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朱棣這一番話，着實讓蘇璟吃了一驚。
準確的說，這三日裡，朱棣已經讓蘇璟吃驚了好幾次了。
自己不過是隨口和朱棣扯了一下心態的內容，說了些套話。
當然了，套話也是無數人總結出的很精髓的話。
朱棣就這麼的，好像悟到了一點什麼。
“是這麼個理。”
蘇璟點頭道：“保持好心態，就是要做到心不爲外物所擾，外部環境的變化再多，內心堅定，始終不移，如此方能維持一個好心態。”
“不過道理總是容易講的，但真正領悟並做到卻是很難的。比如一個人的銀子丟了，很難不懊惱，讀書人落榜了，很難不悔恨，將軍仗打輸了，很難不怨憤。”
漂亮話蘇璟還是會說的，這些道理，或者說套話，很精髓，但同時也很難做到。
朱棣聽着蘇璟的話，那是真正當回事的。
要說這些真正的道理，其實朱棣聽進去的不多，畢竟他才這點年紀。
但蘇璟舉的打仗的例子，十分的讓他着迷。
西楚霸王項羽，那可是一等一的蓋世猛將，而鉅鹿之戰更是歷史有名的戰役。
作爲一個軍事愛好者，朱棣早就研究過鉅鹿之戰了。
軍力的對比，當時的局勢，還有武器裝備，地利的比較，統帥的能力……
這些朱棣全都仔細的研究過，還做了各種的分析。
唯獨心態這個方面，他是沒想過的。
此刻聽到蘇璟提到，內心的好奇心被勾了出來。
“先生，心態的作用真有如此之大嗎？”
朱棣還是有些不相信。
蘇璟看着已經刨的差不多的木頭，淡淡道：“燕王，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麼，狹路相逢勇者勝。”
“所謂勇，便是一種良好心態的外在表現，唯有無所畏懼，方能勇冠三軍。”
“或者換一個老百姓常用的說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因爲穿鞋的顧慮更多，反倒在心態上輸了一籌，若是相爭，必瞻前顧後，輸也就成了大概率的事情了。”
朱棣的眼睛裡閃爍出了光芒，他覺得自己已經領悟到了一些東西了。
朱棣繼續追問道：“先生，但你之前也說過，兩軍相爭，決定勝利的關鍵因素永遠是硬實力，難道心態也算是硬實力的一部分嗎？”
蘇璟轉頭看向朱棣道：“把鋸子拿給我，再過來幫我壓住這一頭。”
“是，先生。”
朱棣立馬找到鋸子遞給了蘇璟，同時按照蘇璟的指令壓住了木材的另一頭。
蘇璟用尺子丈量了一下，再用炭筆畫下標記確定位置。
“不錯，心態自然也是硬實力的一部分，若是真能做到永遠冷靜，那麼無論做什麼，勝算都能多上三分。”
蘇璟淡淡道，手裡的鋸子已經開始鋸了起來。
朱棣朝着蘇璟道：“多謝先生教導，學生謹記在心。”
蘇璟淡淡道：“燕王，這種事不用謹記，等你真的遇到了事，自然會明白。”
“好心態是需要修煉的，而對於燕王你來說，這樣的機會，未來會很多的。”
朱棣這個燕王，可以說是幾個皇子裡，需要乾的最多。
明朝洪武年間的北平和上輩子的北平那可是兩碼事。
明朝北部邊境，各族動亂，屢屢進犯大明，需要一直有一支軍隊駐紮，將這些外族抵禦在外。
朱棣這個燕王，就是專門幹這個的。
而在朱棣還沒有正式就藩之前，朱元璋安排在北平駐紮的將軍，正是徐達。
沒錯，就是大將軍徐達。
按照原本的歷史，在這次北伐之後，徐達便會長時間的駐守在北平了。
沒辦法，大明需要這麼一位大將軍，將北方的邊境固守。
之後纔是朱棣這個燕王接替徐達，他未來需要面對的挑戰，那可太多了。
“學生知道了。”
朱棣點點頭。
滋啦滋啦……
蘇璟不斷的鋸着，比起刨，這鋸可就費力多了，也就是蘇璟這些個木工工具都是頂好的，否則以他的水平，那真不一定拿得下。
實力不夠，財力來湊。
“呼~~~呼~~~”
蘇璟大口的喘着氣，不過連續鋸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感覺自己的胳膊不是自己的了。
光是卡鋸就發生了四次，實在是費勁。
差生文具多，這是對蘇璟的完美詮釋。
“先生，您爲什麼不直接找工匠來做呢？我看先生的圖紙已經畫的非常的細緻了？”
朱棣朝着蘇璟好奇的問道。
蘇璟甩了甩自己的膀子道：“找工匠自然是能做的，也能做的比我更好，但那樣的話，着實太無趣了些。”
“人生在世，總要挑戰一些自己不太擅長的事情纔有趣不是麼。”
這話不是蘇璟在和朱棣講道理，而是他真的這麼想的。
朱棣看着蘇璟道：“可是先生，身爲男兒，要不然是在沙場建功立業，要不然是在官場治理天下，這做木工，又算是什麼挑戰呢？”
沙場或官場，朱棣眼裡的挑戰，還是相當大的。
對於木工這種活，他算不上歧視，但也從未覺得這算是什麼挑戰。
蘇璟淡淡道：“燕王，你怎麼和你父皇一樣，沙場官場纔是人一生的唯一追求嗎？木工怎麼了，宋朝不還有個木工皇帝麼。”
朱棣臉色有些怪異，這要是換了其他人這麼說，他隨便反駁。
但面前的是蘇璟，雖然他很容易反駁，但卻不是那麼好說出口。
“先生，沙場建功，官場治國，學生以爲這是所有男兒的追求並沒有錯。”
朱棣小心翼翼的說道。
蘇璟看了朱棣一眼，笑道：“燕王，不必如此謹慎，我知道你的想法，無非是覺得我說的毫無道理，宋朝的木匠皇帝乃是昏君一個，是宋朝衰弱的一個罪魁禍首。”
“你這麼想也沒錯，不用拘着，想什麼說什麼就是，我可沒那麼小氣。”
朱棣頓了一下，點點頭道：“先生，學生的確是這麼想的，木工活這些事，不過只是一些微末小道罷了，又如何能算是人生之挑戰呢？”
既然蘇璟讓他如實說，那他也就不再客氣了。
“燕王，今日我也不與你說什麼大道理，木工活和沙場建功還有官場治國的高下，論起來沒啥意思。”
蘇璟淡淡道：“莊子說過一句話，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現在我也用一句話回你，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的挑戰是什麼？” 朱棣畢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從小受的是宮廷教育，還是在大明的皇宮中。
一些固定的認知想法想要改變，不是說不能，而是很費力。
直接換一個角度說明理由，是不簡單明瞭的多。
朱棣一時無言，雖然他平時不愛讀書，但這句話還是學過的。
蘇璟的意思他也懂了，或者說懂了一點沒完全懂。
他不是蘇璟，自然無法感知蘇璟的想法，他覺得木工活不算是挑戰，蘇璟覺得這是挑戰。
這兩者是各自的想法不同。
但蘇璟這不同的想法從何而來，又是爲什麼，朱棣並不知道。
“先生，您明明教導了我大哥那麼多？您也改變了大明許多，爲什麼就不願意去做一些豐功偉績呢？”
朱棣忍不住朝着蘇璟問道。
聽到這話，蘇璟停下了手裡的活，他擡頭看向朱棣道：“怎麼，燕王來的時候，也被陛下安排當說客了?”
朱棣一愣，立刻解釋道：“先生，父皇沒讓我做什麼，這些只是學生自己的想法而已。”
蘇璟再度低頭，繼續開鋸：“我也沒興趣管是不是你父皇的意思，既然你問了，我也可以回答你。”
朱棣臉色微變，本想說些什麼的嘴也閉了起來。
要說剛纔的話，的確不是朱元璋讓朱棣問的。
老朱雖然之前很想蘇璟入朝堂，不過現在他已經想通了。
朱元璋是一個很果斷的人，既然這件事已經改變了想法，那便不會繼續糾纏下去。
這的確是朱棣的真實想法。
說白了，身爲一個渴望沙場馳騁的皇子，朱棣對於蘇璟無比的崇拜。
他本能的希望蘇璟這樣的人，能夠在沙場上建功立業，如此才符合朱棣心中的願景。
現在能聽到蘇璟的回答，他很期待。
蘇璟拉動着鋸子說道：“要說我對建立功業，留名千古這件事一點也沒想過，那也有些太虛僞了。”
“只要是人，總歸還是會對名利有所追求，我做生意，創辦這麼多的產業，就是爲了積累財富。”
“錢我已經不缺了，至於說名，我對名的理解，可能與燕王有些不太一樣。”
“治理好大明這種事，在我這裡，根本算不得什麼名，不如留下一些什麼，好讓世世代代的百姓都能牢記我。”
“王朝終有壽命之盡頭，但科學卻是永遠的。”
話音落畢，這根木頭總算是鋸開了。
朱棣整個人一怔，聽着蘇璟的話，只覺得自己深受震動。
“原來先生並非不愛名，只是先生之名，與學生之名，並非一物。”
朱棣喃喃道。
蘇璟拿着尺子，按照圖紙不斷在木頭上畫下標記：“怎麼，燕王已經能理解了？”
朱棣點頭又搖頭：“學生明白先生有追求，只是學生不明白先生之追求是何物。”
蘇璟笑笑道：“燕王，不用在意這些，就好像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這世上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有不同的想法本身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堅持你想做的就好，若是被我強行改變，那反倒不美了。”
雖然蘇璟已經改變了許多事情原本的軌跡，也讓許多人因爲自己而改變。
但他並未有過想要強行改變任何人的想法，他只是去做一個引導者的事情，至於能否成功，皆看天意。
朱棣認真點頭道：“是，先生，學生記住了。”
蘇璟擺擺手道：“別廢話了，把鑿子給我拿來。”
“哦……是，先生。”
朱棣立馬手忙腳亂的找起了工具。
兩人就這麼在院子裡不斷做着木工活，時間也就這樣一點一滴的過去了。
轉眼便已經是次日清晨了。
蘇璟的小院門口，朱棣穿好衣物，站在蘇璟的面前鄭重道：“這三日多謝蘇先生教導，學生這就走了。”
蘇璟點頭微笑道：“燕王一路慢走吧，回去不用太着急，能到就好。”
“謹遵蘇先生的話。”
朱棣認真點頭，然後跨步上了馬背，動作十分的瀟灑。
揮手之後，朱棣騎着馬很快就消失在了蘇璟的視野之中。
“還真是少年英姿，颯爽不已啊！”
蘇璟微微感嘆了一句，然後又回到了院內。
自行車的工程還是很大的，第一輛自行車的失敗，讓蘇璟意識到了自己設計的整體結構還是有所欠缺的。
僅僅只用鐵釘連接的部件之間，缺乏緊密度。
當然，這除了和蘇璟的設計有關之外，還與明朝可製作出的鐵釘水平有關係。
別看只是一枚小小的釘子，其中反應的是鍊鐵的工藝水平。
哪怕是有着蘇璟改進之後的明朝鍊鐵工藝，與蘇璟上輩子隨手可以買到的鐵釘，依舊是有着巨大的差距。
所以，沒辦法的蘇璟，只能改變自己的設計。
卯榫結構自己設計不出來不要緊，直接套用現成的馬車車輪。
當然，車架的部分，還是得蘇璟自己想辦法。
無非就是多花點時間而已，蘇璟並不着急。
“東家。”
院外，李明友的聲音響起。
朱棣剛走不過一個多時辰，他便來了。
蘇璟淡淡道：“李掌櫃，安靜了這麼些天，怎麼，又有事了？”
對於李明友，蘇璟始終都沒有太放在眼裡。
這傢伙的確比別人更有能力一些，不過也就稍好一些的水平。
區區一個古董鋪子，蘇璟更沒有那麼的在意。
“東家，你這話說的，我可是專程來請你的。”
李明友一臉笑呵呵的說道，完全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緒。
蘇璟說道：“那可真是抱歉了，我現在正在忙，而且會忙很久，恐怕不能如李掌櫃的意了。”
李明友看着蘇璟笑道：“東家還真是有閒情逸致，這點木工活做的如此的認真，只不過，我還是想請東家和我走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