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去意大利。”
黎夏念握着手機的手收緊了一下,目不轉睛的盯着屏幕上那幾個字看了好半天,這確實是她心裡想要的答案,她希望看到他逃離這場揪心而又漫長的劫難,希望看到他過着隨心所欲的生活。
可這幾個字同時又讓她深深的刺痛,有誰希望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心愛的人不在身邊。
黎夏念拇指在手機上敲下幾個字,敲完之後才反應過來,連忙刪除,她怎麼能說‘不要離開’呢,她醞釀了一下情緒,發了一個加油的表情,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覺得無從說起,只能擡起視線朝樓下的項子恆看去,緩緩擡起手朝他揮了揮。
隔着幾十米的距離,她似乎看到項子恆朝她露出了一抹笑臉,然後也舉起了手朝她揮了揮。
兩個人,一個矗立在風雪中,一個矗立在窗口,時間,一分一秒,就像川流不息的河流,轉眼間就是一個小時。
這樣的天氣,項子恆的神態錐心刺骨的痛着,可哪怕是能多看一眼,他都不想錯過,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是黎夏唸對他的愛,而做出這個決然的選擇也是他對黎夏唸的愛。
相比於將他留在身邊,那個女人肯定更希望看到他活得瀟灑、活得豐富多彩……如果這是她想要的,他不想辜負。
項子恆最後展開一抹笑容,緩緩轉身拉開車門,沉靜了一會兒,他啓動車子,駛離了她的視線。
車子轉出醫院,他竟不知道該開去何方,那個原本讓他嚮往的家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即使回去也只會讓他空虛寂寞,他害怕寂靜的空間,他也會控制不住胡思亂想。
雖然沒有跟項羽波和葉蘭決裂,但心裡的隔閡是無法彌補的,畢竟不是親生父母。項子剛已經被關進監獄,這是他的罪有應得,然而在情感上,那是他一直當做親弟弟的人,即使報仇雪恨了,他也開心不起來。
還有整天纏在身邊的項淼,他無法風輕雲淡的原諒她的禍從口出。
他將後座的那本畫冊拿起,說什麼是他父親的遺物,這些畫明明是她的筆跡,以爲模仿了別人的畫法就能瞞過他的眼睛嗎?
十字路口,項子恆忽地改變了路線,沒有朝家的方向行駛……
三天時間,沈諾乖乖配合醫生的治療,終於從重症轉回普通病房,除了胸口的刀傷,其他挫傷都已經結痂,雖然不痛了,然而癒合的刺癢同樣難受的讓人無法抵禦。
黎夏念拿着醫用棉籤,小心翼翼的碰觸着那些結痂,幫他緩解那抓心撓肝的刺癢。
沈諾咬着嘴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沒用的,忍過去就好了,昨晚你也沒怎麼睡,去幫我僱個護工吧,你一個人,會累垮的!”
黎夏念撥開他的手,繼續手上的工作,“再也不會僱什麼護工了,我必須目不轉睛的盯着你!”
沈諾看着瘦了一大圈的黎夏念,她那張瓜子臉小得還沒有他的巴掌大,儘管還是無法接受永遠都不能再站起來這個現實,可他不會再做那種傻事了,因爲已經充分的感受到了她那顆渴望他活下去的心。
沈諾再度抓住她的手腕,“相信我,爲了你,我會活下去,我會戰勝一切困難,但前提是你也要好好的,如果你病倒了,我的意志會被削減。”
說着他淡然一笑,“我是誰,我可是沈諾,就算要在輪椅上坐一輩子,我也是陽城身價最高的青年才俊!”
黎夏念知道他在強顏歡笑,不過這還是事發之後他第一次說這麼積極上進的話,她的眼淚瞬間就流下來了,連連點頭,“對,你是沈諾,天塌下來都不怕的沈諾。”
沈諾眼光也變得溼潤起來,捧着她的臉頰幫她擦了擦眼淚,“所以幫我僱一個護工吧,我不會趁你不在的時候做傻事的,我就項子恆不是爲了看你像這樣受煎熬,還有,你可以去見他,沒必要爲了顧及我的心情就……”
黎夏念慌亂的搖頭,“已經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明天他就會飛往意大利……跟他的初戀一起……”
沈諾眉頭皺緊,片刻後又舒展,舒展了幾秒再度皺緊……他用力搓了把臉,發出的笑聲聽起來比哭還無助,“我能說我剛剛開心了一下嗎?有種我終於有機會趁虛而入的感覺,可一想到你心裡的傷痛,我又不想你們就這樣結束。”
很矛盾的想法,沈諾自言自語般,“如果我能像以前那樣,我一定會霸道的將你抱緊,不放過任何機會的將你佔爲己有……去吧,去找他吧,你不捨的讓他走,不是嗎?”
黎夏念拼命的搖了搖頭,又慌亂的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麼,病房門霍地被推開。
項淼一臉焦急,卻又有些膽怯,“嫂、嫂子……”在觸及到躺在病牀上的沈諾時,她結巴着將稱呼給改了,“夏念姐,我哥,我哥這幾天有跟你聯繫嗎?”
黎夏念蹭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只有三天前見過一面,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項淼鼻頭通紅,眼淚一雙一對的往下掉,“我找不到我哥,打電話也不接,家裡也沒有,公司也沒去,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項淼激動的衝到黎夏念眼前,抓着她的肩膀,“我哥不會想不開吧?突然發生這麼多事情,就算他再怎麼堅強,也只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人啊,我擔心……”
黎夏念想起那天晚上他站在樓下時的情景,他是微笑的、是滿懷憧憬的,“不會的,爲了我,他不會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肯定是躲在哪裡調整心情來着。”
儘管嘴上說着安慰人的話,可她的心就好像被人一把捏緊了一樣,神色早就已經六神無主。
“去啊,快去找他啊,不是擔心他嗎?還傻站在這裡幹什麼?”沈諾低吼了一聲,然後掙扎着坐起身拼命的推她。
黎夏念踉蹌了兩步,有點進退兩難,“不行,我不能將你扔下不管。”
上次她只出去五個小時,就發生了自殺事件,那樣的血腥和驚慌,她沒勇氣再經歷第二次,她會崩潰的。
沈諾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會好好的,你要是信不過我就多找幾個護工監視着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回來,我還無法一個人面對這樣的未來。”
沈諾低頭朝自己的兩條腿看去,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腿已經萎縮得皮包骨,他也不想說出這麼懦弱的話,可他真的覺得未來一片漆黑,有着他無力承受的疼痛和辛酸。
“我會留下來照顧沈諾的,我會幫你看着他,你快去找我哥吧,他肯定是躲到了只有你知道的地方。”項淼嗚咽起來,最後又說了一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害得你們……”
黎夏念再也壓抑不住,“沈諾,你說話要算數,要是我回來你又鬧出什麼幺蛾子,做鬼我都不會放過你!”
吼完這句她將揹包拎起,快步衝出病房,途徑護士站的時候囑咐醫護人員安排護工,因爲有了前車之鑑,醫護人員也都非常重視,呼啦啦去了五六個人坐在沈諾病房裡。
儘管這樣黎夏念還是無法安心,她現在誰都信不過,只有親力親爲才能踏實。可她無法對項子恆放任不管,畢竟那纔是她的心有所屬。
黎夏念跳上出租車,腦袋裡浮現出幾個地方,第一次的酒店房間、魯美那間專屬畫室、操場斜對面的網球場地……然而找了一大圈也沒有發現項子恆的身影。
她舉起快要打沒電的手機,一顆心就好像被烙鐵烤着一樣焦灼,還能去哪,那個男人還能去哪?
黎夏念靈光一閃,“司機,去裕龍花園。”
車子飛快的穿過大半個陽城,在別墅前停靠,黎夏念快速下車,推開院子門朝後院跑去。
一晃將近一個月沒有回過家了,因爲持續的降雪,院子裡積了厚厚一層,門前只有一道腳印,應該是項淼來此留下的。
想必項淼也是通過毫無腳印的地面判定項子恆不在家的吧,可她忘了雪一直在下,是會將腳印掩蓋住的。
黎夏念繞過別墅,夏天是花草叢生的後院此刻一片荒蕪,她跑到工具房門前,用力晃動了一下木門,果然是從裡面鎖緊的。
“項子恆,你在裡面對不對,你把門給我打開!項子恆!”
黎夏念舒了口氣,緊張的感覺過去之後,她的委屈排山倒海的襲來,她用力砸着門,都要被這個不省心的男人給氣死了。
嘩啦一聲,開門的瞬間屋檐上的雪砸了她一身,她狼狽的站在男人眼前,氣得眼圈通紅,握着拳頭就往他身上砸,“你究竟想要幹嘛啊?打了那麼多電話,爲什麼不接?”
項子恆一把將她扯進屋裡,卻沒有像以往那樣抱她吻她,而是搖晃着步伐走到了操作檯前,繼續之前沒有做完的事情,就好像她在他眼中僅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冷漠得讓她無所適從。
她上前一步,低喚了一聲,“項子恆。”
一個東西突然朝撇來,她一把接住,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