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火鍋與劍,消散的雲煙

井九一邊用劍火洗臉,一邊向着崖邊走去。

隨着他的腳步,灰塵從衣間振落,很快便乾淨如新,清逸出塵,就像雨後的荷花。

顧清跟在他的身邊,用極快的語速,平靜的聲音,把這一年裡修行界以及青山的重要事情說了一遍。

看着這幕畫面,卓如歲想到這不就是說書裡常見的太監或者奸臣形象?忍不住笑出聲來。

井九看了他一眼。

卓如歲趕緊側身讓開道路,說道:“竹椅我剛擦過。”

井九躺到竹椅上。

顧清站在旁邊繼續說道:“過南山來過很多次,先前也來過,說的還是益州那件事情。”

井九閉着眼睛,沒有說話,看來今天的春日真的很好。

卓如歲看了眼天空,在心裡發出一聲羨慕的嘆息。

顧清最後說道:“懸鈴宗與大澤、水月庵傳信來問過幾次,想要知道大典的確定日期。”

如果只是這些,他不會有太大壓力,關鍵是上德峰那邊也在催問。

井九說道:“你看着辦。”

顧清有些無奈想着,又不是我當掌門,那隻好繼續拖着了。

修行界的時間概念與人間不同,比如像中州派的問道大會,誰也無法確定是不是真的三萬年整,提前幾年或者推遲幾年都很常見。

只是這件事情終究不可能無止境地拖下去。

井九忽然睜開眼睛,說道:“今天吃火鍋。”

不知道是因爲今天的太陽很好,還是想着做了掌門一直沒有進行什麼儀式化的事情,又或者是想回顧一下六百年前以及三百年前的故事。

太平真人與柳詞成爲掌門的時候,都吃過一頓火鍋。

顧清有些吃驚,心想師父你這是怎麼了?

卓如歲連聲說道:“好!好!好!”

顧清看了他一眼,更加佩服,心想能蹭神末峰兩頓飯的人,真就只有你了。

……

……

吃火鍋最重要的便是熱鬧,人當然不能太少,於是正在閉關的趙臘月、元曲與平詠佳都被喊了出來。

在天光峰一閉關便是數十載的卓如歲,是真的無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

他不知道神末峰的閉關本來就是這麼隨便。

火鍋如果讓顧家來送,自然能弄到最好的鍋底與食材,不管是鴻茂齋的涮肉還是益州最出名的九香居,都不在話下,只是那樣太麻煩,要太長時間。

適越峰倒也能做,畢竟是掌門的要求,問題是他們只會做藥膳鍋,而且井九不喜歡那座峰裡的猴子,所以最後決定只讓他們提供食材,別的都自己來。

主廚的是平詠佳,因爲他最年輕,而且自人間來的時間最短,還沒有忘記怎麼切菜、放調料。

他切菜的時候,元曲很好心地在旁邊幫忙,卓如歲則是在看熱鬧,因爲他沒有看過人切菜。

井九看了一眼,便沒有再理會。想當年在那個小山村裡,他只用三天時間便學會了切菜,殺魚剁雞也是不在話下,切出來的蓑衣黃瓜可以拉到兩尺長……就平詠佳這水平,連十歲的十歲都遠遠不如,也不知道怎麼會想着學劍的。

清水鍋裡扔了些薑片與蔥段,便算是做好了湯。

修道者很少吃東西,但偶爾會犯饞,所以適越峰備着牛羊肉,自然是世間最好的那種。

卓如歲用最快的速度扔進去很多羊肉片,剛剛變色便撈了起來,在調好的麻醬裡如柳枝拂水而過,便全部送進了脣間。

衆人都看呆了。

“味道稍微淡了點。”

卓如歲面不改色說道,手裡的筷子已經又伸向了鮮切的牛肋條。

顧清趕緊盛了碗湯,趁着還沒有太多油之前,然後端到了井九身前。

趙臘月則是往湯裡扔了幾片青菜。

井九喝了幾口湯,吃了一片青菜,重新躺回竹椅上。

鍋裡瞬間再次出現各式各樣的肉,填的滿滿的,像是山一般。

肉山上還插着幾雙筷子。

衆人看着鍋裡,等着肉熟,都沒有說話。

吃的安靜不代表氣氛尷尬,而是說明大家都吃的很認真。

說起來,這應該是神末峰第一次吃飯,放在人間應該稱之爲燎鍋底,或者說是溫居?

卓如歲吃着吃着,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不是吃的最多的那個人。

趙臘月看着吃的很淡定,實則筷子從來沒有停過,而且幾個弟子又不敢和她這個師長搶肉……

“真是小瞧你了。”

卓如歲想的當然不是吃肉,而是簡如雲與馬華的那件事。

他不喜歡簡如雲與馬華,對兩忘峰也沒有任何歸屬感,只是沒想到趙臘月這個看似一心修道的劍癡,居然還有如此狠厲的一面,想要問趙臘月幾句,開口卻轉了話題:“小師姑,後天無形劍體怎麼練啊?”

火鍋邊的人都向他望了過去,就連井九的一隻半招風耳都動了動。

趙臘月面無表情說道:“我是在劍峰練的。”

“我從去年春天便在劍峰裡坐着,但沒有什麼用,感覺那裡的劍意都不怎麼喜歡我。”

卓如歲自我反省道:“是不是因爲我的劍意太強的原因?”

元曲與平詠佳對視一眼,心想難道不是因爲你太賤嗎?

修行是正事。

趙臘月放下筷子,開始與他交流。

卓如歲認真聽着,手裡的筷子卻沒放下來的意思。

平詠佳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知道與劍峰有關。這讓他想到一件事情,跑到竹椅旁邊,蹲下對井九說道:“師父,清容峰的劍譜我已經背熟了,我什麼時候去劍峰取劍啊?”

如果井九不再收徒,他就將會是這一代青山掌門的關門弟子,就像卓如歲當初的地位一樣。

問題是,卓如歲剛入天光峰便得了把好劍,然後開始閉關,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聲名遠揚。

可他現在……還沒有劍。

剛纔切牛羊肉與白菜蔥蒜的時候,他用的是顧劍那把普通、而還沒有被換掉的劍。

元曲聽着這話,端着碗便跑了過來,蹲在竹椅另一邊,看着井九說道:“師叔,我這劍也不行啊……”

顧清也想起了一件事,說道:“師父,梅會就要開始了,要開試劍大會,還是您指定弟子去?”

井九站起身來,趙臘月知道他有些煩了,卻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峰頂便被清寂的劍光照亮。

看着遠去的宇宙鋒,顧清沉默了會兒,回頭望向元曲與平詠佳。

元曲與平詠佳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哪敢辯解,低下頭去。

顧清指着天上說道:“我也沒劍,我說過什麼?師尊自有安排,你們急什麼?”

卓如歲在旁聽着,嘖嘖出聲,說道:“看起來你還真準備接掌門啊?”

顧清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有意見?”

別的時候,他可以平靜而謙和,但這既然是師父的安排,他半步都不會退。

卓如歲耷拉着眼皮說道:“到時候你再來問我。”

說完這句話,他沒有再說什麼,繼續涮肉吃。

……

……

宇宙鋒破雲而出,來到極高的天空,然後向着雲霧最濃的那處飛去。

雲霧裡那座隱約可見的峰便是雲行峰,也就是青山弟子常說的劍峰。

幾隻鐵鷹被突然到來的飛劍驚得飛起,劍峰變得更加安靜。

井九收起宇宙鋒,在陡峭而荒涼的崖間走過。

隨着他的行走,山崖微微震動,有沙石傾瀉,各式各樣的飛劍與劍胚從岩石裡冒了出來。

井九並起右手二指,捏了個七梅劍訣。

感受到那道明確的劍意,有些飛劍緩緩回到山體裡,有些劍則飛了出來,靜靜懸停在他四周。

他四周看了一眼,指向天空裡的一道飛劍。

那道飛劍微微振動起來,似是非常高興,用最快的速度飛到他的身前,其餘的飛劍則是安靜地回到了各自的地方。

井九接過那道飛劍,觀察了片刻。

這道飛劍並不是特別直,中間有三個不明顯的轉折,劍身有些微暗,應該是夾雜着隕鐵,表面上自然生出一些冰片狀的結晶,看着有些像花瓣。

井九很滿意,帶着這道飛劍來到更高處的地方,把它插進了一片雲紋巖裡。

這道飛劍很適合七梅劍法,只是還沒有完全成形,需要在劍鋒再蘊養一段時間。

他沒想過給元曲換劍,覺得這應該是上德峰的責任,只是看元曲先前那副模樣實在可憐,才變了想法。

元曲現在有了新劍,平詠佳的劍怎麼辦?無數年的承劍後,劍鋒裡的好劍越來越少,尤其是青山越來越強大,歸劍也越來越慢,想要在這裡找到一把高品階飛劍很難,要找到適合無端劍法的高品階飛劍則是更加困難。

清容峰應該留了些不錯的飛劍,但那需要與南忘打照面,井九想都不會這麼想。

看來平詠佳只好再空手幾年了。

井九走到那道斷崖前,坐進洞裡,看着峰裡的荒涼景物,平靜無語。

他剛剛出關,不需要閉目修行。

這道山崖接近峰頂,無數道劍意凌厲而可怕,別的修行者在這裡坐着會覺得非常難受,時間稍長些,甚至會受到內傷。

他卻覺得很舒服,因爲這裡很清靜,猴子不叫,沒有人找。

在元騎鯨與某些人看來,他和前世相比發生了很多變化,神末峰也變得熱鬧了很多。

事實上,他還是更習慣一個人。

一個人可以不用以劍火洗面,可以不用還要來這座山峰裡揀破爛,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那些飛劍與劍胚向着山體深處而去,那些或圓或扁的小洞裡溢出道道煙塵,與籠罩劍峰的雲霧漸漸融爲一體。

煙消雲未散。

看着這幕畫面,井九想起那座名爲煙消雲散的陣法。

煙消雲散陣可以幫助修行者斬斷一切塵緣因果,如此才能輕身上路,破雷劫,開天路。

他破了雷劫,開了天路,卻沒能斬斷塵緣因果,所以現在纔會坐在這裡,看着眼前的煙雲沉默不語。

他確認自己布的陣沒有問題,那麼便只有一種解釋,師兄教他陣法的時候,教的就是個錯的。

當然,還有一個相對美好些的解釋,那就是師兄學的這個陣法本來就是錯的。

他曾經懷疑過,師兄在傳自己陣法的時候,便懷着不好的意圖,但那是七百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冥皇還沒有被關進鎮魔獄,師兄還不是後來的太平真人。

師兄這時候在做什麼呢?在哪座山裡看着不同的風景,有着一樣的感慨,然後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沒有初子劍,他便沒有辦法轉劍身,一切都將風消雲散。

但像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悄無聲息死去?

只要一天沒有消息,那就說明他還活着,還隱藏在某處,看着他熱愛的世間與青山。

……

……

飛昇的時候沒能斷盡塵緣,他纔會被白刃偷襲,問題是白刃爲什麼要這麼做?

接着他想到問道大會上拿到的那張仙籙,白刃附着裡面的那道仙識,表明她有回來的想法。

好不容易出去了,爲何要回來?就是因爲對未知與無限的恐懼?

這也是他始終沒有想明白的問題,就連趙臘月都覺得不可理解。

白刃飛昇的時候留下了六道仙籙,現在還剩一主兩副,中州派會用這三張仙籙來做什麼?

現在青山宗只有元騎鯨一個通天,中州派肯定會做些什麼,但他們敢做什麼呢?

井九當然不會放過中州派,但換作以前他絕對不會考慮這些事情,現在則不然。

他是青山掌門,就必須考慮這些問題,不然爲何會讓童顏擺那副棋局?

當然現在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弄清楚煙消雲散陣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以前他的境界很低,想這些事情沒有意義,現在已經破海,那便要思考再次飛昇的事了。

……

……

暗燈穿不透屋牆,星光也照不亮被雲霧遮掩的劍峰,只有陽光纔可以。

一夜時間過去,晨光落下,喚醒了鐵鷹與洞裡的井九。

他睜開眼睛,與朝陽一道去了適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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