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在牀角眯了一會,柏洛斯的睏意逐漸消失。看着在牀上呈大字型,把木牀完全霸佔的萊恩,他氣得咕嚕爬起,狠狠踢了下萊恩的大腿。
“嘶……”
有一種踢到石頭的感覺。柏洛斯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捂着吃疼的腳尖,再次縮回牀角,等到疼痛減輕,才狼狽地爬下牀。
“呼……呼……”
萊恩翻了個身,繼續打着呼嚕,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藉着從牆壁縫隙透出的光,柏洛斯打量起這個房間。
桌子上放着已經燃盡的蠟燭。房間的牆壁看起來像是用木板胡亂圍的,木板接縫的縫隙非常明顯。光線從這些縫隙鑽進來,把整個房間照得透亮。
頭頂是木製的天花板,漆黑的木料已經有腐敗的痕跡,還不時響起啪啪啪、吱吱吱的聲響。這是樓上的傢伙發出的聲音吧,柏洛斯如此作想。
一側透光的牆壁似乎與馬廄是連在一起的,此時外面吵吵嚷嚷的,除了馱馬的嘶鳴聲、放屁聲、打嗝聲、吐氣聲,還有來往商販的吆喝聲,以及各種車輪發出的嘰嘰聲。
柏洛斯對外面熱鬧的環境有些好奇,便生出出去瞧瞧的想法。見木牀上,萊恩躺在那兒打着呼嚕,一點也沒有睡醒的徵兆,柏洛斯只好決定一個人出去逛逛。
打開房間的木門,向外探出頭。
如果柏洛斯沒有記錯,左邊走有樓梯通往旅店的二樓與三樓,如果不上樓梯的話,再往前就是旅館的後院。右邊則是通往旅店的大門。
柏洛斯扭頭向右邊看去。
只見禿頭老闆坐在櫃檯後面,兩隻腳翹在櫃檯上,一本大大的書本打開蓋在他的臉上,只露出反光的禿頂。
門外,可以看見來去的路人。
路人中有些熟悉的身影,他們有的穿着卡佩家族的女僕裝,有的穿着精緻的小西裝,顯然這些人都是卡佩家族的傭人。
還有一些人着裝就隨意多了,他們大多穿着皮甲、麻布衣。柏洛斯猜測,這些人應該是附近的獵人,或是遊走的旅行商人吧。
除了還在睡覺的老闆,旅店的一層似乎沒有人。柏洛斯從門後走出來,正要往街上走。他感到大腿有種涼涼的感覺。
“穿睡衣出門似乎不太合適。”柏洛斯喃喃自語。
他朝門外望了望,決定等萊恩買來自己能穿的新衣服,再考慮到外面去吧。但既然都離開房間了,那就在旅店裡逛逛吧。
柏洛斯打了個哈欠,一邊打理自己的頭髮,一邊向旅店後院走去。還沒走到樓梯口,他就聽到尖利的呼嘯聲。聲音從後院方向傳來,一陣一陣,非常規律。
有人在練習劍技?柏洛斯好奇地走到旅店後門,把頭探出去。正如柏洛斯所想,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子中央,一下一下揮舞長劍。
消瘦的身材,身高比普通人略高一點點,但還屬於正常的水平,半長的棕黃色頭髮披散開,被汗水沾溼後結成一縷一縷。
他的眼睛非常認真地盯着正前方,腳步一前一後,手中長劍高高舉起,擺出類似鷹擊式的劍架,但柏洛斯確定這不是鷹擊式。也許是某種野路子劍技吧。
是那個叫湯姆的傢伙。
盯了一會,湯姆仍舊舉着長劍一動不動。只是汗珠不斷沿着他的發尖往下淌,地上已經溼了一大片,而他的衣裳也早已經溼透。
他現在在幹什麼?
柏洛斯無法理解他的舉動,但試圖去理解一個傻子的舉動,那還是算了吧。就這樣從後方跑過去,然後用拳頭猛擊他的後背,應該可以把他打飛出去吧。
想起昨晚被屢次戲弄,柏洛斯就感到非常懊惱。而且不知道爲什麼,這傢伙又壞又傻的笑臉一直映在眼前,怎麼也忘不掉。果然還得狠狠教訓他一頓,才嚥下這口氣啊。
這麼想着,柏洛斯不再躲在門後,直接走進旅館的後院。
後院的地面是鬆軟的土壤,可能是陽光被旅店的建築遮擋一半的緣故,被陽光直曬的土地呈現乾燥的灰白色,而陰影中的還處在潮溼的暗黃色。
柏洛斯從湯姆身後接近。
走到湯姆身後兩米,湯姆似乎沒有察覺到柏洛斯的接近,還是保持着不動的姿態,只是他高舉的小臂微微顫抖,顯然已經快要到達極限。
柏洛斯忽然有種捉弄他的想法。就比如解掉他的褲帶,讓他的褲子落下,或者狠狠從後面推他一把,讓他摔得狗啃泥。必須讓這傢伙吃些苦頭。
柏洛斯躡手躡腳地走上去,來到湯姆身後剛想搞點事情,誰知湯姆的身體猛地一顫。也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柏洛斯不由嚇了一跳。
“誰!”湯姆轉身大喝。
柏洛斯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就看到一道銀光自上而下劈來。
毫不猶豫的動作帶着凌厲的氣勢,柏洛斯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看着銀白色鋒利的劍刃,一時間竟呆在了原地。
眼睛本能地閉起,想到自己就要死在此處,他就感到無比悲傷,眼睛也一下溼潤起來。他想起了每天照顧自己的安娜,還有對自己嚴厲的卡普恩老師。
最後想到了還在牀上呼呼大睡的萊恩,跟他出來旅行根本就是個錯誤。從離開卡佩家族直到現在,柏洛斯漸漸也摸清了萊恩的性子。
這傢伙雖然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事實上很多時候只是因爲他木訥的性格,而且他做事毫無計劃性,喜歡走一步看一步。
雖然在逃出城堡時,他預先安排了逃跑的路線,還遣走了看守吊橋的傭兵,但在離開城堡之後,他就暴露了本性。
如果在三岔口沒有遇到湯姆一行人,按照萊恩原本的想法,豈不是要走路去多瑙鎮。還有他與商隊老闆的對話,若不是對方寬廣的胸襟,恐怕根本不可能讓自己上車。
最重要的是行李,柏洛斯昨晚偷翻了萊恩的包裹,裡面除了裝了清水與幾枚銀幣外,什麼也沒有。沒有換洗的衣服,也沒有準備乾糧,幾乎什麼都沒有!
想了這麼多,柏洛斯忽然發現自己還沒有死,身體並沒有被砍中的疼痛感。悄咪咪地睜開眼,卻正好與湯姆的眼神發生了對視。
憤怒、自責、焦急。
柏洛斯彷彿從這個昨天還是陌生人的青年眼中看到了這些情緒,趕忙低下頭,用衣袖抹掉被嚇出的淚花,再偷偷看向湯姆。
他還是一臉嚴肅的表情,眼神格外凝重,絲毫也沒有了昨天死皮賴臉的模樣。只是現在,柏洛斯倒希望湯姆能換一副表情,哪怕是昨天戲弄自己的樣子也好。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剛纔我差點砍中你!”湯姆推搡了柏洛斯一下,大叫。
柏洛斯踉踉蹌蹌地退了一步,心裡倍感委屈,暗想:“他這是要我道歉嗎?一個平民居然還想要我道歉,這不可能!多利亞的貴族纔不會向平民低頭!”
“抱歉,我剛纔失態了,我不該朝你亂吼。我只是太着急了。”
湯姆的語氣似乎緩和下來。
柏洛斯看到湯姆的臉上露出微笑,那種陽光的笑容,不由地鬆了口氣,說道:“不,是我的錯,我不該在那時候接近你,剛纔我還以爲自己死定了呢!”
“哈哈,剛纔我也嚇了一跳。”湯姆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