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權階級,能享受到特權就是多,在籌備進入燕陵的階段,我感慨萬千,如果我們這夥人只是靠倒鬥吃飯的盜墓者,此時恐怕得像老鼠一樣,在骯髒潮溼的盜洞艱難爬行。
所幸,我依靠了一棵參天的大樹。
獨孤氏在長安舊都的宗廟雖然盡數毀損,江山社稷也是空有其名,咸陽原上數十座帝陵的守墓人早已不知去向,但是並不表明,任何人都能堂而皇之地打開陵墓的大門,大大方方地進入地宮之內而毋須假借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俗話說帝都的流氓小混混在政治見識方面,也比偏僻地區的教書先生強上百倍,那些在咸陽原生活了好幾百年的普通老百姓,自然對帝陵制度耳熟能詳,我們一行人,衣着整潔,從遠方而來,說一口麻溜的官話,既顯眼又突出,所以我們只能冒充洛京天子的使者,在大白天,對咸陽原上的每一座帝陵進行詳細的勘查,儘量表現得像敬業的王陵修復專家一樣,對每一個細微的發現都加以詳細的記錄,只有這樣,才能讓那些既聰明又淳樸的咸陽人不會懷疑我們是盜墓者。
只能在沉睡的夜晚,我們纔有機會試圖打開王陵的墓門,進入地宮。
燕陵的墓門,準確來說,不是一扇“門”,因爲它是固定死了的,似乎沒有用以將門打開的空間,這個不奇怪,人家墓主人本來就沒打算請人進來,打擾他在另外一個世界裡的安寧。
墓門是用成分及其複雜的玄鐵鑄成,鑲嵌在數米厚的夯土牆上,那夯土牆的夯土,用的是生土,石灰,細砂還有糯米烏糖等攪拌得來,固若金湯,牆中混合有不少奇形怪狀的石塊,不借助功能強大的大型器械加以摧毀,我們這些人似乎根本就進不去。
這讓我又驚又喜,驚的是,燕陵的防護措施如此堅不可摧,我們該如何進去呢?喜的是,如果燕陵自從關上墓門的那天起,就從來沒有人進去過,那麼天書和玉璠應該是安全的,還好好的躺在地宮中某個精緻的漆器裡吧?
槐衝等人試着使用了好多種方法,包括用早就準備好的酸性液體澆灌,用削鐵如泥的兵器撬,均無濟於事,他們還努力地摸索墓門的周圍,看是否能找到開啓的機關,天將拂曉,依然一事無成,我們一行人只得悻悻地回到住處,打着哈欠倒頭大睡。
經過一夜的折騰,不習慣熬夜的我,居然病倒了,秦桓之雖然不像我那麼虛弱,但是一夜未眠,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到外面去繼續“勘察”工作。
爲了不引起當地人的懷疑,我將隨從分成兩個小組,一個小組在白天留在住處休息,養足精神,另外一個小組則繼續裝模作樣地到陵墓附近,照常進行艱苦的勘查工作。
我在第二天的下午,突然發起了低熱,在傍晚時分發低燒,一般意味着病人的身上有嚴重的炎症,出門在外,難免有個磕磕碰碰,更何況我們要進行的是危險的地下工作,所以隨從中自然少不了能治病的郎中。
郎中給我把脈後,沉吟片刻,問我是否常常感到胸悶呼吸不暢,我點點頭,幾年前在霞光島被吳侯摔斷的肋骨,並沒能接合得嚴密無縫,骨裂錯位導致我的肺部受到損傷。
郎中給我開了一副藥方,主要是清除肺內淤積的,其中有一味草藥,我聞所未聞,它叫冰蘭花,又名幽冥使者,它只在黑暗冰冷的環境中生長,極度討厭陽光,說它是冰,因爲它像冰一樣透明純淨,說它是蘭,是因爲它的樣子有點像兜蘭。
前世今生的我都是植物愛好者,腦子裡的植物圖庫,不能說浩瀚如海,也可以稱得上汗牛充棟,但是我居然不知道世上有冰蘭花,我忍不住細細打量起眼前的郎中來。
這個郎中是我當年陪嫁的隨從之一,長得很不起眼,我在江東重整販運行之時,他跟隨其他人,遠赴交州偏遠之地,而我這一次重返洛京,是玉郎親自下達的命令,將眼前這個人,調配上來,跟隨在我左右。
他姓林,名志霽,按照天英教的規矩,但凡和教主或者下一任接班人姓的,都是心腹,而且身懷絕技,不知這林志霽到底做過什麼,能讓玉郎賜他姓林,能耐如他,爲何當初甘於當一名普通的販夫走卒?
:“夫人休要多疑,屬下也只是從教主的藥方中學來的。”林志霽面對我的狐疑,面不改色心不跳,端端正正的站在我跟前。
父親有什麼事情不與女兒說,倒願意告訴一個外人,讓我這個做女兒的心底着實有些不平衡:“既是教主的藥方,不知當初教主醫治的是什麼樣的病人。”我淡淡的問道。
:“回稟夫人,當年教主醫治的是一名身份尊貴的病人,據說是獨孤氏,若論年紀,大約比夫人大兩三歲吧。”林志霽認認真真地回答我的問題,不忘補充下面的幾句:“聽教主說,冰蘭花只長在封閉的空間裡,每當黑夜降臨的時候,纔會綻放,只有有緣之人,才能看得見它的光芒,請恕屬下無知,沒有請教過教主,什麼樣的人才是有緣之人。”
三言兩語,將接下來該做的事情撇的乾乾淨淨,這世上恐怕沒有比我更窩囊的上司了。
我怒從心頭起,將臉一板,大聲呵斥道:“沒有請教!你當自己是死人嗎?還是把自己當成大字不識的愚夫蠢漢?莫非你不知道有一個成語叫不恥下問?教主真是一時糊塗,纔會將醫術授予你這種不求甚解的人。也罷,既然你不思進取,看來是不想活命了,這個月的解藥就別拿了罷。”
這些隨從跟我到洛京以後,我怕他們不服從我的命令,所以讓沁園裡擅長製造奇藥的章仲康和制香的衛通,分別製造了一批藥丸和香水,然後將藥丸讓隨從們服用了,又恐嚇他們說這是致命的慢性毒藥,只有我纔有解藥的方子,他們只有乖乖聽話我纔給解藥,解藥一個月服用一次,可以暫時控制毒性的發作。
利用這種欺騙和恐嚇的方法,我將這批隨從震懾住了,當然他們也只是服從命令執行任務而已,至於積極主動的行爲,似乎不多見,比如眼前這一位明顯就是那種,你給多少錢,我就做多少事,多做一件事情都不行的主。
每當我和下屬面對面的時候,秦桓之總是自動迴避,但是這一次例外,他不動聲色地旁聽了整個過程。
他面色凜冽,一雙眼睛因爲熬夜,而略帶浮腫,他冷冷地望着垂首不語的林志霽,緩慢地說道:“林郎中,你似乎知道進入地宮的法子,說吧,只要你願意說出來,我會讓夫人提前給你解藥的。”
他此舉,相當於介入我的私人事務裡去了,難道我那天的表態,讓他覺得我和他已經是兩位一體了?這傢伙!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林志霽在秦桓之的直視下退縮了一步,他很小心地望着秦桓之,生怕觸怒他似的,恭謹的道:“屬下曾聽教主說過,這世上有一種神奇的火,只需往鐵器旁烤一烤,就能讓重達千斤的鐵門隨意移動,這種火,不是用柴火生成的,而是從水裡生出來的,它不怕風吹不怕雨打,能夠一直燃燒下去,藥方中的冰蘭花,融化後就成了能生活的神水,教主說,找到了冰蘭花,就相當於找到開啓鐵門的鑰匙。”
這半老小子說的玄乎其玄的,他說得吃力,我聽得也費力,什麼用火烤鐵門,用火烤不就是把鐵熔化掉嗎,鐵的熔點可是上千度,一般的柴火哪能達到這樣的溫度?再說我們哪有時間燒那麼久,進行熔化工作啊!
還有那個神秘的幽冥使者冰蘭花,到底是不是植物?怎麼還能融化變成水呢?難道此水不是彼水,而是石油?因爲只有石油能燃燒嘛!那也不對,石油生的火,還不是一樣要把鐵熔化掉嗎!
我苦苦思考着,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也許是這半老小子記錯了?
見林志霽一臉討好賣乖地面對秦桓之的樣子,我一陣心煩,秦桓之瞥了我一眼,朝林郎中童鞋揮了手,輕聲道:“你先去抓藥去吧,我和夫人商榷商榷。”
林志霽向我躬身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我倒在牀上,恨聲道:“這些沒用的壞東西。”
秦桓之坐在牀沿,慢條斯理的開導我:“芳卿,你要記住一件事,身爲人主,絕不能讓你的屬下,猜到你的心思和心情,哪怕是你對他恨之入骨,也不能表現出些許端倪,但是對於他們的心中所想,你一定要看清楚以後,再一針見血的說出來,讓他們從此不敢妄自猜測你的意圖。”
我疲憊地閉上眼睛,又一肚子不服氣地睜開,見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我,哂笑道:“怎麼?告訴你如何做一個人主,還得罪你了?聖人說的對,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唉。”
他搖頭嘆氣的樣子,誇張得不行,讓我忍不住笑起來,他說得對,只是我天生就缺乏做大BOSS的特質,他說的這個高度,我只怕窮盡一生也很難達到,有話直說不好麼?-----誰叫前世的我是給“公平公正競爭,講究高效率溝通”的外企打工的呢!
難怪當年我很直白地向他提出漲工資的要求,他理都不理我了,還嘲笑了我一番。哼,小小年紀就那麼暗黑系,小心老得快!在我變成黃臉婆之前,你已經木有吸引異性的外表了。
我強詞奪理的道:“既然我是人主,爲何不能想發火就發火,父王不是也說過,降服歪門邪道需要用雷霆萬鈞鐵手腕嗎?這些說一半留一半的做派,難道不是歪門邪道?”
秦桓之無可奈何地看着我忿忿不平的張狂樣子,站了起來,轉移話題:“芳卿,還記得看《發丘筆談》時,你和我說起的奇異之事嗎?你說有一座古墓點長明燈的故事?當時你告訴我說,世上有一種叫電的東西,既不怕風也不怕雨打,還說能通電的是什麼來着,鐵還有水銀?”
電?!水銀?
對啊,鐵不是能導電的嗎,也許燕陵的鐵門是一扇古老的靠水銀開關的電動門呢,林郎中不是說冰蘭花生長在封閉的空間裡,怕光,它根本不是一種植物,而是水銀!開花,指的是水銀昇華,形成的氣體好吧!
古代就有電動門,真是駭人的想象,只是除了這個解釋,似乎沒有別解釋了。
我頓時精神振奮,百病全無,呼地從牀上跳了起來,一把摟住秦桓之的脖子,色迷迷地在他臉頰上MUA了幾下,歡呼雀躍的道:“默存,晚上我帶你去找奇蹟。”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呵,不喜歡把盜墓寫得很玄幻,還是稍稍走近科學一定的好,反正古墓裡發現用電的長明燈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古往今來都有記載,盜墓篇中的帝陵建造,參照的是西漢帝陵的構造制度,下面一章的地宮結構,則參考“專家”們關於乾陵地宮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