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鄭 氏

冬天是製造蔗糖的時節,去年在我的大力推廣下,弘法寺的大部分田地都種上了甘蔗,今年的甘蔗產量不少,如果在製糖的過程中不出紕漏,應該能製出不少烏糖,那我能分到的分量還是很可觀的。

烏糖的銷路業務,丁家夫人起了關鍵性的作用,她動用南遷來江東之前的人際關係網,說動了一些中原地區的商戶來購買我們的烏糖,成效還不錯,當然我的成本也挺高的------給丁家夫人分了很大一杯羹。

製糖剩下的甘蔗渣,被我拿去造紙。吳興的造紙技術比較成熟,用竹纖維造的紙張光潔堅韌,對於我推薦的甘蔗渣,有作坊願意嘗試,他們聽從我的建議將甘蔗渣與木漿混合在一起,試驗之後,發現造出來的紙張潔白細膩,而且使用的增白材料也比原來少得多,所以最後給了我合理的價錢,把甘蔗渣都買了去,同時將紙張命名爲落霞。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攤子鋪大,像在大海里撈針一樣,也許這是一個笨辦法,但是如果不試,又怎麼知道不行呢?現在無論是我去見的人,還是來見我的人,都在不斷增加,我忙得夠嗆,墨染同學估計也一樣,那麼他呢?我心裡冷笑一聲:如果你實在是閒得沒事做,只管去一個個摸底就是。

春天到來的時候,有意和我打交道的商戶已經不侷限於吳興,有家在蛟川的商戶主動地聯繫我,這客商姓鄭,據說是鄭桓公的後代,本來世居鄭國封地,爲了避亂,族中一支南下到了蛟川,到現在,已經有十幾世了。

鄭家做的業務在這個時代很特別,居然是專業買辦,而且是獨立的買辦人,他們聽說了我嘗試的一些新事物,又得知我經營的物品大部分是經卷,佛教文化用品,書籍,書畫等,覺得這些物品很新穎,有發展前景,所以有意和我合作:將這些物品通過海船直接運出去,或者是賣給在江東來往的海客。

鄭氏的信寫得很詳細,邏輯性很強,也很有誠意,所以讀完信的當晚,我就認認真真地回了信,說自己很願意和他們合作,希望能見面談合作的細節,可是苦於自己是女兒身,而且身邊有稚齡的弟子,暫時不宜遠行,希望他們能來吳興找我,一來他們可以親眼看看我經營的物品,二來他們可以實地參觀我的作坊,瞭解我的生產能力。

信件一來二往的,花費了不少時間,等到鄭氏來到吳興,已是三月中旬。

來的是一家三口,丈夫名叫鄭賢之,今年四十二歲,兒子名叫鄭若民,今年二十歲,鄭家太太邵氏,估計年齡不會超過四十歲,面容姣好,保養得當,動作輕盈。

鄭氏帶來的隨從不多,只有三個人,正好一人服侍一個,我讓他們住進了吳興城中風景最好的客棧,星湖居。

鄭賢之一家來的第一天,我盡地主之誼,請他們一行在飯店用晚膳。在席間我發現,鄭賢之父子和我很談得來,從風土人情到爲商之道,彼此之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果不是已近深夜,我又是一介女子,真懷疑他們會拉着我談到天明,只是在我和鄭賢之父子談話的過程中,邵氏很少開口,大多數是在旁邊微笑聆聽,一副溫良恭儉的樣子。

我這一次出門待客,依然是墨染在身邊陪同,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一回,我把劉嬸和李嬸都帶了出來,開玩笑地說讓她們來試菜,好回去給我做好吃的。邵氏對於我善待兩位天涯淪落人的做法很贊同,連說我是菩薩心腸,我被她誇得臉紅,掩口輕咳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遠處的墨染,發現她明顯一臉倦容,心中暗暗高興: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看不累死你丫的。

第二天我很晚才起牀,頭一回對我的弟子失約了,直爽人曹賦應很不高興,他嘟着嘴,說先生已經不是原來的先生了。我大喜過望,連連誇他:真不錯,小曹,你的話很有禪機,你果然是上天派來畫佛像的,先生願意將這佛像畫鼻祖的頭銜轉贈給你。

得到我的誇獎,曹賦應樂暈了頭,整個上午都笑嘻嘻的,像個小笑佛一樣,我的靈感頓時如同泉涌,讓他做模特,畫了一幅坐佛畫像,畫中的孩童身穿紅色僧衣,頭頂光環,坐在一株柳樹下,稚嫩的臉上的寫滿了悲憫,我給畫起名爲《少年彌勒坐佛》,同時打算將畫送給鄭氏。

當天下午和鄭賢之一家碰頭,帶他們去看我的第一個作坊,一間印刷經卷的作坊。現在印刷經卷用的紙張質量越來越好,能保存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這一點,我很滿意,鄭賢之很喜歡這些經卷,他對我說肯定會有海客願意交換這些經卷回國,所以他鼓勵我加大印刷量,這一點和西海禪師說的不謀而合。

接下來的幾天,我又帶鄭賢之父子去看了佛像作坊,造紙作坊,最後纔是製糖的作坊。

參觀完製糖的全過程,他們自認而然的到弘法寺裡去禮佛。

西海禪師很高興地接待了鄭氏父子,他們在禪房裡交談了很久,作爲陪同人員,我能說的不是太多,不過得到一個消息,那就是鄭賢之會大力協助禪師將來在蛟川的佈道,只要禪師開口,他一定會不遺餘力。不過他又說,蛟川因爲地處海岸,海上風浪無常,爲祈平安,當地的漁民和海商都篤信富有神通的道教,西海禪師的弘法活動不會那麼輕鬆。

告別了西海禪師,鄭賢之,鄭若民和我一同坐馬車回城裡。

弘法寺離城區有點距離,坐馬車需要一點時間,我是經常坐馬車來往的,所以沒覺得有什麼不方便。

但是鄭賢之很善意地建議我:“落霞公子既然已經穿上男裝,不妨放下女子的矜持和成見,改乘馬匹。這樣一來,不但日後辦事更快捷,而且可以更快速地穿梭江東各地,要知道,商人最講爭得先機,二來嘛,騎馬也可以強身健體。”他笑咪咪的看着我,一旁的墨染竟然臉紅了。

哦,他真的是個內行,我笑着回答:“先機就是商機,鄭先生所說不差,只是不知道這騎馬真的有強身功效?”如果這樣,那麼原來經常騎馬的墨染同志一旦不騎馬,會怎麼樣呢

鄭若民在旁邊笑着對我說:“落霞公子不必懷疑,我母親就是一個騎馬的好手,若公子有興趣學,儘管跟我母親開口。”

哇,他們父子真的是又好心又熱心腸,我立即屁顛顛地向鄭賢之父子道謝,並跟他們說好,明天就開始跟邵氏練習騎馬。

鄭若民還問我會不會武藝,我紅着臉回答說,會一點點用鞭子的功夫。那鄭賢之在旁邊問我爲什麼不繼續學好呢?我說因爲找不到合適的師傅,鄭賢之連連搖頭:“落霞公子還是會一點功夫的好,否則將來怎麼到我們那裡去收錢呢?”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我笑着點頭,霍然開朗。

第二天一大早,邵氏和我一起到佛初禪院練習騎馬,她果然馬術超羣,教得也很有耐心,可惜我沒有什麼騎馬的天賦,一天下來,除了全身痛得厲害,幾乎沒有任何收穫,所以很沮喪,邵氏不斷地安慰我,說只要日後勤練,一定會好起來的。

因爲練騎馬的時候受了點傷,加上大姨媽也來了,我很有理由不陪同鄭賢之一家出去遊山玩水,他們也不介意,高高興興地接受了我的安排,由丁家夫人這個擅長交際的本地人帶領着,在吳興玩了幾天。

鄭賢之一家的旅遊結束,便到我家中來看望我,在書房裡,我招待了他們一家三口。

鄭賢之告訴我:“目前江東的局勢還算穩定,但是荊州那邊形勢不明。荊州牧獨孤軒病重已久,兩個兒子爲了爭奪襲位鬧的不可開交。”

我看了一下門外,問道:“那麼目前秦氏是否有動靜呢?”秦彰之娶獨孤雲容難道就是等着這一天?

鄭賢之輕輕搖頭:“秦氏暫時還沒有任何動靜,只聽說秦家大公子曾與獨孤氏到荊州探視了老丈人,幾天之內即離開。”

以秦公祺的政治修爲,這個時候應該不會出手的,畢竟是兒女親家麼。但是如果獨孤軒的兩個兒子不爭氣,搞內訌的話,秦氏和江東顧氏到時肯定有所動作,顧氏爭荊州是爲了固守長江天險,壯大地盤;而秦氏一旦取下荊州,則在江東有了支撐點,以後如果想奪取東吳,就容易得多了。

鄭賢之的分析很到有條理,我和鄭若民聽得很認真,只有邵氏,時而不時地看看書房門口。

那天我們在書房裡還談了很多,對於江東之地,鄭賢之明顯比我更熟悉,他說現在的江東絕對不是鐵板一塊,年輕的吳侯上臺,立意效仿中原地區搞創新,廢除了不少職務的世襲制度,導致很多士族對他不滿,所以很可能會勾搭其他力量將這位年輕的吳侯推下臺去,到時候,江東不但會有區域衝突,更可能會有大叛亂,他說我一個單身子女做商戶,一定要小心謹慎。

見我隨口答應,鄭賢之有點苦後婆心地勸我,作爲一個商人,千萬不要摻合到這些列強的爭鬥之中,獨善其身,悶聲發財就行。他的先進理念,讓我一度懷疑他老人家是不是也是個穿?面對我的疑問,鄭賢之笑得神秘莫測。

鄭家人真的很不錯,我這樣對自己說。

鄭氏臨走前一天,和我敲定了合作的條約和細節,如果合作順利,我在三十歲前一定能夠退休了,這讓我無比興奮,更將那幅《少年彌勒畫像》送給鄭賢之,並答應他,今年七月一定到蛟川拜訪他們,邵氏還很若有所指的開了句玩笑:“到時落霞公子一定要快馬加鞭啊!否則我會望穿秋水的。”

她這話中的意圖也太明顯了,我懷疑偷聽的墨染會原封不動地將話傳給那個人,不過想起他好像也想教我騎馬來着,鄭氏的建議不算驚天駭俗,應該不會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

送走了鄭氏我才知道,原來墨染不在家,被李嬸拉去買東西去了,劉嬸說這話的時候,很是不屑,她對我這莫名其妙的貼身丫鬟向來不待見,一來是主動送貨上門不值錢,二來這貼身丫鬟竟然敢用自殘來威脅我這個“公子”,到底她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呢

歸根到底,是因爲吳允節對劉嬸的蔑視太不加以掩飾了,嚴重地傷害了劉嬸的自尊心和侮辱了她的人格,所以,愛屋及烏的反面,墨染不受她待見乃是最正常不過。

瞭然於心的我笑着對劉嬸說:“嬸孃,姑娘大了,總要嫁人的,反正她在這裡也呆不了多久,你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見我心情這麼好,劉嬸也很高興,她陪着笑臉問道:“公子,夏天你真的會去看望鄭家夫人嗎?這回千萬別忘了帶李嬸去啊,她羨慕我上回跟你去會稽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哈哈地笑道,很惡毒地打擊起她來:“劉嬸,將來我去看鄭家夫人是要騎馬去的,所以啊,你和李嬸都不能去。”

劉嬸的臉紅了一下,又黑了一下,最後是白的:“那公子,你打算讓墨染陪你去?”

我依然是笑嘻嘻地,盯着劉嬸:“嬸孃啊,這姑娘大瞭如果不嫁人,會得姑娘瘋的。墨染到現在連個意中人也沒有,所以啊,春天一來,這病就發了,哪也不能去。”

吳允節不是派人來監視我嗎,聽說要等到監視器壞了才換另外一個,那麼監視器有故障呢,只修不換吧?人生病的原因有很多,長期搞體育鍛煉的人一旦不練了,也挺容易病倒的,這個是簡單的常識。我挑了挑眉毛,笑得很邪乎,劉嬸看上去有點像心裡發毛。

鄭賢之說的沒錯,江東內部的確不團結,三月底,吳興周圍的兩個縣臨江縣和合浦縣因爲爭奪一處銅礦的開採權,打起來了,吳侯顧支謙派人調解無效,一怒之下,派出重兵鎮壓,一口氣殺了兩個縣大大小小的官員約三百人,其中爭奪銅礦開採權最起勁的臨江縣官商陸氏,被誅殺三族。

對此,新吳興人中的文化人對吳侯的鐵手腕私下裡議論紛紛,有的說,吳侯年輕氣盛,懲罰太過,做事太不計後果;有的說吳侯處事公正,大義滅親,聽說這陸氏是他家的親戚呢;又有人切了一聲:什麼大義滅親,乃是公報私仇矣,聽說這陸氏曾欺負過吳侯的親孃,這番舉動不過是殺雞儆猴;衆說紛紜,我左耳進,右耳出。

鄭賢之一家走後,墨染就一病不起,請來的郎中都說她得的是桃花瘋,須得趕緊嫁人,熱心的李嬸滿大街給她找相親對象。

恢復了自由的我幾乎每天到佛初禪院學騎馬,過了一段風平浪靜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鄭家之人很不錯。

鄭氏,邵氏均是當地的大姓,名人輩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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