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雨中(二更)

清音寺的筆錄齋收錄的寧家卷宗,凌畫要求百年,琉璃卻不嫌麻煩,將所有寧家的卷宗都搬了來,這樣一來,凌畫和宴輕全部都給看了,沒想到,真是大有收穫。

當然,卷宗裡記錄的,只是大大小小能被人窺探知道的事兒,清音寺有專門的能人,一代傳一代,跟江湖上的百曉生差不多,來收錄江湖上稱得上名號的家族的大小事件,若尋常人來看這些卷宗,也許就是看個紀實熱鬧,但凌畫與宴輕不同,他們兩個人看卷宗,看的可不是那一筆一劃寫出來的記事,而是看的更深層次推敲出的背後藏着的東西。

這不,宴輕便得出了,他娘出身寧家這件事兒,也得出了,寧家佔據的碧雲山,是個適合養兵的天然之地。

而凌畫,推敲出了,寧家其實不姓寧,先祖姓蕭,與太祖一個姓氏,可能是兄弟的結論。

對於這三記重錘,真是將林飛遠和孫明喻都給砸懵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就在今天,凌畫和宴輕是在三更後前後腳來的,不過兩個多時辰,就從寧家的卷宗裡窺探了這麼三件大事兒。

林飛遠的腦回路素來與常人不同,他更多的不是震驚這三件事兒,他更多的是對宴輕由心而發突然迸發的敬佩。

凌畫就不說了,他已看了三年,她做什麼說什麼,都不會讓他意外,但宴輕不同,他這纔剛剛認識,也算是真正的認識了這位宴小侯爺。

他忽然覺得,他不甘心個屁啊,能讓掌舵使看上且費盡心思嫁的夫君,哪怕是個紈絝,也有他的過人之處,更何況,四年多前的宴輕,就算被人遺忘,也能記起他年少時是何等的驚才豔豔的傳聞遍天下,連他少不更事時,都知道這個人。

所以,他能從這麼一大摞卷宗裡得出寧家的密辛,且這樣輕飄飄說出來,其中包含她孃的身世,他就想翹大拇指了。

孫明喻不同於林飛遠,他想的不是宴輕,想的卻是寧家,通過這三件密辛,他覺得若是往深裡想,實在是有些驚駭,這要牽連端敬候府,牽連皇室,牽連太祖,牽連寧家,甚至牽連掌舵使,牽連漕運,牽連江湖,牽連整個天下。

他看着凌畫,“掌舵使,這……”

這麼大的事兒,如今知道了,該怎麼辦?

凌畫當機立斷,轉向宴輕,“哥哥,將你得出結論的卷宗撕掉留頁,其餘的卷宗,讓琉璃現在就還回去。”

宴輕點頭,沒說什麼,找出被他剛剛摺好的摺頁,輕輕一扯,撕了下來,薄薄的兩張紙,是他母親的秘密,以及碧雲山養兵的秘密。

凌畫也將她看過的卷宗得出結論的那一頁扯掉,與宴輕的放在一起,薄薄的三頁紙,她收好,然後喊來琉璃,對她吩咐,“你現在就將這些卷宗送回去,請清音寺的主持守口如瓶這件事兒。”

宴輕聞言挑眉,“沒用。”

寧家這麼能耐,也許清音寺就有寧家的人,掌舵使派人深夜去找寧家的卷宗的消息,沒準如今已經送去碧雲山了。

“沒用也要做,萬一有用呢。”凌畫如今覺得寧家水太深,還暫且不想打擾這深水潭,不管碧雲山是牛鬼還是蛇神,她必須要穩住,先將蕭枕的位置推上去再說。

她的目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蕭枕必須坐上皇位。

宴輕嘖了一聲,不置可否。

琉璃將一大摞卷宗抱走,出了總督府,快馬前往清音寺。

凌畫打了個哈欠,對林飛遠和孫明喻說,“總歸有收穫,今日休息吧!”

林飛遠和孫明喻齊齊點頭,看凌畫哈欠連天,一個接一個,似乎不受這麼大秘密的影響,宴輕雖然沒打哈欠,但神色漫不經心,似乎不當回事兒,兩個人神態不同,但表現出來的意思卻有着異曲同工之處,彷彿這三件事兒根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兒一般。他們倆人也都齊齊定了定神,覺得自己着實差了份心境。

凌畫站起身,見宴輕坐着沒動,她扯了扯他衣袖,“哥哥?走了。”

宴輕點頭,瞅了凌畫一眼,也站起身,說了句,“我還以爲你是鐵打的呢,原來這便困的不行了。”

凌畫揉了揉眼睛,“哪有人是鐵打的?又不是鐵人。”

宴輕被她扯着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了什麼,故意地說,“你不是說三天不跟我說話嗎?”

凌畫腳步一頓,默了默,片刻後,不看他,繼續往外走,“我說了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宴輕笑了一聲,“忘性挺快。”

凌畫扁了扁嘴角,鬆開扯着他的袖子,惡聲惡氣地說,“要你笑我!行,三天就三天,你別理我。”

她說完,扭頭走了。

外面的雨還在下着,她連傘也沒撐,可見是困迷糊了。

宴輕接過了雲落手裡的傘,快步追上她,將她罩在傘下,慢悠悠地說,“你婆婆是寧家人,你就沒什麼想法?”

凌畫:“……”

她婆婆是寧家人,她該有什麼想法嗎?

她扭着臉不看宴輕,心裡想着,原來她婆婆是寧家人,以前一直沒探究她那因爲生宴輕難產已故的婆婆,以爲是哪個大家族的大家閨秀了,畢竟嫁入了威名赫赫的端敬候府,沒想到是寧家人。

她喜歡宴輕,倒從沒想過因他去查端敬候府的那些前事,將祖宗八代都扒出來。

“我孃的閨名叫靈玉,這個閨名只有我爹知道,而寧家卷宗記載,寧家有女寧靈玉,十五出碧雲山,闖蕩江湖半年,後不知所蹤,之後記載,二十而折,處處對得上。”宴輕道。

凌畫沒了脾氣,“我記得婆婆是生你之日,難產而亡?”

“嗯。”

凌畫又說,“祖母是在你三歲時沒的?”

“嗯。”

凌畫嘆了口氣,對比他,從出生就沒了娘,剛記事起,就沒了祖母,後來誰都知道端敬侯府再沒有女主子,偌大的府邸,老侯爺、侯爺,以及宴輕三人,雖有太后,但入得深宮,宴輕又是個不喜歡進宮的,所以,得到的母性關愛應該十分稀薄,而老侯爺和侯爺,則是望孫望子成龍。

凌畫覺得,她面對宴輕,總是鬧不起脾氣,冷不下心腸,狠不下心軟,她轉過頭,又重新扯過他的袖子,“那在公公口中的婆婆,是什麼樣兒的?婆婆是怎麼嫁入端敬候府的?”

宴輕瞅了一眼重新被她攥住的袖子,她眼神的無奈和柔軟雖然藏的很好,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他心裡莫名的便覺得柔軟,哪怕這雨下的清寒淒冷,但他卻並不覺得冷。

他語氣平靜道,“父親不常在我面前提母親,即便提的話,也就是喝醉酒後,提那麼一句半句,說她十分聰明,任何書,在她面前,只要看一眼,便過目不忘。我的聰明勁兒,便是傳自她。”

凌畫問,“還有呢?”

宴輕搖頭,“父親不常醉酒,更多的,也就是醉酒後,喊幾聲母親的閨名罷了。”

凌畫柔聲說,“婆婆故去後,公公不再另娶,可見夫妻情分非常。”

“也許吧!”

“姑祖母在你面前提婆婆嗎?怎麼說?”凌畫問起太后。

宴輕點頭,“在我面前從不提,不過我有一回偷聽她與孫嬤嬤說話,提起我娘,甚是可惜,說她的身體,在嫁我爹之前,受過重傷,大夫曾再三叮囑,她的身體不適合有孕,但她還是執意想要一個孩子,所以,懷了我,最終,保胎時,十分不易,幾乎十個月,有一半都是在牀上度過,最後還是沒等挺過生產大關,生下我,看了我一眼,便含笑去了。”

凌畫心下觸動,“婆婆一定很愛公公。”

同是身爲女子,凌畫哪怕如今沒有孩子,與宴輕的夫妻感情禁不起折騰,關係不穩固,但她覺得,一個女人,寧可不要性命,也要生下與一個男人的孩子,那一定是愛慘了他。

宴輕不再說話。

凌畫看着宴輕的側臉,忽然問,“哥哥,你現在還有想與我在端敬候府裡壘一面牆不相往來的心思嗎?”

宴輕腳步一頓,停頓了半晌,回答她,“有。”

凌畫泄氣。

被打擊的次數多了,倒也抗打壓了,有就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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