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我是我之因果的所有指向

承天劍法的歸一式自然難學。

以阿飄的天賦,也要心無旁鶩地學上好幾年才能掌握。

但對於那些通天境大物來說,想要掌握並不是太難的事。

關鍵還是在於隱秘。

除了做過青山掌門的人,沒有人知曉這一式劍法。

如果讓別人掌握了馭使萬物一劍的方法,青山掌門還怎麼坐得穩?

沒想到,太平真人居然會把這一式劍法傳給了阿飄。

……

……

劍獄深處。

那條幽深的通道盡頭。

雪姬裹着被子蹲在竹椅上,看着假窗上的假雪山冰峰,彷彿幾萬年也不會看膩。

忽然她轉過身去,望向天光峰的方向,黑溜溜的眼眸裡閃過一道亮光,嚶嚶叫了兩聲,滿是輕蔑與嘲弄。

……

……

南蠻深處。

一座荒廢的山神廟裡。

青鳥落在枝頭,看了眼廟裡有些眼熟的神像,微微歪着腦袋,有些疑惑。

下一刻,它落到地上,用爪子撥動浮土,把青天鑑露出來的一角重新蓋上。

忽然不知道感應到了些什麼,它轉首望向青山方向,咕咕叫了兩聲,還是充滿了疑惑。

……

……

不管是嚶嚶叫還是咕咕叫,都是叫。

承天劍法的歸一式就像是一件能夠識人吞魂的法寶,它叫你一聲,你敢應嗎?

天光峰頂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在等着井九的決定。

井九坐在椅子上,右手緩慢而穩定地摸着白貓的背,沒有說話。

如果他是景陽真人,完全可以把承天劍拿出來,讓阿飄證明自己的身份。

爲何直到此時他依然沒有表態?要知道拖的時間越長,越容易引起疑心。

“承天劍是青山掌門聖物,豈能交給你這個冥界妖人?”

趙臘月神情冷漠說道。

太平真人怎麼可能會沒有算到這句話?

阿飄看着她說道:“如果你們不相信我,我可以把歸一式轉教給元騎鯨師兄,讓他來試。”

沒有人不相信元騎鯨的德行,他與太平真人早已師徒反目,而且他是青山劍律,是最適合做這件事的人。

至此,太平真人便堵死了井九的所有退路。

高空裡的那些雷鳴早就已經停了,天光峰頂安靜無聲,就連白貓打呵欠的聲音都是那般的清楚。

時間緩慢流逝,氣氛變得越來越凝重,越來越緊張。

過南山等青山弟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沉重,就連雷一驚與幺鬆杉等人都開始覺得茫然。

井九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拿出承天劍鞘的意思。

趙臘月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些黯淡,心想暫時先讓元騎鯨拿着又如何,何必非要與太平真人賭這口氣?

是的,在場至少有一千三百餘名修道者,但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井九的想法。

那些不知道井九想法的人,自然生出了別的想法。

在他們看來,井九不敢拿出承天劍鞘,便表明他就是萬物一劍。

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裡的情緒漸漸變了。

由信任變成猜疑,由平靜變成痛苦,由疑惑變成得意,由茫然變成憎惡。

……

……

“難怪你小時候就那般天才……”

當年把井九與柳十歲接引至南鬆亭的上德峰弟子呂師有些痛苦地想着。

“當年的你便那般懶散卻又傲然,就因爲你是那把妖劍嗎?”

在洗劍溪畔對井九頗有照顧的天光峰弟子林無知有些猜疑不安地想着。

“難怪在青山試劍的時候能夠越境勝敵,還能斷了過南山的劍,哪有什麼先天無形劍體,原來你竟是一個劍妖!”

雲行峰主伏望想着這些年的事情,憎惡想道。

……

……

懸鈴宗所在的雲臺上。

瑟瑟看着天光峰頂,看着依然安坐在椅中的井九,神情很是緊張。

她的雙手垂在身邊,握緊成拳,不停在心裡喊着:拿出來啊!拿出來啊!

在她身前的輪椅裡,懸鈴宗主陳雪梢卻很平靜,美麗的眉眼間甚至還有些懶散的意味,帶着些遺憾說道:“原來是隻劍妖啊……難怪生得如此好看。”

……

……

在場千餘名修行者裡,還有一個人與陳雪梢有着相似的反應。

玉山師妹把雙手抱在身前,看着不遠處的井九,明亮的眼睛閃啊閃的,就像夜空裡的星星。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心想難怪掌門師叔居然是劍妖啊,難怪這麼好看。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有些着急,想說讓對方讓讓,忽然發現竟是師伯,吐了吐舌頭,退了回去。

伴着微雪,元騎鯨落在了天光峰頂。

他看了眼阿飄,看了眼方景天,看了眼井九,沉默了很長時間。

風雪未疾,如柳絮般飄着,讓人覺得有些堵得慌,有些心悶。

就在所有人覺得有些受不了緊張氣氛的時候,他忽然感慨說道:“就算他是萬物一,又能怎樣呢?”

不知道青山宗隱秘前史的人們譁然一片。

就連那些普通的青山弟子也是如此,不明白行事向來嚴肅方正的劍律師伯爲何會這樣說。

如果井九真的是天劍成妖,那當然就應該被捉拿,甚至被殺死。

青山宗的各位峰主以及一些資歷深的長老卻保持着沉默。

因爲他們都知道萬物一劍對青山宗意味着什麼。

無數年前,朝天大陸南方出現一把妖劍,天地生出感應,靈脈相聚,隆而爲峰。

峰間劍意自養,源源不斷產出飛劍,這便是現在的雲行峰。

開派祖師便是得到了這把妖劍,才悟得劍道真義,開創了青山宗。

沒有萬物一劍,便沒有青山宗。

這是實際意義上的說法,也是精神意義上的說法。

“你們錯了,因爲他是劍妖,而不是劍靈。”

阿飄的聲音在天光峰頂回蕩着,平靜而堅定。

很多人,尤其是像元騎鯨、方景天這些曾經很熟悉太平真人的人,在這一刻都生出了一種錯覺。

那個飄在空中的藍衣童子不是來自冥界的皇族子弟,也不是一封信,而就是寫信的太平真人。

有些人甚至在阿飄的身後,彷彿看到了一個仙人的巨大身影。

阿飄來到廬前,俯視着井九,說了三句話。

“如果你是萬物一劍的真靈,當然理應受到青山宗萬代供奉。”

“但當景陽真人帶着你飛昇的時候,你忽然生出了貪慾,奪了他的神魂爲己所用。”

“你殺了他,你還吃了他,你當然就是一個妖怪。”

成由天神情微變,心想如果真是如此,那即便是萬物一劍只怕也留不得了。

伏望的眼神裡寒意驟深。

只有南忘依然看着遠處,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飄看着井九繼續說道:“更不要說,你騙了青山掌門之位後,還與冥界勾結,妄圖再立冥皇。那些冥界祭司爲什麼會死在冷山?你與冥師之間究竟有什麼交易?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你需要證據嗎?”

聽到這句話,布秋霄轉身看了柳十歲一眼,說道:“稍後你不準動。”

白真人心想這還真是太平真人的作派,就像當初青山宗要滅西海劍派,他便去了西海,拿自己當了一個靶子。

這次他要滅掉景陽或者是萬物一,用的還是相似的法子,只是不知道那個冥界的藍衣童子爲何會願意這樣做。

井九也想知道答案,對阿飄問道:“那人許了你什麼?”

如果阿飄今天沒有出現,那麼明天就會成爲他的親傳弟子。

再過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他便能得到冥皇之璽,成爲冥界的統治者。

太平真人給出怎樣的條件,居然能讓他連冥皇都不做?

“老師對我很好。”

阿飄說道:“而且他答應帶着我在人間修行學習,可以讓我不回去。”

這個條件看着很簡單,甚至有些荒唐,但如此仔細一品,便能知道其中意味。

對冥界的人們來說,來到朝天大陸生活就像是飛昇。

可以隨便問一名朝天大陸的修行者,飛昇與當神皇怎麼選,所有人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原來如此。”

井九沒有再多說什麼。

論及對冥界的瞭解,他確實不如那人,沒有算到這一環,也是正常。

……

……

到了此時,事態已經逐漸清楚。

絕大多數人都已經相信了方景天的話。

井九並非景陽真人轉世,而是奪取了景陽真人神魂的劍妖萬物一。

場間的氣氛變得異常緊張。

雲臺上的各宗派強者們神情嚴肅。

青山諸峰的長老與弟子們看着椅中的井九,眼神裡滿是警惕的神色,有人甚至已經喚出了飛劍,時刻準備發起攻擊。

高空裡忽有陰雲飄來,遮住了陽光,接着有雨點飄落,不知何故竟是穿過了青山大陣,落到了崖間。

不是春雨溫柔,而是風雨欲來。

“真人想問,你一直以景陽自居,現在你與冥界勾結,衆叛親離,眼看着便要被鎮壓進劍獄,是何感受?”

阿飄看着井九問道。

這句話裡的每一段單獨拿出來都是一個故事,而且可以加上一個也字。

那都是太平真人曾經的經歷。

井九說道:“並無感受,因爲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事情,永遠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真人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阿飄說道:“也許直到現在你都認爲自己是景陽真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自己都忘了……你其實就是萬物一?”

這個問題纔是真正的誅心一劍。如果一個人失去了自身的記憶,得到了一段新的、完整的記憶,從而認爲自己就是那個人,結果最後才發現,這一切都是虛妄。那該是何等樣的無助與悲傷?

所有聽到這個問題的修行者都沉默了。

是啊,這也是一種可能。

也許井九醒來的時候,便已經繼承了景陽真人的記憶,從而認定自己就是景陽真人。

如果是這樣,那他有什麼錯呢?

很多青山弟子還有別派的修行者都這樣想着。

比如成由天、梅里還有林無知,還有水月庵的甄桃等人,他們看着孤單坐在椅子裡的井九,忽然生出很多同情。

白真人卻是微微挑眉,不明白太平真人眼看着便要把井九關進劍獄裡,從而大獲全勝,爲何會問出這句話來?

“也許有人覺得他是想替我找一條生路……不,他只是習慣性要在最後的道理上也要獲得勝利。”

井九說道:“他想讓我產生自我懷疑,覺得自己真有可能是萬物一,只有如此他纔算是贏了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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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飄沉默了會兒,說道:“但你確實不知道自己是誰,至少無法證明。”

我是誰?

這是一個聽着極其簡單的問題。

但如果多想一些,卻會讓很多人生出畏懼,就像深淵。

我到底是誰?

……

……

我出生在朝歌城,那是一個臘月,天上飄着雪。

我是天生道種,自幼天賦出衆,從不彈琴作畫,只是讀書準備修行。

我很小的時候便被接進了青山,直到今日,已經是神末峰主。

我是趙臘月。

但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同樣生着凌亂短髮、眼眸黑白分明的少女。她堅持認爲自己纔是趙臘月,而且擁有完全一樣的容貌與記憶。那麼我該怎樣證明,我纔是真正的趙臘月?怎樣說服她,她並不是趙臘月?

還是說,趙臘月這個概念本來就不是我,或者說可以隨時脫離我。

只是朝歌城、雪花、時節、天賦、容貌、身體、喜好……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所有關於趙臘月的記憶,那我就不是趙臘月了嗎?

那時候的我又會是誰呢?

……

……

“這確實是一個很難的問題。”

趙臘月被一道淡然的聲音從沉思里拉了回來,才發現井九正看着自己。

她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井九看着青山羣峰裡的修行者們說道:“但身爲修道者,首先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禪子伸手在雲裡拈來一朵野花,看着他認真說道:“那麼你到底是誰?”

井九說道:“我是我之所有因果的指向。”

禪子笑道:“果然吾師。”

……

……

(馬克思: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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