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最後一搏 (5)

榮老闆搖頭,說:“什麼事都不會再有了。該死的都死了,將要死的,正在上趕着去死。倒是我們這些袖手旁觀的人看着清楚,有趣。”

約翰遜琢磨他話裡的含意,望着天邊一輪紅豔豔的太陽,說:“光天化日的,你嘴裡一連串的死字,是有感而發,還是隨意說的?”

榮老闆哈哈笑道:“約翰遜先生,你惦記了好幾年孫嘯伯的秘密,今天要面世了,心裡不高興嗎?”

約翰遜說:“王本齋難道今天要跟孫嘯伯攤牌?”

榮老闆點頭,說:“我剛剛得到的密報。孫嘯伯昨天下午去了縣黨部,和王本齋約定了,今天上午九點,在孫府裡攤牌上桌,討價還價。孫嘯伯因爲兒女受制於人,這樣的形勢下,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在山窮水盡中走出一條路來?”

約翰遜想到昨天收到的孫嘯伯的夾着墨跡的信函,這是他踐約送給自己離開陳倉上路的禮物。他能這樣從容不迫地打發自己,恐怕不像束手就擒、自甘認輸的架勢。但他不願意向榮老闆透露這個秘密,含笑說:“他們都坐上牌桌了,你是不是心癢癢了,也想湊湊熱鬧?”

榮老闆雙手互搓了兩下,說:“還是您懂得我的心思。是的,我在這裡消息閉塞,什麼都不知道,實在不甘心。我出去走走,您在這裡等着聽好吧!”

約翰遜笑道:“好!你儘管去,我靜候你的佳音。”

榮老闆掏出懷錶看看,時間是一刻也不能耽誤了,急忙出門而去。

約翰遜目送他背影走遠後,在樹蔭下思忖了片刻,拍拍手召喚來負責宅子警衛的排長,說:“這裡太氣悶,咱們走吧,車預備好了嗎?”

那排長說:“早已安排好,就等您發話呢。”

約翰遜笑了笑,說:“你帶上兩個人跟我走。到了西安,我向譚保美言幾句,用不着再在這窮鄉僻壤受罪了。”

排長道謝不已,叫部下拎着行李箱子,護送約翰遜從後門出去,在偏僻小街口上了預定好的騾車。車伕長鞭一甩,駕着車子載着這高鼻藍眼的洋人一路出了東門,往西安方向去了。

和約翰遜臨陣退卻相比,林正木的舉措截然相反。他從藏身之處現身後,帶着四名挎槍護衛,坐着黃包車直奔孫府。看準了手腕上金錶顯示的時間,準九點時從車上跨下一隻腳來,踩在宅門前光滑的青石階上。

此刻,王本齋早已提前到達,專候他的到來。等他下了車,便過來湊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他朝旁邊看了看,那位半個月裡輾轉囚籠的孫靈秀小姐坐在黃包車上,臉色憔悴瘦弱,呈現出一種久違陽光的病態的白皙。孫府大門洞開,門房老王抽着袋煙,一腳蜷曲在襠前,一腳橫搭在門框上,仰面朝天,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王本齋也不跟他多話,徑自朝門內大聲說道:“孫先生!今天我將令愛完璧歸趙了,你也不出來瞧瞧寶貝女兒?”

宅門裡靜寂了兩分鐘。傭人孫吉跑了出來,說:“我家老爺夜來咯血好幾次,天亮時才稍稍打了個盹,這會兒正在病榻上掙扎着起身呢。他讓小的請各位進府,在前廳等候,他馬上就來待客。”

王本齋想起昨天孫嘯伯吐血的情形,心裡並不懷疑,自恃人多勢衆,招手示意,帶了大隊人馬簇擁進宅,在前堂客廳裡坐下,周圍都佈下哨探謹防意外。孫府的僕傭們垂手侍立,都不說話,等候着主人出來。衆人又等候了十來分鐘,王本齋心裡有些不耐煩,問怎麼還不來?快去催催孫先生!

孫吉正要去後宅,卻見影壁後面轉出位一身月白長衣的女子來。她身材修長,膚白似雪,眉目如畫,眉宇間又有幾分滄桑韻味,正是位足以傾倒衆生的尤物!她嫋嫋婷婷地進得屋來,盈盈施禮,說:“老爺子馬上就到,怕諸位心急,特地讓我先來陪客。”

林正木打量她幾眼,有些心神旌亂,問:“你就是孫先生新納的侍妾?”

那女人笑道:“我姓白,這府內上下都叫我白夫人。至於是不是侍妾,那得去問孫老爺。他剛剛叮囑我,看看他的寶貝女兒回來沒有。你們果然是君子,沒有食言。”

她走到靈秀身邊,擡手摸摸她的臉,嘆息說:“瞧瞧,瞧瞧,難怪老爺擔心,才幾天不見,瘦成了這樣一把骨頭。王主任,你們縣黨部的伙食太差了,堂堂孫府小姐在那裡住了幾天,不但沒養胖,居然瘦了,真是罪過!”

王本齋點頭笑道:“夫人別急,孫小姐回府後,自然會心寬體胖的。”

白夫人卻沒理會他,旋而又走到林正木的身邊來,端詳一番他的容貌,說:“都說日本人跟咱們是同文同種,是徐福和五百童男童女的後代。我仔細瞧着,確實不假。您這模樣,比中國人還像中國人,真是稀罕!日本人都是這模樣兒嗎?”

林正木嗅到了她身體衣履間的淡淡幽香,心神一蕩,趕緊收斂住,笑了笑說:“今天,孫先生招待咱們算是鄭重其事啦。美人在目,秀色可餐。飽啦!去請孫嘯伯出來吧。”

王本齋冷笑,說:“捎話給孫先生,靠這些伎倆是沒有用的,還是實實在在地出來談話吧。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白夫人臉色一變,拂袖而去,邊走邊說:“我去催一催,你們耐心再等等。”

王本齋吁了口氣,正要說話,門外急匆匆進來個人,湊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他微微一怔,不屑地笑道:“原來搞這個花樣,幸虧我留了心眼,不然,還真要被他翻盤了。”

林正木不明所以,等他解釋。他卻指指門外,說:“等他來了,咱們當面奚落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

(九)

孫嘯伯這一夜睡得沉穩,早晨醒來後,倚靠在牀頭,把玩了一番白夫人溫軟如玉般的,在她耳邊低語了良久。白夫人將他的話記在心裡,思索了會兒後,撩開他的手,嗔怪道:“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這閒情逸致?”

孫嘯伯笑嘻嘻地說:“我正想把玩****、談笑退敵呢。這是儒將的風雅。”

白夫人白了他一眼,說:“什麼儒將?色鬼!”

孫嘯伯一笑,說:“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孫嘯伯何許人也,竟不准我醉死在美人身上嗎?”

白夫人也是一笑,說:“那叫馬上風,你想,我可不願。你這後面的日子,歸我照應,可別讓人嚼舌頭,說是被我累死的。”

兩人打情罵俏中穿衣下牀,各自去辦事。孫嘯伯等白夫人先離開了書齋,神情由輕佻轉爲凝重。他四顧無人,便趕忙去了兒子的住處。

孫連文手臂負了槍傷,並不影響身體的活動。那天包紮好傷口,就想離城去游擊隊駐地,向俞梅報訊,城裡情報站已遭破壞,必須查明原因。但就這麼一耽擱,次日上午想走已經走不掉了。孫府外面突然出現了不少形跡可疑的人。前門、後門以及整個府邸都處在他們的包圍中。他們到底是些什麼人?是如何如此迅速地偵知了自己的行蹤,尾隨而來的呢?

他還沒來得及猜想,一封請柬便揭開了底細。縣黨部主任、省黨部陝南情報專員王本齋,這個一直以來隱藏於水下的敵手,終於在這個時候露出了猙獰的面目。他先是奇怪王本齋爲什麼不驅兵直入,當場將自己抓獲,依此爲證,坐實了孫府通共的罪名,就此拿下父親,榨取那些垂涎已久的傳說中的黨氏藏寶呢?

但他轉念就明白了這樣箭在弦上,欲發不發,才真正具有威脅。王本齋請父親過去,無非是以他爲脅迫。天黑之後,他從院門縫裡看見了父親臉色嚴峻、步履沉重地走回書齋,心底不免愧疚難安。在這節骨眼上,自己參與的秘密工作出了差錯,連累了家人,這是他極不願意看到的。

他坐在燈下,等候父親來找自己,哪怕是當面罵自己一頓,也願意聆聽。可是,父親竟然沒有來。瑟瑟夜風中,孫連文搬了張凳子坐在院裡樹蔭下,拔出了手槍,檢查了彈夾,裡面滿滿的子彈,足夠自己抵抗並自我了斷。他在這一輪皎潔的明月下,已然抱定了必死之心。只等明天天亮就去找父親,自己要冒險離開孫宅,有武器在身,斃殺幾個人做墊背的,那也是划算的。只要不連累了家人,他死而無憾!

打定了這個主意後,孫連文收起槍來,油然思念起城外的俞梅來。這個他今生最愛的女人,想必此刻已經在睡夢中了。她並不知道自己身陷絕境,無路可走了。他有些後悔,前些天在一起時,應該當機立斷向她再次表達愛慕之心。俞梅經歷了這次協助省委特派員和陝軍高層的談判之後,明顯地態度有了轉變。他先前隱約知道一點她和那位姓方的特派員過去的情事,知道她仍然戀戀不捨於他,心裡容不得第二個人的存在。但林掌櫃透露的消息,方國政已經在蘇區結婚,有了家庭,俞梅的希望終於破滅了,這可以解釋她新近情緒上的變化。可是,自己已經被她拒絕過一次,再度啓齒,實在缺乏信心,關鍵時刻就是提不起勇氣來,思考着再過些時日開口,結果,這樣的變化讓他差不多喪失了表白的機會。

這一夜,孫連文在雙重悔恨中沉默地度過了,地上丟了一地的菸蒂,早晨傭人來打掃時,被他阻止了,似乎要拿它們來證明自己昨夜的心跡,留待日後俞梅來查驗。

天亮之後,他想去書齋見父親,走到門外時,依稀聽到他和那位白夫人在牀頭的對話,不得不退卻回頭。他對於這位父親的心思猜摸不透,自幼在心理上就有嚴重的神秘感,至今仍是個巨大的陰影,令他對於父親的爲人、城府、膽識全然不瞭解。他在他的面前,是一副慈父加嚴父的混合面目,他在別人的面前,會是怎樣的面目呢?

孫連文退回住處,吃了早飯半倚在牀頭,手中握槍養精蓄銳,盤算着關鍵時刻出府後的拼死一搏的路徑。這樣迷迷糊糊了不到一個鐘頭,父親孫嘯伯推門進來,見兒子這模樣,有些擔憂地問:“連文,身體好些了嗎?”

孫連文聞聲坐起,睜眼見父親來了,強笑說:“沒什麼,我一早想去見您,可又怕耽誤了您的休息,正躺下想歇息會兒。您來得正好,我決定離開這裡,嘗試着出城。”

孫嘯伯搖頭,說:“走不了啦。王本齋的手下已經將這宅子圍得嚴嚴實實,你強行出去,那是自尋死路!”

孫連文固執己見,說:“不成,我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更不能讓他們利用我來要挾你。無論我衝出去還是死了,他們都將拿你沒有辦法。”

孫嘯伯說:“昏話!瘋話!我老了,無所謂了!你還不到三十歲,應該是你要活下去,延續孫府的香火。我這把老骨頭跟他們周旋,都沒有絕望到這一步。”

孫連文嘆口氣,說:“這麼說,你是想和他們妥協了?”

孫嘯伯冷笑,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什麼!我只要把你安排妥當,沒有了後顧之憂,纔好放手一搏,勝負還很難料呢。”

孫連文眼前一亮,忙問道:“難道,您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孫嘯伯並不回答,抓住他的手腕,走進了最內裡的小隔間,低聲說:“形勢緊急,我是抽空來找你的。這宅子裡已不安全,出了內奸,一直沒機會找你囑託後事。”

孫連文聽得“後事”二字,驚道:“父親,您……”

孫嘯伯不容他插話,繼續說道:“外面風傳的黨玉昆藏寶一說,半假半真。黨玉昆是託付了我部分寶物,用作賄賂馮玉祥及其手下將領的。可惜,事情沒辦成,底細卻在這裡。”

他擡手三兩下開啓了室內牆壁上的夾層,現出裡面十幾件青銅器、玉器和金銀飾物。孫連文做夢也沒想到父親會把他的寶貝藏在自己的屋裡,當真是瞠目結舌,吃驚萬分。但孫嘯伯並不以這些東西爲重,隨手關閉了夾層,說:“這些東西,在我眼裡只屬尋常。真正寶物,是我歷年從黨玉昆手裡討要的一些看似不起眼的東西。”

他虛指北邊,說:“世人只知道陳倉石鼓僅有十面,初唐時出自雞鳴山上,卻不知我從黨玉昆盜掘的先秦大墓中又挑出了若干件鑄有石鼓體銘文的器物,它們,都被我藏在……”

他小心翼翼地湊在兒子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孫連文瞪大了眼。

孫嘯伯問:“記清楚了?”

孫連文點頭。

孫嘯伯欣慰地笑笑,說:“這些東西,集石鼓文之大成,是秦國數百年間通用然後又湮沒的文字,前人有能增石鼓一字抵萬金之說。我這些器物上的銘文,不下於八百,意義重大,更非區區金錢所能買到的。可惜,身逢亂世,不能將它公諸於世。日後,你若有機會,可以去實現我的願望。要牢牢記住!”

孫連文鄭重地點頭,說:“請放心,我一定完成您的囑託!”

父子二人在屋裡密談,外面尋找孫嘯伯的動靜越來越大。他知道王本齋已然入宅,再不能留,轉身便走。臨別之際,悄聲留下最後一句:“宅後西角門,隔巷對面那座宅子,是我暗地裡購置的,裡面有我的一支伏兵。事態若不對,你冒險強行衝一衝,他們會接應你出城,總比單槍匹馬行事的勝算大得多。”

孫嘯伯跟兒子說完這最後一句話,離開了院子,向前宅走去。白夫人轉過巷角來,遠遠瞧到他,跺了一下腳說:“快點,快點!王本齋已經着急了!”

孫嘯伯微笑說:“怕什麼?他忍了幾年,一時半會兒還等不及嗎?”

(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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