乂安城很大,畢竟能容納兩三萬人,在交趾已經算得上是能排上號的巨型城池。
當然,這個所謂的很大也要看跟誰比,如果跟順天府或者金陵之類的城池比起來,那乂安城又幾乎小到了一個公園倆猴,一條小路通到頭的程度。
而且乂安這裡除了遍地的交趾野猴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公園之類的玩意,自然也就沒什麼好看的。
除了京觀。
乂安城外那座在楊少峰的指揮下,在保定伯樑銘帶着大明將士們的監督下,在叛軍降卒們的辛勤勞作下,城外的京觀已經有了一個好聽的名字:乂安巨冢。
比較有意思的是,居住在乂安城的大明百姓最喜歡去京觀附近晃一晃,偶爾有幾個讀過書的還會搖晃着腦袋拽幾句酸詞,而路過京觀的那些交趾土人則是見京觀如見蛇蠍,大多是惟恐避之不及的態度,生怕自己也變成了京觀上的建築材料。
朱老四瞧着京觀的態度就很滿意,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時的還會晃一晃腦袋,瞧那模樣倒像是想要吟詩作對。
可惜了,旁邊還有一個狗屁不通的六首狀元,堂堂皇帝要是作不出能夠流傳千古的詩詞,那豈不是要被旁邊那個狗東西給笑死?
越想越不舒服,朱老四乾脆開口說道:“你們太爺爺當爺在般若寺時曾經寫下詩文,說是: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
朕當時只覺這詩文豪氣萬分,如今見了這京觀,才真個體會到了你們太爺爺詩中的深意。”
楊少峰沒理會吹牛逼的朱老四——
當時朱重八童學剛剛乾掉陳友諒,正是義氣風發的時候,可是你朱老四當時有沒有跟在朱重八的身邊可就不好說了……
當然,朱老四同學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最起碼人家朱老四知道自己水平不行,所以乾脆就不作詩,不像人家錢聾一樣一生做了四萬多首詩,卻連一首登上教科書的都沒有。
重在參與也沒有這麼個參與法的!
一想到錢聾,楊少峰就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而好巧不巧的是,楊少峰撇嘴的小動作正好讓朱老四給瞧見了。
朱老四的嘴角抽了抽,強忍下了心中的怒氣——當時自己確實沒陪在父皇的身邊,這個混子撇嘴倒也是正常的……
隨手指了指京觀旁邊另一片忙碌的工地,朱老四直接岔開了話題:“這片工地是要幹什麼?朕瞧着在工地上忙活的都是我大明百姓?”
剛剛已經瞧見朱老四嘴角抽抽的楊少峰趕忙拍起了馬屁:“皇爺爺英明,那片工地上幹活的確實都是大明百姓,連一個交趾土人都沒有。”
朱老四的嘴角抽得更厲害了,一巴掌抽到楊少峰的後腦勺上,喝道:“朕還沒瞎!大明百姓無論是相貌還是衣着都和交趾土人不同,難道朕還能認錯了?”
拍馬屁不小心拍到了馬腿上,楊少峰也趕忙岔開了話題:“這片工地,是準備用來修建烈士陵園的。”
“烈士陵園?”
朱老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又接着問了一句:“可是跟凌煙閣一樣?”
楊少峰的神色不復剛纔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原本還有些斜斜垮垮的身子也直了起來,向前走了一步,指着快要被一羣青壯們豎起來的石碑,答道:“不一樣。
凌煙閣是李二皇帝爲了紀念他的那些功臣所修,這烈士陵園,卻是爲了這千千萬萬爲國戰死他鄉的將士們所修。”
朱老四點了點頭,問道:“怎麼不用交趾土人來修?讓交趾土人替我大明將士修建陵園,豈不更好?”
楊少峰的眼眶忽然就有些紅,叫道:“猴子們不配!大明將士來自於大明百姓,這陵園就該由大明百姓來替他們修建,猴子算什麼東西?也配修建我大明將士的陵園?”
朱老四瞧了有些失態的楊少峰一眼,沒有計較楊少峰的失態問題,反而搖了搖頭之後又向前走了兩步。
剛剛立好的石碑上面刻着“大明南定交趾烈士陵園”幾個大字,左右各有兩行小字,右邊寫着“青山處處埋忠骨”,左邊寫着“何須馬革裹屍還”,左邊偏下處刻着“大明永樂二十三年”的小字。
“這烈士的烈字,怎麼就少了一點?”
朱老四扭頭望向楊少峰,問道:“這其中又有什麼深意?”
楊少峰神色一黯,答道:“孫兒只盼着出征的將士們都能活下來,回到大明去和妻兒團聚,只盼着烈士能少一點。”
朱老四點了點頭,走到石碑近前伸手摸着石碑上面的小字,又瞧了瞧石碑後面連綿起伏不斷的墳頭,忽然喃喃的道:“青山埋忠骨,馬革裹屍還,馬革裹屍還,嘿嘿。”
退後一步,朱老四正了正衣冠,向着石碑揖了一禮,直起身子後高聲喊道:“英魂!歸來兮!英魂!歸來兮!”
跟在朱老四身後的楊少峰和朱瞻基等人也跟着高聲喊道:“英魂!歸來兮!英魂!歸來兮!”
情緒是會傳染的。
當朱老四又一次語帶哽咽的喊出了英魂歸來兮之後,整個工地上的青壯們也跟着齊聲喊道:“英魂!歸來兮!英魂!歸來兮!”
並沒有天降暴雨,也沒有風雲變色,唯有一聲聲的英魂歸來兮在還沒有建成的烈士陵園上方迴盪不休。
回到乂安的朱老四神色一直都很沉重,帶來的御廚精心炮製的象鼻也沒能引起朱老四的食慾,反倒是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這十四個字一直在朱老四的盡頭縈繞着。
揮揮手讓人撤下了飯菜,朱老四沉聲道:“朕,虧待了爲大明徵戰拼命的將士們,反倒不如你一個混子想得周全。朕要謝謝你,讓將士們能得享血食。”
得享血食,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其實很沉重。
中原堂口的丘八們並不怕死,只是怕死不得其所,怕死後孤苦無依,不得歸家,享受不到子孫後代的供奉和血食。
因爲征戰在外,想要將屍骨運回鄉里再風光大葬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多的都是選擇就地火化,然後將骨灰和衣冠運回鄉里之後再辦葬禮。
現在交趾這裡有了烈士陵園,在交趾戰死的這些將士們的遺體就可以葬在烈士陵園,衣冠之類的東西運回鄉里埋入衣冠冢。
最關鍵的是,玩政治的心都比較髒,就連朱老四也不例外——
這些戰死在交趾的將士們葬在烈士陵園,他們的後人就算是拼了命,也絕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交趾土人再鬧事,以免先人不寧。
從這一方面來看,這些葬在烈士陵園的將士們,就算是戰死沙場,也依舊在以另外一種形式爲大明鎮守交趾!
沉默了半晌之後,朱老四纔開口道:“朕會命工部在京城尋一片風水寶地,另立忠烈祠,凡爲大明徵戰而死的將士們,皆會在忠烈祠中留下姓名,得享香火血食,有明一日,香火不絕!”
朱瞻基也站起身來應道:“皇爺爺,待忠烈祠建好之後,孫兒願親自帶人護送這些在交趾爲國征戰的英魂進京入祠。”
朱老四點了點頭,神色凝重的道:“準了。不止如此,待將士們進京之時,朕還要親自出城迎接,今後年年親祭,以酬其功!”
楊少峰忽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心中甚至開始合計着要不要混進文官的隊伍裡面對馬上就要擡頭的****進行打壓。
楊少峰很擔心,朱老四如果真的出城迎接這些將士的牌位,再年年親往忠烈祠去祭祀這些戰場疆場的將士,那爲征戰疆場就成了整個大明的最高榮譽,大明的****將會無可避免的擡頭,任何人都別想再將這頭怪獸給關起來!
是的,任何人,包了親手放出這頭怪獸的朱老四之外,哪怕是朱高熾也不行,任何擋在這頭怪獸前面的人,都會被他們撕得粉碎。
就像在二戰時小日子過得不錯的倭奴,據某不可靠的江湖小道傳言消息,當時的舔黃可以讓倭國的男人全體自宮,卻沒辦法讓倭國的獸軍停止侵略。
可是仔細一想,楊少峰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關我屁事?
大明不是建奴那種閉關鎖國的辣雞,鄭和現在已經是第八次出海了,大明對於整個世界的瞭解是空前的。
這也就意味着,最少在百十年,甚至兩三百年之內,大明的軍隊都不用擔心沒有地方供他們發動戰爭,更不用擔心沒有地方供他們去攫取戰功。
至於一兩百年之後的大明會變成什麼樣子,會不會像大秦和大漢一樣因爲軍功制度的崩潰而崩潰,楊少峰就更不擔心了。
到時候全世界都成了大明的地盤,而且按照現在的套路玩法,崑崙奴再想堂而堂之的跑到齊魯大學當祖宗是沒什麼指望了,歐羅巴的蠻子能剩下多少也不太好說,剩下中原堂口的那些人哪怕是往死裡打,也不過是他老朱家的豬圈內戰,那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愛咋咋滴唄。
心中打定了主意之後,楊少峰就將話題扯向了占城:“話說,也不知道江鑫龍他們多久才能到占城,也不知道佔巴的賴那孫子會不會老實聽話?你瞧他這破兒,還佔巴的賴,他打算怎麼賴?他想賴掉點兒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