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元望了望大奎,想說好男不跟女鬥之類的話,但還是憋了回去。
呂寨主安排了住宿,衆人各自歇息。
待到第二天,天邊剛露出魚肚白時,大奎已站立在一處險峰之上,盤步立身兩丈開外,望着義父不發一言。
眼望朝霞,旭日東昇。大奎雙手徐徐上擡,緩緩馬步蹲身,就在這千仞峰巔數丈方圓練起了拳法。數次驚險過往,讓大奎意識到自己的武功在退步。武術諺語說得好:天天練,日日功,一日不練百日鬆。武學之道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此刻的大奎看似拳法雜亂無章,實則已將心中所學融會貫通。在大奎心中,武術沒有內外之分,南北之別。身形動處直如蛟龍鬧海,拳腳施展恰似虎虎生風。每出一招看似剛猛無濤,實則每一招每一式皆是以腰發力,通肩達背。真可謂聚力於一點,發力於瞬間。
身形正直,馬步作勢,左掌護胸,右拳疾出,拳打出竟帶着絲絲拳風。這招看似太極‘右單鞭’實則不然,只見大奎墊布向前,打出的右拳突的一震,身前數尺一株小樹竟也跟着微微一動。
大奎一心練拳,心無旁騖。一邊的盤步卻是看得真切,見到小樹沒來由的一動,不禁驚得目瞪口呆。師父孟歌曾言:內功練到一定境界,拳風掌風到處,可撲滅尺外燭火。剛剛義父這一拳,三尺外的小樹都一震,這是何等功力?
大奎練到興處,恰巧腳下一顆雞蛋大的石塊。大奎右腳在石塊上一搓一勾,這石塊當即跳起一人多高。大奎右腳不落,身形一扭已是身形急轉一週,空中右腳一式‘裡合踢’,正踢在下落的石塊上。‘啪’一聲輕響,石塊帶着疾風電射而出。崖邊一丈外恰有一株矮樹,那石塊正打在矮樹的樹冠上。飛石直打得樹葉飄飛,顯見這飛石聲勢駭人。
盤步見到那石塊的準頭及勁道,心中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什麼時候我也能有這般本事就好了。’盤步心中嘀咕着。
再看大奎,雙手後背長身玉立,遠望朝霞暖陽,竟是氣定神閒一派悠然。山風吹過,吹得大奎衣袍帶風,衣袂獵獵作響。
此刻大奎面向朝陽,盤步在身後看的眼都直了。義父真乃神人也,連站在那裡的姿態都是那麼的瀟灑不羣,高手啊!在盤步眼中,大奎已是神人一般。懷着無比的崇敬之心,盤步輕聲提醒道:“義父,天已大亮了。我們該回去了。”
“恩,爲父在此稍待片刻,如此美景錯過了豈不可惜,你先回去吧。回去後要將爲父練過的拳法細細琢磨纔是。”大奎說話亦是不疾不徐,此刻便似真的被朝陽美景勾住了魂一般。
盤步不敢違逆,當下向大奎躬身抱拳道:“義父,孩兒告退。”說着便轉身要走。
這時大奎才道:“回去後叫羅鏢頭整頓車馬隊伍,今日午時左右我們便出發。”
盤步迴轉身來再次躬身領命,這才轉身下山去了。
此處山巔,登高望遠。目光極處暖陽初升紅霞似火,近處灕江水勢和緩。雖是清晨,亦可見到江面上早有漁民撐着竹排泛舟江上。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黎民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若那連年的戰火併未波及此處一般,這裡的百姓卻是安居樂業豐衣足食。
雖是美景如畫,雖是風和日麗,但這一切卻不是大奎所留戀的,讓大奎揪心的卻是自己的腳。
“哎呀,我斜視嫩娘,疼實額咧!”(山東方言:問候老母,疼死我了)大奎一邊咒罵着,一邊走到一塊青石旁坐下,急急忙忙的去脫右腳的鞋子。
剛剛一時興起,將那雞蛋大的石塊踢飛,此刻右腳面鑽心的疼。好在盤步走遠了,不至於顯得太狼狽。等大奎脫了鞋襪再看,自己的右腳已是腫起老高。尤其是踢中石塊的部位,更是紫黑一塊。大奎忍着疼按了按,還好只是傷了皮肉沒傷到骨頭。
大奎輕輕揉着傷處,好一會才穿了鞋襪站起身來。試着走幾步,雖是疼痛但好歹能忍住,大奎咬緊牙關忍着腳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下了山。來時大奎健步如飛,去時步履瞞珊。雖是短短數里路,大奎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走回壯家大寨。離着寨門尚有幾百步,況且還有樹蔭阻隔視野。大奎站在樹林偏僻處休息了一下,這才裝作若無其事一般步入大寨。
向着自己所住的木樓行去,沿途遇到寨民皆向大奎點頭致意。大奎笑着一一回禮,正行走間迎面卻遇到了低頭走路的呂冰藍。
此時呂冰藍一如往日,身着對襟花衫筒裙,腰間繫着精緻的繡花短圍裙,頭上一方花頭巾,腳穿繡花鞋,倒也顯得端莊得體,樸素大方。不同的是,呂冰藍此時手上提着一隻挎籃,籃子用一塊絹布蓋着,倒是不知其中是什麼。
大奎笑着站立在道路正中,呂冰藍遠遠行來,發覺路上有人,不經意的擡眼看了一下。見是大奎,竟是轉過身去向來時的路急走。
“呂姑娘,請留步。”大奎揚聲呼喚,哪成想不喚還好,這一聲呼喚驚得呂冰藍扔了挎籃撒腿就跑。
大奎腳上有傷,不方便去追。見狀只得無奈的搖了搖頭,接着走過去拾起了呂冰藍丟在地上的挎籃,只見地上糕餅果子散落一地。大奎一一撿起收回挎籃,依然用絹布蓋了,這才提着籃子回到住處。
昨晚自己沒吃飽,此時正好拿這些糕餅果子充飢。說來也是可憐,但凡朝中大員那個不是出門前呼後擁,那個不是錦衣玉食。唯獨大奎,雖是貴爲一品,但仍要飽受風餐露宿之苦。古往今來的朝廷高官,像大奎這樣的着實不多,也可說是絕無僅有。
大奎左右捏了兩個饃饃,右手拿了一個‘黃色果子’,吃的這叫一個不亦樂乎。
吃的正香之際,門外傳來叩門聲。
“進來……。”大奎含含糊糊的嚷了一嗓子,接着大吃。
進來的卻是吳涯,吳涯來到大奎身前兩尺,畢恭畢敬的奉上一張紙籤。大奎放下手上的梨子,接過紙籤看了一眼便將那紙籤交還給吳涯。好歹嚥下了口中的食物,這才道:“此時已在本官意料之中,那王福若不將一干家人提前安排,怎麼可能逃得出朝廷的追捕?”
原來那紙籤卻是身在湖廣行省的田風周凱二人飛鴿傳書的密報,說的是王福身在永州的家人早已不見蹤影。王福的兒子王安齊曾被大奎打成殘廢,也不知如今怎麼樣了。每每想到那王安齊的可惡之處,大奎都不禁氣由心來。當下又拿起‘黃色果子’狠狠啃了一口。
“張大人,我們如今該怎麼辦?”吳涯心中忐忑,不由得小心問道。
大奎想了想,又啃了口饃饃。細嚼慢嚥了以後才道:“車到山前必有路,雖無王福家人爲人質,但云南也是勢在必行。”說着由桌上的籃子裡取了一隻‘黃色果子’扔給吳涯。
吳涯連忙伸手接住,但當着大奎的面卻是不敢吃。畢竟面前的是權傾江南的通政使大人,這位通政使大人自己可以放蕩形骸,但身爲屬下卻要時刻牢記上下尊卑。
等到大奎吃飽了喝足了,吳涯卻一直拿着那個‘黃色果子’站在一側。
“你怎麼不吃?”大奎不解的問道。
“屬下不餓。”吳涯笑着答道。
“不吃別糟蹋了,這果子很好吃,你不吃我吃。”大奎也不客氣,說着又將那‘黃色果子’拿了回來,張口便開吃。大奎並不知道這‘黃色果子’叫什麼名字,只是覺得除了略爲有些苦澀,倒也香甜可口。吳涯卻是地道的江南人,對這果子倒也略知一二。這‘黃色果子’名爲芒果,廣西廣東等地均有芒果。其味酸甜微澀,並且爽口嫩滑。
芒果雖爲果品,但卻有理氣、止咳、健脾、益胃、止嘔、止暈等功效,並且有益於目力的增長,況又能潤澤肌膚,對於胃陰不足,口渴咽乾,胃氣虛弱,眩暈嘔逆等症狀甚有功效。
“大人,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吳涯躬身問道。
“公事現在說吧,唔,私事等本官吃完再講。”大奎邊吃邊支吾道。
吳涯聞言只得默默等在一邊,過了會大奎吃完了芒果,起身走到門邊的盆架邊淨了手,又取了巾帕擦乾,這才走回桌旁的椅子邊,一撩袍服坐了下來。
“有什麼事說罷,是不是想家了?”大奎說着乾咳一聲,剛剛吃了幾個‘黃色果子’,口中有些發苦。
吳涯思量了片刻,這才小心翼翼的道:“大人,剛剛您吃的果子叫芒果,是要扒皮吃的。”
大奎不禁一癟,轉瞬怒道:“你怎麼不早說?”
“這芒果連皮一起吃,對身體有益無害,吃了皮也無妨。”吳涯見大奎面色不善,這才婉轉說了原由,但隨後又道:“只是這口味卻是越發苦了些。”
大奎看着吳涯好半天,這才喝道:“那還不給我倒水喝?我口中苦得很啊!”
吳涯此時哪裡還敢怠慢,當下取過桌上的茶壺給大奎倒了杯茶,並恭恭敬敬的放在大奎手邊。
大奎喝了水,覺得口中好些了,這才揮揮手道:“沒事你出去吧,通知大家吃了午飯開拔。”吳涯拱手領命退出了大奎的房間。
吳涯走到外間門前,正巧見到呂寨主進門來。二人打過招呼,吳涯便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