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待到秋來百花殺

楚國沒有幾個人見過在宮裡幽居了數十年的皇帝陛下,比如今日查抄大學士府的官員與軍士們都沒有見過,看着從老夫人屋裡走出來的男子都愣住了,心想莫不是個瘋子?

金澄尚書的資歷很老,青年時便已經入朝,曾經有幸在二十年前的登基大典上見過陛下一面。那時候的皇帝陛下只是一個十歲的少年,現在應該三十歲,算是中年,可爲何黑髮分開後的那張臉,還是那樣好看,沒有什麼變化?

陛下忽然在學士府現身、密謀被破、面貌如昨,這三件事情就像是三道雷直接落在金尚書的心間,讓他下意識裡跪了下來,囁嚅道:“萬歲,您……”

官員與軍士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震驚無語,參差不齊地跪下。

老夫人拄着拐從屋裡走了出來,正好看到滿府的人如潮水般跪倒的畫面。

井九轉身對她說道:“我答應過他,只要我還是皇帝,就保你們一世富貴。”

聽着這句話,老夫人心情更加激盪,顫巍巍地跪了下去,說道:“謝陛下垂憐。”

學士府裡鴉雀無聲,然後驟然響起一陣哭聲。

那些哭聲來自張大學士的後人,還有那些管事僕婦。

今日朝廷抄家,學士府裡已經有過很多哭聲,只不過那時的哭是委屈與害怕,這時候是逃脫大難後的慶幸與狂喜。

朝廷給大學士安排的罪名裡,最無法洗清的便是幽禁陛下,大逆不道。

今天皇帝陛下親自到學士府,金口玉言斷定,誰還敢說什麼?

金尚書跪在地面,聽着這句話,臉色驟變,終於清醒過來。

如果情勢就這般發展下去,他與朝中諸公的準備都將付諸水流,他哪裡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皇帝陛下就算不是白癡,在宮裡幽禁二十年,只怕一個大臣都不認識,那又有何力量?就算死了又如何?

由野心與貪慾帶來的那股力量,支撐着金尚書霍然起身。

他盯着井九的眼睛,便準備喊出最關鍵的那句話——這個人是假的!

居然膽敢冒充皇帝陛下,這是凌遲的大罪,亂刀斬死你不爲過吧?

學士府爲了隱藏大學士私下常穿的皇袍,居然敢讓人冒充皇帝,滿門抄斬不爲過吧!

在很短暫的時間裡,金尚書想了很多事情,眼前有很多畫面閃過,那些畫面裡都是血。

下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沒有喊出聲音來。

數百名官員軍士跪在地上,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金尚書張着嘴,臉上露出驚怖的神情。

他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他的心臟跳的越來越快,變成急促的鼓點,彷彿要從咽喉裡跳出來一般。

更快了!

一道難以形容的劇痛從他的胸口處迸發,瞬間蔓延至身體各處。

如果他這時候能夠發出聲音,必然會發出如受傷野獸般的慘叫,但他不能,所以只能滿臉驚怖地看着井九。

看着那雙深若滄海的眼神,金尚書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爲何老師始終不敢篡位,爲何皇帝自閉宮中,爲何靖王世子會奉旨入京,然後死了,爲何沒落秋雨的時候,皇宮裡的那把火也沒有點燃……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強烈的悔意與絕望、恐懼讓他痛苦地咳嗽起來。

他的脣間噴出如霧般的血水。

場間一片驚叫。

他繼續咳嗽,躬着身子,就像煮熟的蝦米,血水不停噴出,最後甚至咳出了一些血肉碎片。

井九從老夫人手裡接過髮帶把黑髮束好,從金尚書的身邊走過,向學士府外走去,看都沒有看此人一眼。

老夫人拄着柺杖,滿臉謙恭送了出去,經過金尚書身邊時,向他臉上啐了一口唾沫。

那口唾沫就像是一把錘子,金尚書直接翻倒在地,抽搐了兩下,便再也沒有呼吸。

……

……

當天夜裡,楚國都城裡所有有資格參加朝會的官員都收到了通知,明天有大朝會。

事實上,皇宮裡只派了一位太監通知了陳大學士。

由此可以想見,那位二十年都沒有出過宮的皇帝陛下,確實沒有能使得動的人。

這個事實並不能讓那些得到通知的官員感到心安,因爲大學士府裡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座京都。

天還沒有亮,通往皇宮的道路上便陸續出現了車轎,有些官員直至此時還在窗邊與府裡的執事交待事情。

不是交待遺言,而是準備今日可能會發生的驚天鉅變。

即便面對皇權,也沒有幾個大臣願意束手待斃,更何況在楚國近數十年的歷史裡,皇權實在算不得什麼。

殿門緩緩開啓,官員們對視一眼,不再交談,緩緩走了進去,按照平日慣例排成兩例。

開會是所有人都不喜歡的事情,但治國總是離不開,朝會一直沒有停過,只不過已經有很多年陛下沒有親臨。

有些大臣記得上次皇帝陛下出現在朝會上還是登基大典的時候,有些記性好的官員則記得當年張大學士被彈劾的時候,陛下來朝堂上說過一句話——大學士辦事很好,你們不要胡鬧。

大學士死後發生的這些事情,在皇帝陛下的眼裡,我們這些人還是在胡鬧嗎?那麼陛下你又想胡鬧些什麼?

看着高處皇椅上的那個穿着明黃袍子的男子,很多臣子心裡生出各種各樣的想法,然後視線很快被那張英俊至極的面容吸引住了,很是震驚,心想陛下竟是這樣的美男子,滿頭黑髮只是隨意束在腦後,怎麼便有仙人般的風姿?

井九自然不會理會這些臣子在想什麼,說道:“開始吧。”

一名小太監緊張地看了眼手裡的名單,準備開口說話。

這時陳大學士忽然上前,對着井九行了一禮,說道:“陛下,臣有事要問。”

井九看了此人一眼,沒有說什麼。

陳大學士說道:“昨日禮部尚書金澄尚書奉旨抄檢張府,爲何陛下您會在那裡?金尚書又是因何暴斃?”

這兩句問話極其無禮,更加無禮的是問話的時候他一直盯着井九的眼睛,完全沒有對皇帝應有的尊敬。

陳大學士盯着井九的眼睛,是想從裡面看出些東西來。

昨日皇帝忽然在張府出現,金澄暴斃,讓他震驚之餘終於想起了某個極隱秘的傳聞。

張大學士不肯動皇帝,是因爲他知道皇帝一直在煉丹修仙!

今日大朝會,陳大學士就想知道這個傳聞究竟是真是假,當然,無論是哪種他都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

就算皇帝陛下真的是位境界高妙的修仙之人,依然不可改變整個楚國的大勢!

井九自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那位小太監極其聰明,強行壓抑住心頭的緊張,喝斥道:“奉旨?陛下沒有下旨,你奉的誰的旨意!”

小太監的聲音很尖,因爲緊張又有些乾澀,聽着就像被人捏住脖子的小公雞,很是難聽。

如此難聽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大殿裡,陳大學士神情微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井九不想讓這種乏味的流程再繼續下去,看着殿裡的官員們說道:“張大學士是朕選的人,你們動他就是動朕。”

這句話很粗魯,沒有什麼意味,更與官場裡慣有的氣質不符,更像是江湖兒女的口吻。

聽着這句話,大臣們不覺害怕,反而覺得好笑,甚至有幾個官員真的笑出聲來。

井九沒有理會他們,繼續說道:“……那是要死全家的。”

這句話很淡然,沒有殺意,並不如雷霆,只像一陣風穿過,卻讓殿裡的每個人都感到了極度的寒意。

那位小太監抱着名單向前走了兩步,有些緊張地嚥了口唾沫,開始宣讀名字。被他點到名字的大臣出列,神情有些茫然,這些官員的數量很少,只有七八人,沒被點到名字的官員也很不解,心想這是要做什麼。

小太監想着接下來要說的話,神情更加緊張,聲音更加乾澀。

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前些天起夜的時候發現有幾個黑影潛進正殿準備放火,鼓起勇氣喊了一嗓子。

喊完那嗓子後,他本以爲自己就會死了,誰想到那場火沒有燃起,他也沒有死,反而成爲了皇帝陛下的親信。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陛下只認識自己這個小太監的緣故。想着這些事情,小太監的緊張情緒得到了緩解,清了清嗓子,對着殿裡的大臣們說道:“點到名字的官員無罪,其餘的官員罪無可恕……”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打斷了。

殿裡一片譁然,大臣們看着皇位裡的井九,視線裡滿是震驚的情緒,心想難道真的要變天了嗎?

陛下你什麼都沒有,沒有臣子,沒有軍隊,沒有侍衛,甚至就連太監也只有這麼一個沒長開的小娃娃,你就想把整個楚國官場一鍋端掉?這是哪裡來的瘋狂想法?難道陛下真如傳聞裡那般,不是白癡就是瘋子?

“陛下難道想就憑一個御璽便定了天下?”

陳大學士笑了起來,看着皇椅裡的井九,臉上滿是憐憫的神色:“都城,各州郡,官員,將士,書生,百姓,都是清醒的人,誰會聽您的呢?就算您可能說動了一些侍衛,甚至可能您自己……”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沒有把那個猜想說完,臉上嘲弄的意味很濃。

一位將軍冷笑說道:“就算您能把我們留在皇宮裡片刻時間,又有什麼用呢?”

是的,就算井九想辦法封了皇宮,也沒辦法把這些大臣長時間留在宮裡,逼迫他們承認自己的權威。

這些大臣們進宮之前早有準備,只要停留時間稍長,各府的管事、家將便會出動,都城外的大營都會開進來。

禁軍在一個被幽禁多年的白癡皇帝與整個朝廷之間會怎麼選擇,也是很簡單的事。

到時候皇宮能撐住幾刻?一旦破宮,陛下您將如何自處?

陳大學士靜靜看着井九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井九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把你們困在這裡。”

隨着這句話,殿門忽然關閉,陰影落在所有人的身上以及心上。

那名小太監事先早已得了提醒,抱着懷裡的名冊,帶着被點到名的那幾名官員,避到了皇位後方的角落裡。

……

……

大殿裡很陰暗,殿外卻是陽光一片。

卓如歲靠着殿門,眯着眼睛看着初升的朝陽,渾身散發着懶洋洋的味道。

張大公子站在他的身旁,臉色蒼白問道:“這樣就行了?”

“不然呢?”卓如歲耷拉着眼皮說道:“名單都是你親筆寫的,有錯也是你的錯。”

張大公子急了,說道:“我說的是名單的事嗎?我說的是陛下在大殿裡!”

殿裡忽然響起一聲慘叫,緊接着便是利物割破肉皮的聲音不停響起。

張大公子看不到殿裡的畫面,只能猜想,緊張到了極點,開始乾嘔,只是沒有吃什麼東西,怎樣吐也吐不出來。

就在這時,殿門忽然發出一聲悶響,然後隱隱傳出呼救的聲音,應該是大臣正在撞擊殿門,想要跑出來。

張大公子顧不得心裡的煩惡,趕緊用肩膀頂住殿門,滿臉驚恐,汗如雨下。

看着他狼狽的模樣,卓如歲很是滿意,說道:“不錯,這時候就應該表現一下,要知道你以前是弄過行刺的,你父親怕你被皇帝弄死,才把你逐到南方避禍,你們那個皇帝很小氣,這時候不立功,想起當年的事說不定便會殺了你。”

這種緊張時刻,張大公子哪裡聽得進去他說了些什麼,只是拼命地頂住殿門。

一道血水淋到了殿門上,嚇得他打了個哆嗦,如瘋了般喊道:“你還不進去幫忙?”

在他想來,黑衣人既然是世間最強大的高手刺客,就算不能幫陛下殺死這些亂臣賊子,至少也能把陛下救走。

卓如歲莫名其妙說道:“他還需要我們擔心?”

張大公子誤會了他的意思,眼神變得興奮起來,說道:“殿裡有多少侍衛?還是說你請了很多修行高手過來?”

“就他一個人。”卓如歲沒有理會這句話讓張大公子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揮手示意不遠處那幾個太監過來,說道:“你們先去準備一些清水,記住,要很多清水,不然等那些血凝住了,清理起來很是麻煩。”

其實不管他還是張大公子都不明白,爲何這幾個中年太監爲何如此膽大,這種時候還敢在這裡停留。

那幾名太監賠笑說道:“二位大人放心,這種事情我們做過幾次。”

……

……

沒過多長時間,殿裡的聲音消失了,安靜的令人心悸。

張大公子有些害怕地望向裡面,卻什麼都看不到,肩頭慢慢離開殿門。

殿門緩緩開啓,井九走了出來。

只見他披頭散髮,渾身是血,右手提着一把劍,臉色有些蒼白。

張大公子趕緊跪下,不敢擡頭去看。

井九看着遠方說道:“與你母親說聲,這發繩不大結實。”

……

……

(明天去拿個獎,後天就回來,然後大後天可能還有個消息,到時候一起向大家報告,寫小說真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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