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太子出巡

五月是勞作的季節,是播種希望的時候,田野裡綠蔭如海,山頭上繁花似錦,一切都顯得那麼生機盎然。

這天一早,辰時許,一個車隊從京城朝陽門涌出來,直奔通州而去。

這個車隊規模並不是很大,但陣容卻相當的駭人。

車隊前面,是上百錦衣衛開道,他們一個個身着飛魚服,腰挎繡春刀,騎着高頭大馬,舉着各色大旗,威風無比,而最前方帶隊的竟然是錦衣衛指揮同知戚盤宗;

車隊後面,是上百東廠番子斷後,他們衣着雖然沒有錦衣衛光鮮,氣勢卻一點都不輸於錦衣衛,而帶隊的竟然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新任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

車隊中間,馬車只有十餘輛,兩邊護衛的人卻也有不少,也是足足上百人,這幫人也不知是哪路明軍精銳,一個個看上去竟然比錦衣衛和東廠番子還彪悍。

這規模,這架勢,都快趕的上皇上出巡了,當然,這個時候崇禎是不可能離開京城的,西北五省吃緊,他正忙的焦頭爛額呢。

那麼,到底是誰呢,竟然能讓崇禎調動這麼多錦衣衛和東廠番子保護?

這位,自然就是小太子朱慈烺了,這會兒叫他小太子或許有點不合適了,因爲他已經十歲了,正正經經的太子一枚,這個“小”字貌似可以去掉了。

不過,他此刻仍然興奮的跟個小孩子一樣,坐在馬上,手舞足蹈,要不是張斌和鄭成功在左右夾着他,他估計會忍不住打馬狂奔起來。

他這次出巡真的來之不易,爲了能跟張斌一起去福廣募捐,他又是哭,又是鬧,又是出動皇姑母,弄的崇禎沒了辦法,這才同意的。

明朝的太子,並不是不能出巡,也不是不能遠行,成祖永樂年間,太子朱高熾就曾幾次在南都監國,只是這會兒太子朱慈烺的年紀太小,崇禎不放心他遠行而已。

這自然是張斌的主意,他就是想趁此機會讓太子出去走走看看,看看現在的大明是什麼樣子的,看看現在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不要跟天啓和崇禎一樣,一輩子都窩在京城裡面,就跟個鄉巴佬一樣沒見識。

當然,他並沒有去找崇禎說,他只是跟太子朱慈烺說了一句,他要回福廣一趟,鄭成功、張香、張洋、陳秀秀都要跟他一起回福廣,估計幾個月時間都回不來。

朱慈烺立馬就上套了,哭着喊着要跟他一起去,他捨不得張斌和鄭成功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他更想出去看看啊,這半年多以來,張斌一直帶着他在京城到處逛,他早就逛上癮了,能有機會到京城外面去看看,甚至是去遙遠的南方,對他的誘惑簡直太大了。

要他哭着喊着去西北,崇禎自然怎麼都不會同意,不過,去福廣倒沒那麼誇張,這會兒福廣還是很安全的,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崇禎還是準了。

這一行人幾乎全是騎馬,就算沒騎馬的也坐在馬車上,所以,速度還是比較快的,不出一個時辰,一行人便進入通州縣境。

這個時候,官道兩旁的景色慢慢變了,路兩邊再也看不到忙碌的農民,田野上也不再是綠蔭如海,而是一片荒蕪!

或許是過了剛一開始的興奮勁,又或許是被四周的景色所影響,朱慈烺不再手舞足蹈,甚至他臉上激動的表情都沒了,他好奇的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問道:“師傅,這四周怎麼沒人了,這裡的地爲什麼會沒人種呢?”

張斌看了看四周,嘆息道:“唉,建奴入侵,生靈塗炭,這裡的老百姓不是被建奴抓去了,就是被建奴殺了,根本就沒人了,從這裡到天津衛基本都是如此,整個順天府,除了京城周邊十多裡範圍內的老百姓及時躲進了京城,其他地方,除了城池裡面,外面的鄉村基本上都荒蕪人煙,整個順天府就跟一個大墳場一樣。“

朱慈烺聞言,臉色一變,他左右掃視了一番,有些疑惑道:“墳場?沒看到墳墓啊。”

張斌鄭重的問道:“想看嗎?”

朱慈烺並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張斌見狀,左右掃視了一圈,隨即指着離官道不遠處的一處村莊道:“趙如,帶人去檢查一下。”

趙如道了聲遵命,直接帶着手下小隊打馬狂奔而去,不一會兒,他便帶着人跑回來拱手道:“大人,那邊沒人,很安全。”

張斌隨即下令,讓整個車隊停下來,隨即便讓戚盤宗帶着五十餘名錦衣衛開路,又點了兩隊親衛,護着朱慈烺往那個村莊奔去。

遠遠看着這村莊貌似還很正常,但是,走進一看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這會兒整個村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野草,每戶人家的門窗都破爛不堪,有很多都被人踹地上了,不難想象,當時建奴在這裡是怎麼破門而入的。

朱慈烺看到這些被破壞的門窗臉色已經變得難看無比,當他看到村子後面,一排又一排的墳墓時,終於忍不住憤然道:“建奴爲什麼這麼兇殘,老百姓又沒有武器。”

張斌搖頭嘆息一聲,解釋道:“建奴是兇殘,不過,入侵者大抵都會這麼做,他們入侵大明是爲了什麼,無外乎爲了土地、糧食、金錢、美色、貨物等等,面對沒有任何抵抗能力的老百姓,他們自然毫無顧忌,肆意欺凌。”

朱慈烺仍然有些不解道:“他們爲什麼要入侵大明,大明又沒得罪他們。”

這個還真有點說不清,大明有沒有得罪他們其實並不是重點,張斌剖析道:“建奴原本居於遼東苦寒之地,食不果腹,衣不遮體,而大明坐擁萬里河山,豐衣足食,江山如畫,是個人都會眼紅。當大明本身足夠強大,他們無機可乘時,自然不會入侵,一旦大明內部出了問題,國力衰弱,貪腐盛行,軍隊戰力嚴重下降,不足以保護自己,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撲上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故事你應該聽過,人與人之間如此,國與國之間同樣如此,當你沒有能力保護手中的好東西,別人就會來搶奪。“

朱慈烺似懂非懂的道:“師傅,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大明內部沒出什麼問題,建奴就不敢來入侵大明嗎?”

張斌點頭道:“那是當然,如果大明內部沒出什麼問題,光是屯衛就有兩百多萬,隨隨便便就能拉出四五十萬大軍,而那時候建奴總共還不到四五十萬人口,他們怎麼敢來入侵大明。”

看過這個被建奴變成墳場的村莊之後,朱慈烺的心情明顯低落不少,一路上他在也沒露出過笑容,直到晚上趕到武清驛之後,張香和張洋下了馬車,陪他玩耍,他心情纔好了一些。

通過這件事,張斌讓他深刻理會到了落後就要捱打的道理,他自然不想捱打,但是大明現在卻一直在捱打,自他記事開始,大明就在捱打,一直被建奴打到現在!

怎麼才能不捱打呢,這個問題,他想了一個晚上都沒想出個頭緒來。

第二天一早,車隊繼續出發,一路仍然是荒野處處,漫無人煙,朱慈烺的心情非常沉重,一路就那麼悶頭趕路,甚至連說話的興趣都沒了。

直到傍晚,趕到大沽港時,他看到大海,看到停泊在港口的鎮遠巡洋艦,纔再次變得激動無比。

大海是什麼樣子,他想象過,參考皇城西苑內湖,放大無數倍就是大海的樣子,這個跟他想象中並沒有多大區別,但是,巨大的鎮遠巡洋艦卻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西苑的船最多也就幾丈長而已,哪像這鎮遠巡洋艦,看上去就如同海上宮殿一樣。

站在港口,看着這龐大的鎮遠巡洋艦,他忍不住驚歎道:“師傅,船,還能造這麼大的嗎?”

張斌自豪道:“比這更大的船都有,當初鄭和下西洋的時候,大號寶船足足比這大了一倍都不止。”

他之所以將鎮遠巡洋艦展現在朱慈烺面前,就是要激起這位太子的雄心壯志,果然,朱慈烺聞言,不由驚奇道:“大明還有比這更大的船?“

張斌卻是遺憾的嘆息道:“沒有了,鄭和下西洋是兩百餘年前的事,什麼寶船能歷經兩百多年而不腐啊,這會兒所有寶船都已經爛的渣子都不剩了。”

小孩子都有點不切實際的奢望,朱慈烺同樣如此,他天真的道:“沒有了再造啊。”

張斌卻是搖頭道:“沒辦法造了,這兩百年來,大明的造船技術不進反退,一瀉千里,現在,大明最大也就能造那種福船,像這種大型戰艦,大明都造不出來了,這是爲師繳獲紅毛番的。”

他這明顯是在說謊,不過這個謊言是善意的,他之所以騙朱慈烺,一是怕朱慈烺回去之後在崇禎面前亂說,引起崇禎的懷疑,二是刺激朱慈烺,激起他爭強好勝的心理。

朱慈烺看了看遠處的福船,再看了看近處的鎮遠巡洋艦,難以置信的道:“大明現在造船技術這麼差了嗎,竟然差紅毛番這麼遠?”

那福船在鎮遠巡洋艦面前跟個小舢板一樣,對比太明顯了,不過朱慈烺並沒有懷疑,因爲皇城西苑裡面最大的船還沒福船大呢,他只是有點難以置信而已。

張斌遺憾的點頭道:“是啊,大明的造船技術一直在倒退,紅毛番的造船技術卻在突飛猛進,一進一退之下,差距就越拉越大了。“

朱慈烺爭強好勝的心理果然被激起來了,他有點不服道:“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大明怎麼會連紅毛番都比不上?”

張斌睿智的道:“這個問題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大明這兩百多年來重點都在北邊,在蒙元餘孽身上,再加上窩裡鬥時常發生,變成這個樣子也不奇怪。”

朱慈烺聞言,不由陷入了沉思,這個問題對於他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來說,有點過於深奧了,所以,他半天都沒想明白。

這個時候,鎮遠巡洋艦上的水手已經熟練的放下一個巨大的吊框,將馬車和戰馬慢慢吊上戰艦,錦衣衛也在戚盤宗的帶領下開始登船了,張斌將家人全部集合過來,又陪着朱慈烺看了一會兒吊裝馬車和戰馬,直到錦衣衛已經在甲板和船艙佈置好守衛,他才帶着家人和朱慈烺一起,登上鎮遠巡洋艦的甲板。

看到巨大的甲板和甲板上的火炮,朱慈烺驚駭的嘴都合不攏了,他好奇的走到火炮跟前,仔細的看了看,這才問道:“這也是紅毛番造的嗎?”

有時候,你撒一個謊,就必須用無數的謊言來遮掩,張斌只能繼續撒謊道:“是啊,此炮名曰佛郎機炮,乃萬里之外的葡萄牙國所造,大明在嘉靖年間就開始仿製佛郎機炮了,不過做的沒人家好而已。”

朱慈烺便圍着火炮打轉,便喃喃道:“佛郎機,葡萄牙,這些名字好奇怪啊。”

張斌不失時機的介紹道:“這名字並非漢語發音,而是歐陸那邊人的話音,整個歐陸疆域也很遼闊,與大明疆域差不多大,不過那邊並非只有一國,而有大大小小十餘個國家,其中比較有名的就是葡萄牙、西班牙、佛郎機、英格蘭和神聖羅馬帝國。”

朱慈烺聞言,不由來興趣了,他興致勃勃的問道:“噢,還有這麼個神奇的地方嗎,疆域跟大明差不多大小卻有十多個國家,還有些什麼國家啊,師傅,你知道嗎?”

張斌當然知道,他立馬揮手道:“來人,取世界地圖。”

他這話剛落音,朱慈烺又好奇的問道:“世界地圖?師傅,世界是何意?

這個問題,還真把張斌給難倒了,他可沒專門研究過世界是什麼意思,世界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他想了想,這才喃喃的道:“世界之名取自《楞嚴經》,世,即遷流之義;界,指方位。世界指的就是這天地,這天下,這世間萬物。”

世界彷彿一扇神奇的但,在朱慈烺面前緩緩打開,他不由滿懷憧憬道:“這天地,這世間萬物?這世界到底有多大啊?”

這架勢,這表情,大有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的意思。

要空洞的解釋這世界到底有多大,連張斌都要費好大一番口舌,不過,還好,這個時候,船上的將領已經將世界地圖取過來了。

張斌示意兩個親衛將世界地圖在他們面前展開,然後詳細的介紹道:“烺兒,你看,這就是我們所處的世界,這裡是大明,這裡是京城,這裡是歐陸,這裡是佛郎機,這裡是葡萄牙,而我們現在就在這個位置。”

朱慈烺的眼睛順着張斌的手指在地圖上不斷的移動着,那眼中時不時流露出火熱的光芒,這世界,還真大啊!

張斌之所以給他介紹整個世界,就是要開拓他的視野,讓他明白,這世界到底有多大,不要學崇禎,每天窩在京城,我在紫禁宮那方寸之地,坐井觀天,做着天下之主的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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