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都他們弄錯了,他們撞上的鬼打牆並非是白蓮教的妖術,那是更大的災難。
此時,在大明使團的營地裡,鶯歌燕舞,笑聲掌聲不斷,一片歌舞昇平的氣象。
白蓮教的聖女正陪着三娘子觀看節目,此時歌舞已經進行到第二階段,三娘子和玉公主的侍女都紛紛上臺獻舞,好一派爭奇鬥豔。
白蓮教聖女早就忘了於都這碼事了,別說她沒法隔着二百里的路程發功,就是能做到也不會這樣做。
若真的想要消滅於都,很簡單,派出教裡的兩三個長老,半天時間保證於都這一夥三百多人連個影子都沒了。
這就是武功高手的厲害處,以一敵百根本不再話下。當年,白蓮教五聖使中的兩位出手,差不多把錦衣衛四百多精銳屠殺得乾乾淨淨。
在於都他們駐紮的營地以西五十里處,還有一隊人馬駐紮下來。
這一隊人馬就是兀良哈族接到迭木兒花的急信後,重新派出來的送禮隊伍,這次不但來了二王子薩蠻,而且還來了一位公主。
這次兀良哈族給款給送禮,原本定下的人選是公主,當時是被於都倚仗父王的寵愛搶先了。
沒想到於都出使失利,兀良哈的可汗只好再次派出這位愛女,同行的還有二王子。
兀良哈可汗認爲這件事錯不在自己的兒子,而是由鐵木玉花有意挑起的,結果況且不僅放過了鐵木玉花,還拿她當貴客接待,把全部責任都推到自己兒子身上。
這個大明欽差分明就是個好色的登徒子,見了女人就沒命的貨色。
既然如此,那就投其所好,派自己容貌猶在玉公主之上的愛女出行,他也是怕再出什麼亂子,索性讓二兒子帶着三千精銳跟着,過來跟迭木兒花會合。
如果他們再提前一步,或許直接就跟於都會合在一起了,那樣的話或許能幫助於都的三百餘人脫離困境,但也有可能全部都陷進去。
如果只是薩蠻帶着人馬前來,他斷然不會停下來宿營,肯定是連夜趕往況且的營地。但是隨行的有自己嬌滴滴的妹子,還有一幫同樣嬌滴滴的侍女,連夜行軍完全不可能。
“三弟也真是的,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鐵木玉花,這個女人野心大得很,三弟早晚得讓這個騷蹄子害死。”公主沒好氣地道。
這位公主是兀良哈可汗的第七個公主,本名美玉,但是人皆稱之爲七公主。
兀良哈可汗兒子不多,只有三個,公主卻有十二個之多,最小的公主現在還在吃奶呢。因爲兒子少,所以於都纔在可汗衆多子女中最受寵愛。
長子作爲太子或者世子,只是漢人的規制。
塞外各族並不實行嫡長制,而是採取幼子守竈制,老子的一切財產都歸最小的兒子繼承,其他兒子除了本部兵馬還有封地外,沒有其他繼承權。
成吉思汗當年也是把自己的本部都給了小兒子拖雷,他晚年時一些孫子向他討要寶貝,他就說你們去向拖雷要吧,這些都已經是他的了。
幼子守竈制有些像內地江湖門派中的規則,往往所有秘笈絕招都是傳給關門弟子而不是大弟子。
這當然也是有原因的,俗話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人都有私心,哪怕在傳藝授功時也是要藏私的,唯恐大弟子或者別的弟子學會了自己全部本事,師父會因此失去對組織的控制力,甚至有可能被弒殺。
一般來說,等到關門弟子長大成人時,師父也老了,快死了,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塞外設立這種繼承製度,是不是爲了防止年長的兒子造反,也未可知。反正這個傳統再大草原上由來已久,並不是蒙古族的專利,向上可以直搠到匈奴時代。
這跟漢人政權一樣,從秦漢時期就完全確立了嫡長子繼承製,一定要追尋其緣由也沒必要,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無論是嫡長子繼承製還是幼子守竈制,都有其合理的地方,也都存在缺陷。
七公主很喜歡於都這個弟弟,儘管在別人眼裡於都好色貪淫,人又軟弱無能,可是在七公主眼裡,自己的弟弟就是最可愛的人。
在氏族社會裡,血緣之親高於世上的一切法則,沒道理可講。
七公主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她覺得那個到處賣弄風騷的鐵木玉花根本不配自己的弟弟。
同時還有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鐵木玉花在族中掌握一定的權勢,只能招婿而不能外嫁,於都作爲兀良哈可汗的守竈人,當然不可能入贅瓦剌族,否則兀良哈就名正言順被瓦剌吞併了。
七公主覺得那個賤人百般誘惑自己的弟弟,心裡隱藏着骯髒的秘密,企圖一口吞下兀良哈族。其心險惡陰毒,說她是賤人都是輕的。
在這一點上,七公主倒是跟三娘子志同道合。三娘子是爲了保護自己的愛人不被人搶去,七公主則是爲了保護自己的族羣不被吞沒,相比起來,七公主所爲更大。
“老三是自作多情,人家鐵木玉花根本對他沒意思。”啃着一根羊腿的薩蠻說道。
“三弟自作多情?我看是那個騷蹄子欲擒故縱,逗引得三弟跟追着胡蘿蔔轉圈的毛驢差不多,二哥,你也別替那個賤人說話,我知道你的小心思,要說自作多情,那人恐怕是你吧。”七公主冷笑道。
薩蠻不說話了,他的確對鐵木玉花情有獨鍾,可惜鐵木玉花根本不理他。
他是可汗的二兒子,卻也是最苦逼的,大哥現在執掌大權,族裡開疆拓土、調兵遣將、衝鋒陷陣的活兒都被大哥包了,他只能分到一小部分人馬,一旦可汗薨逝,他就是所得利益最小的王子。
如此說來,被玉公主招贅,對薩蠻來說倒是不錯的選擇。
至於這些公主,除了早就定下的嫁妝外,當然是什麼都沒有了。
這嫁妝當然極爲豐厚,有自己的部落、牛羊和豐茂的草場,還帶着一個王爵,如果嫁的不是一個王子的話。
以這樣優厚的條件招贅,也難怪草原上有無數青年白日裡做着被公主招婿的夢了。這就跟內地那些窮書生夢想着中狀元、招駙馬是一樣的道理。
“三弟這是跑哪去了,按照路程,早就該跟咱們會合了。”七公主有些擔心了。
他們也是早上出發的,以爲在半路上就能跟於都會合,可是到了現在也沒見到於都人馬的影子,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老三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說不定又在哪兒喝多了。”薩蠻不在意道。
七公主想了想有這種可能,自己這個弟弟哪樣都好,就是有些貪酒。
“斥候派出去了嗎?”七公主問道。
“已經派出去了。”薩蠻道。
斥候的確是派出去了,可惜派出的路程太近了,只到了十幾裡外就停下了。按照正常大軍行動的規矩,斥候需要派出幾批,最遠的斥候必須在五十里外,如果那樣的話,他們真還可能就跟於都接觸上了。
現在,於都的團隊身處一層薄霧的籠罩之下,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他們在哪裡,如果有人闖進去,也一樣會被這道鬼打牆困住,出不來,。
此刻,在薄霧的上空,有一個灰色雲團停駐着,這個灰色雲團就是那個以生靈靈魂爲食物的生物,它感覺到下面是一桌子美味,可惜他現在肚子裡的美食還沒消化完,再吃下去會有些消化不良了。
儘管如此,它還是不想放過這些美味,就放出一些自己身體內的霧靄困住了這一桌子美味。
這個生物的一切做法都出於本能,它現在的意識依然很弱,處於一種混燉狀態,只有飢飽的感覺,也有些微的喜歡和畏懼的感覺。
它並不是一路追隨着於都這行人來的,而是無意識在空中漂流,忽然有種感覺讓它警醒了,那就是離開況且的距離太遠了。
它不知道那種感覺意味着什麼,卻本能的覺得不能離開況且太遠,況且身上有着對它極爲重要的東西,比世上所有的美味加在一起還要重要。
它有幾次想要吞噬了況且,可是一旦靠近況且到了一定距離,那種致命的威脅就讓它不得不瞬間逃離,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
況且身上有一種東西對它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讓它無法離開況且太遠,但一靠近況且,馬上又會感受到強大的威懾力,那股力量幾乎可以在瞬間將它融化掉。
如果它是正常的人類,一定會爲此苦惱不已,不過它不是人類,沒有煩惱、苦惱、鬱悶這些情感。
“什麼時候下口呢?這是個問題。”這個被況且稱爲惡魔的生物看着下方的幾百個人,在它感覺裡,那就是美味,除此什麼都不是。
世上所有的事物在它感覺上,只有好吃的、不好吃的和不能吃的這三種。
於都此事萎靡頹喪地枕在一個侍女身上,唉聲嘆氣,他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男人的雄風,是今天失去了,還是永久失去了,他不知道。
他是被恐懼感逼得快要發瘋了,這地方就像一個堅固的無形的囚牢,根本無路可逃。
他想不通這次出行爲什麼會如此倒黴,一連串的打擊幾乎壓垮了他,更要命是,他在鐵木玉花面前丟盡了臉。這讓他在恐懼中又滿是抑鬱和瘋狂。
但願明天早上一切都會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