

周芳就點點頭,緊跟着幼清七彎八拐的往正院而去,等到了正院門口周芳才鬆了口氣,若是有人想要使壞,也不敢在鄭夫人的院子裡。

“請夫人在暖閣裡略坐坐。”小丫鬟給幼清打了簾子,這會兒大家都去後面看戲了,裡面沒有人,幼清頷首進了門,小丫鬟給她上了茶,便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退了出去。

周芳和採芩以及綠珠站在了門口。

幼清的茶並沒有喝,靜靜坐着打量着宴席室裡的擺設,忽然,碧紗櫥的簾子呼啦一下被人撩開,那聲音在安靜的暖閣裡像是驚雷一般,幼清駭了一跳轉頭過來,就看到鄭轅站在碧紗櫥的門口,靜靜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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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七夕,忘記了!遲來的祝福,希望大家天天都過情人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