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夏禮心情很不錯,他就靠手裡那點兵力,擊退了中國人氣勢洶洶的夜襲,他自認就算是威靈頓那樣的名將也不過如此。
他打敗鄉勇之後,這幾天城外一直很安靜,他覺得那些中國人吃到了教訓,應該不敢在對廣州城有什麼想法了。
於是他又有了心情,也憋悶了許久,該去城外放鬆放鬆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還沒出將軍府,城外一張針對他的大網已經展開了。
月香樓隔壁的糧店,因爲客戶送來的大米中摻了太多的沙子,拒絕接受,跟客戶吵了起來,客戶一怒之下將所有的米袋都卸了下來,對方在糧店和月香樓之間的牆根下,一個老漢氣哼哼的坐在麻袋上抽着菸斗。
月香樓對面的客棧中四個大漢擡出了一個精緻的大木箱,避過巡街的兵丁腳步輕快的將箱子擡進了月香樓,接着跟月香樓的歸公吵了起來,因爲一個富商說要見墨琴,箱子裡裝的是給墨琴的禮物。可是今天早上巴夏禮那邊已經按照中國人的規矩送來了帖子,所以墨琴今天不能接客。
永興門裡不斷的有車馬開向護城河對面的紅廟,車上拉着一些貨物,說是要爲幾天後的廟市備貨。小東門外一艘花船慢慢的從三角市那邊划過來,靜靜的停靠在河邊。
巴夏禮依然帶了四個衛兵施施然出城,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城南一帶從大的方面來說,東炮臺覆蓋了所有的地面,足以抵擋任何攻擊。從小的方面來說,這裡的巡邏兵有幾百人,各個街角都還有巡防的衛兵把守,小偷小摸都不容易,他還帶着四個衛兵,誰能動他。
一切都很正常,他順利的走進了月香樓,一路上沒有任何打擾,見到他的中國人不是躲着他,就是低着頭匆匆而過,把害怕都寫在臉上,一羣沒有血性的奴隸而已。
之後在熱情的歸公迎接下,巴夏禮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來到最靠邊的一間房子,墨琴的閨房。他喜歡這個女人,熱情、活潑,彷彿能把人融化在她的身體裡,他不知道的是,只因爲別的姑娘對他有牴觸,纔沒有在他身上展現自己的本事,墨琴是個老姑娘,儘管真正的年紀並不大,但中國人喜歡幼齡,因此墨琴難得遇到一個出手闊綽的客人,因此纔對他盡心伺候,加上技巧確實嫺熟,讓巴夏禮受用不盡。
巴夏禮進了墨琴的房子,一切看起來照舊,月香樓中依然人頭鼎沸,並沒有因爲一個洋人的到來而改變,該逍遙快活的文人公子富商依然在尋歡作樂,該忙碌的歸公丫頭依然在忙碌,怎麼看都是平常的一天。
但是一個人卻心情很壞。
方山先生。
他已經在這座青樓中潛伏了一個月了,可是上次之後朱敬倫在也沒跟他聯繫過。
可是方山先生認定,朱敬倫是有一個大計劃,對付洋人的大計劃,他一開始還不甚肯定,之所以說出來,不過是詐一下朱敬倫,如果詐對了,就能跟着朱敬倫做事,不用在過朝不保夕的生活,如果詐錯了,他也不會損失什麼。
但是對方接受了他,可卻一直沒讓他做事,這讓他一時間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真的有心對付洋人,或者是自己猜錯了,而且之後朱敬倫再也沒有來過月香樓,也許那幾次跟巴夏禮前後腳來到月香樓不過是巧合,或者有其他什麼目的,尤其是當他自己在月香樓中待久了,知道很多衙門裡的人,商人,還有一些其他抱着各種目的的人,都在接近墨琴,朱敬倫沒準也是其中之一。
直到今天,方山纔再一次確信,有人要對付巴夏禮了。
他看到有人擡着大箱子給墨琴送禮,然後不多時巴夏禮就來了,也許是巧合,但方山有一種直覺,他感覺到今天要出事,他是算命的,他自己不信那一套,可是他的直覺很準,比如上次他就覺得朱敬倫是個人物,感覺朱敬倫是他的貴人,跟着朱敬倫做事一定能富貴。
事後證明,朱敬倫確實是一個好主子,雖然對他不搭不理,可是出手大方闊綽,幾十兩銀子隨手就扔了出來。
但是方山自己卻恐慌起來,主子是好主子,但是手下是好手下嗎,或者說主子看得上他嗎?他不知道,他很忐忑,因爲朱敬倫沒讓他做過任何事。久而久之,這種忐忑變得異常的折磨人,甚至遠遠超過當初對未來的恐慌。以前只想着一日三餐能夠溫飽,現在卻是焦慮的期望着自己能有些事做,能證明自己的能力。
方山在一個隔間不斷的喝酒,時不時的瞅瞅外面,那巴鬼已經進去許久,墨琴房中的琴聲停了,顯然他們已經進入了另一種狀態,按照他的觀察,再有半個時辰,巴鬼就會完事,然後帶着手下離開。
巴鬼的四個手下兩個在墨琴的房門口,兩個在樓梯口,阻擋任何人接近墨琴的房子。如果今天他們要對巴鬼下手,這種情況下可不太好動手,方山是這麼想的。但是心中卻有一種難言的悸動,冥冥中認定今天肯定有人要對巴鬼動手。而且他越發的肯定動手的人一定是朱敬倫,至少朱敬倫是其中之一。
他這種人,裝神弄鬼多了,不但會騙別人,也會騙自己。
加上酒喝多了,他越來越認定心中所想,同時又有一種深深的悲哀涌上心頭,朱敬倫在做這樣的大事,卻根本不讓自己參與,難道自己真的一無是處,真的沒有一點用嗎?
不,他是有用的,他是能幫上忙的。
方山這麼想着,又猛灌了幾口酒,接着竟然一搖一晃的朝着墨琴的房間走去。
剛剛走到樓梯口就被衛兵擋住了,連房門都無法接近。
兩個英國兵擋住他,嘴裡說着一些他聽不懂的話,方山則不管不顧的要往那邊去,一來二去雙方推搡了起來,連門口兩個衛兵也吸引到了,大聲詢問着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候,突然房中傳來了一個呼聲:“hel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