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用了,我只想坐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越偏僻越好,偏僻到沒人注意我更好。”
“那你還是去幕後好了。”女教師有些不滿地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幕後……我想躲的人,可就是在幕後的啊。”
“那乾脆不要參加好了!真麻煩!”
“不參加……又有些捨不得啊。”葉雲嘆息着,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不過說不定那天真的有事情不能參加呢。”
十三中的音樂教學樓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小樓。除了舞蹈教室之外,還有其他的各種樂器教室。而爲了準備三天後的校慶節目,這些天來,這棟小樓裡一直充斥着一種緊張地氣氛。那氣氛比起日漸迫近的高考來一點也不差。
而今天,這棟小樓裡除了充斥着平日的緊張之外,還莫名的多了一份令人傷感的莫名情緒。
情緒的來源,是位於東北角的琴樂教室。
古琴七絃,擺在桌上,桌前有人,一身白衣。
白衣似雪,指若青蔥。
琴音流淌,嗚咽如風。
作爲十三中出了名的音樂才女,嶽菁菁的古琴演奏在這次校慶節目之中是壓軸的大節目。所以爲了讓她能夠安心的練習和排練,今天的琴樂教室,特意爲她一個人留了出來。
教室的門緊閉着,所以這時候沒有人能夠看到教室裡的彈琴女孩臉上的表情。也絕對不會看出來,女孩身上穿着的白衣,認真看去就是喪禮上的孝服。當然,他們也就更不會看到,此時擺在桌上的那把古琴,竟然會散發着淡淡的綠色光芒。
手指每在琴絃之上撥弄而過,綠色的光芒就會漲起然後衰弱下去,有一道道若有若無的綠色波紋想着四周擴散開去,彷彿水波一般,卻在觸碰到牆壁之後消散下去,然後化作無形的力量,籠罩整個音樂教學樓。讓得處在樓中的人們,情緒不自覺被感染,變的莫名悲傷起來。
悲傷很淺,所以不會影響人的排練和行爲。但這樣的負面情緒,總是會讓人有些無法忍受的。幾乎是下意識地,教學樓裡的學生開始越來越少。及至到最後,更是沒有幾個人了。
今天,是XXX南街血鬥事件的第三天。按照傳統的習俗,也就是死者入土爲安的日子。
嶽菁菁是參加完那些叔叔伯伯們的葬禮之後趕來學校的。原本她是不打算來的,但在父親沉默而通紅的雙眼注視之下,女孩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狠心在這個時候惹怒對方。揹着古琴情緒低落的來了。
她知道今天葬禮之後,嶽文他們其實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們雖然沒有跟她說,但嶽菁菁卻是知道的。
死於恩怨的人,終究是要由活着的人爲他們找回恩怨的。
今天,是嶽文他們報仇的日子。
嶽菁菁很想參加,但她知道她不能參加,也不該參加。所以一直想爲死去的那些叔伯們做些什麼的女孩兒,這個時候只能在學校的音樂教學樓裡一刻不停的彈着琴,想着事情,用琴聲過渡着自己的傷感心情。思緒紛亂間,努力想象着父親他們這個時候的情況。
“大概……已經要到了吧。”窗外的天色突然黯淡了下來,才下過一場雨的天空,不知爲何又再一次的凝聚了大片的烏雲,空氣沉悶,有些悶熱,雲層頗厚,彷彿從天倒塌下來的山石。
這是陣雨來臨之前的徵兆。
今天的天門路很安靜。安靜的讓人們覺得詫異,繼而不自覺的覺得詭異起來。
明明還是很晴朗的天氣,在這條街道里卻不知爲何就陰沉了下來。擡起頭來望去的時候,才發現頭頂的街道上空,有着一層淡淡的雲層籠罩着。雲層由原本的灰白色,一點一點的變成黑色。彷彿新鮮的血液,在地上一點點凝結成黑色血漿一樣。
無來由的,街道上颳起了陣陣的狂風。使得行人越發的稀少。
這樣古怪的情形是從午後兩點時候開始出現的。等到了下午五點的時候,狀況也就變的越發嚴重起來。
整個天空都被烏雲籠罩了,沉悶的烏雲彷彿就撲在街道樓房的最上面一樣,近在咫尺,似乎如果沒有那些大樓作爲支撐的話,它隨時都有可能掉落下來一樣。
雲層之中,有沉雷滾滾,雲層之下,有狂風呼嘯。
陰風陣陣的天氣,垃圾紙屑飛舞在天門路的道路上。
“真他孃的古怪!”
將車在路邊停下,冠軍侯被幾個小弟簇擁着走了下來。他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空,然後皺着眉頭看了看街道盡頭的路口,“其他地方也沒有天門路這裡這麼嚴重啊。怎麼這裡彷彿被特別照顧一樣。”
“這裡是天門路啊,當年砍人死人的事情太多了,陰氣比別的地方重的緣故吧。”一個平日裡比較得寵的小弟隨口說道,蹙着眉頭的樣子倒還頗有些學問。
“去你的!”冠軍侯不輕不重地踢了小弟一腳,“這還沒到鬼節呢。說的那麼玄乎。”
“嘿嘿,老大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當初就是搞這個混飯吃的啊。”
“走了走了走了!這種天氣還跟我提這些事情。進去吃飯。”有些忌諱地揮了揮手,冠軍侯一馬當先朝天鵝飯莊那邊走去。
一行七個人剛剛走過街道,那邊天門路的到路口,風沙一轉,多了一些人影。
正過馬路的冠軍侯警惕地站住了身子,扭過頭皺眉朝那邊望去。
雙方距離很遠,所以一時間並沒有辦法看清楚對方的相貌和來頭。不過這並不妨礙冠軍侯這些人對於危險的感覺。多年的刀口舔血,讓得這些人對同爲江湖人的人有着敏銳的直覺。
一面警惕地望着路口的那一行人,冠軍侯一面掏出手機,面沉如水的撥通了一個號碼。
“嘟嘟。”
“喂,大哥。”天鵝飯莊裡,低頭鴨百無聊賴地看着電視,聽到電話響之後便接通應了一句。
“老二,這些天我們有沒有弟兄和其他路的人有什麼衝突?”
“沒有啊。”低頭鴨皺眉想了想,搖了搖頭。
然後他直起身子,皺着眉頭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沒什麼。看到些找麻煩的人。”
“你在哪兒?”低頭鴨立刻緊張的問。
“就在樓下街上。媽的!對方那些人是直接找上門來的……”吐了口唾沫,冠軍侯努力眯着眼睛望着那邊,發現自己還是無法看清楚那些人的樣子。只是能夠比較顯眼的看到,對面那些人,身上清一色的都穿着白色的衣服!
白衣白褲!白頭巾!去偏偏在胳膊上,繫着黑絲帶!
“大哥……這是喪服吧。”感覺到遠處那些人身上散發出的不尋常的殺氣,一名小弟緊張地對冠軍侯道。
“我眼睛沒瞎呢!”心情有些煩躁地罵了一句。冠軍侯急急對低頭鴨道:“老二,看起來是什麼大仇家尋仇了!我們有弄死過什麼人嗎?”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忽然一愣,猛然間想起了什麼,豁然擡頭朝那邊望去的時候,因爲心中的那些猜測,對面那些人的樣貌,也似乎突然間就變的清晰無比了起來!
他渾身一震,終於是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來!
“馬上給我叫人過來!把我們的兄弟們都叫過來!快點!”衝着手機大吼一聲,冠軍侯臉色有些蒼白地掛了電話。嘴裡下意識地自語着:“怎麼可能!陳氏百憂屋那邊竟然沒有殺光他們!?這怎麼可能呢!他們給我的消息,明明是全死了啊……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飯莊二樓之上,低頭鴨看着手中的電話,憂慮地皺起了眉頭。他三兩步走到窗前,透過玻璃窗望着樓下街道上的大哥等人,發現一項鎮定從容的大哥,這時候怎麼好像見到了什麼令他害怕的人物一樣,竟是失去了以往的風度!
一邊飛快地打着電話通知自己能夠通知到的兄弟們。低頭鴨一邊順着冠軍侯的目光,移動着朝另一邊望去。他將頭探出去伸往窗外,望着那邊越走越近的一行人,目光先是震驚,再是迷惑,到了最後,卻是一種明悟之後的恐懼!
“大哥他……做了什麼啊……”低聲喃喃自語着,低頭鴨痛苦地抓緊了頭髮,低聲嘆息着。
重新踏上天門路這裡的街道,嶽文沒有故地重遊的感慨和激動。有的只是冰冷和陌生,心頭充斥着的,則是仇恨和報復的決心。
這裡的街道早已經不是當年的街道了,這裡的人也早已經不是當年的人了。故地重遊,物是人非。他們這些曾經在這裡打拼廝混,拋頭顱灑熱血,肝腦塗地死生契闊的人,在嚐遍了那些不羈卻又痛苦的日子之後,終於是決定金盆洗手,做回普通人。原本是決定再也不會踏入此地一步,再也不會踏入那個江湖一步,再也不會和那些人那些事有糾葛的,但世事無常,被他們甩掉的宿命再一次找上了他們,將他們重新拉入了這個圈子之中。
只因心中的那一腔血,還沒有被這些年的平淡生活所沖淡。
一步一步的朝着冠軍侯那邊走着,嶽文的聲音,終於是響起在這條曾經屬於他的街道之上。
“那些年,我厭倦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看淡了那些名名利利,認清了一些人人狗狗,終於是放下一切決定與這個江湖劃清界限。從此當一個普通人,過一個普通的生活……天門路嶽文,今後也應該再也不會被人提起。”
“這日子過的很好,生活如我所想的那樣前進着。我們這些老人,漸漸的淡入了那個圈子。雖然還留着些傳說,但身影已經不在。而我嶽文的位子,也終究是要有人上來頂替的。”
“老實說,不管是誰重新站在這條街上,重新擁有這條街,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麼意義,也沒有什麼關係。也只有那天突然見到朱亞的時候,才知道當年跟着我屁股後面端茶倒水的小個子,現在已經是一方帶頭的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