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南京北江口兩岸密密麻麻,都是撐着傘的士紳、官員、百姓。
雨幕中,鳳儀門大街口,陳策1襲金甲,披風、戎袍俱已溼透,頭上帶着猛虎立頂高尖6瓣戰盔,盼望着。
預期中計劃的禮炮、龐大的聲樂班子都讓朱弘昭取消了,他可不想讓炮聲將自家小崽子震死或嚇死。
頂着細雨,朱弘昭下船登馬,身後侍從司成員悉數上馬,簇擁着皇帝。
“這9是南京?”
駐馬,朱弘昭看着若隱若現的人海,看着東邊蔥蔥郁郁,旌旗林立的獅子山。
趕赴西南時,他路過這裡,稍稍停留的機會都不給他,下船都不許。南京9是如此的重要,對於天下人心有着1種號召,當時誰都怕他揮兵佔據南京。
說是所部大軍在南京換裝,當時南京提供的武備提前運到武漢,根本不給他駐留南京的1點機會。
可現在,他終於踏到這南京城牆前。
這是他第1次來南京,這裡的仇恨流淌在他血液裡,至死方休。
面容肅穆,雨水從高尖戰盔大檐上滑落,他的目光掃過1名名渾身溼透,站的挺直的軍士,他們的脊樑纔是民族的脊樑。
左手牽着馬繮,他右手按在懸在腰後的刀柄,目光與1名名軍士做着接觸,1片片赤誠的目光,讓他心中1片安寧。
國家要割爛肉爛瘡,要抵禦外辱,只能靠這把刀子。
1路向南,鳳儀門大街口,陳策領着青州軍團大小將佐3餘人仰頭看着,靜靜等着。
走近了,陳策忍不住出列上前,跪倒在青石地面上:“臣陳策,恭迎主子回宮!”
勒馬,朱弘昭眨眨眼睛:“阿策,起來,擡頭,讓咱看看。”
“哎!”
陳策起身,解開盔帶懷裡抱着頭盔,仰頭看着朱弘昭,鼻子酸酸。
不再是那個十7歲青澀的少年,擺在面前的是1個面容沉毅,留着淡淡8字須的英武青年。
哈1口氣,朱弘昭仰頭眨着眼睛,雨絲拂面:“苦了阿策,牽馬,咱回家。”
“爲公子,算不得苦。南京什麼都好,9是懷念以前的老弟兄,也掛念公子。”
陳策仰着頭,嘴角咧着1口白牙,眼角淌着淚水。
在南京,他太憋屈了,有什麼話都不敢說,整日睡在軍營裡,常常夜夜驚醒。若是在塞外苦寒之地也9罷了,守着秦淮、拒絕種種邀請,他的日子才更顯得幸苦。
“我也掛念呀,王克奴他們會定期入南京輪番戍衛,到時候慢慢再聚,1個都少不了。”
陳策點着頭,1手牽着馬繮,1手提着頭盔,吸吸鼻子在前牽着。
迎接皇帝車駕的事情全由青州軍團負責,1路送到長安西街爲止。
南京籠統範圍上的北城屬於上元縣,範圍非常的大,涵蓋大半城池及江邊附城而居的村鎮;南城及秦淮範圍屬於江寧縣,是最繁華的1部分。
城牆圍繞佔地面積而言,南京比北京還要大,可居住面積卻不多。
入了鳳儀門,陳策講述着南京的變化,正德年間北京人口正式趕超南京。整個南京在明初時9是1座大軍營,整個北城屬於外城範疇,以軍營、糧倉居多。如今民居成片,人口稠密。
南京的皇城,更是1座大軍營。北京皇城內駐紮的是西苑淨軍,南京皇城在明初時,駐紮着羽林左衛、羽林右衛兩支宿衛大軍,皇城北與玄武湖之間還有府軍左衛,西長安街又有府軍前衛、府軍衛營區,徹底的1座軍事要塞。
不要小看皇城裡羽林左衛、右衛的營區範圍,合起來的總佔地面積比南京宮城還要大。裡面駐紮的也不是兩個衛,按現在的話來說,住的是兩支軍團。
寬8丈的主幹街道上,陳策指着1處處地名,只有北城他是熟悉的。北城依舊是大軍駐紮地,1座座軍營基本上在主幹街道上連着的。
說的誇張1點,北京、南京的城池佔地面積,比西夷某些小國國土面積還大。
後面的車輛裡,張嫣隔着素紗帳幔,端坐着在牀榻上,披着比甲頭戴鳳冠,雙手抱着暖手銅香爐,緊咬着牙關。
昨夜,這裡很多人都被殺了,死不瞑目,連自己死的原因都不知道。
可張嫣依舊手心發涼,渾身發涼,心驚膽戰。
前面的車裡,寬大車廂裡,李秀娘看着銅爐,正熬煮着薑湯。皇帝逞能要淋雨,與將士同甘共苦,她能做的9是熬煮1鍋新鮮薑湯。
李幼娘隔着帳幔看着4周,只覺得處處新奇,南京9是不1樣,這裡的雨,都要比北京來的柔軟、好聽。似乎連雨水的味道,都要比北京的清甜。
後續車輛裡,寧貴妃抱着朱慈煊,打量着朦朧隱約的景色,只覺得天下真大。不是西南的羣山烏江1隅,也不是北京皇城巴掌大的地方。
這裡溼潤的氣候,讓她嗅着渾身都舒坦。
西長安街,不斷有騎士來通報消息,在這裡迎接的相府、將府、法司3套班子近千人。當首的是葉向高、史繼偕、鍾羽正、秦良玉和魏國公徐弘基5人。
撐着傘踱步,葉向高臉色不快。
現在皇帝真不該來,這麼大的雨,根本無法舉行隆盛的儀式。而且昨夜那麼大的動靜,將南京人嚇壞了,等緩兩天,皇帝再來,盛大的典禮,熱情的子民,上下膺服,多好的局面?
非要現在來,還騎着馬淋雨,實在是胡鬧。
他是操碎了心,可這麼點小事皇帝都要由着性子來,他不能不頭疼。
西長安街東頭,是長安右門,劉時敏領着24監成員在這裡等待。趙期淋不得雨,經歷過1回刺殺,別說淋雨,下雨時9渾身不舒服。
“老祖宗,主子萬歲爺淋雨來着,與士民軍士共苦。前邊那些,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1名直殿監太監指着西長安街盡頭,語氣忿忿。
“3司諸公爲國辛勞,歲數大了,難不成你想逼着他們淋雨患病?這種心思要不得,耐着性子等着吧。”
長江上,隨皇帝而來的宿衛諸營、6韜軍團以及大量銀錢輜重、行李還在緩緩卸運,看架勢沒有1天時間是不夠的。
南巡幾乎把北京搬空了,《永樂大典》也謄抄了1部運往南京。《永樂大典》的原稿9在南京,打雷失火燒沒了。正是這場大火才讓《永樂大典》又謄抄了1份,但1份還是毀於北京火災。
天啓的陵墓裡有1套,北京1套,南京1套。北京那裡還在繼續謄抄,在山東安陵地宮修建好後,會放到安陵1套。以後的西京,自然也需要1套。
朱弘昭儘可能的用1切辦法,將1切資料儲存下來。朝廷各司要銷燬的檔案,他也1概封存妥善保管,準備形成定製。凡是任期內的中樞文檔,1律封存作爲陪葬品跟着皇帝埋在1起。
等政局徹底穩定後,朱弘昭也準備再修1部《大典》。
爲了杜絕大多數糟粕,山東那邊的帳徹底算完後,以孟學、心學子弟爲主,以孟弘略爲總編纂,將這件事做好。
西長安街街口,朱弘昭看着1片片的鮮豔紙傘在青灰背景下覺得格外刺目,道:“阿策,跑起來。”
“哎!”
拉着繮繩,陳策開始奔跑,踩着1團團水花,張嘴喘着大氣。
葉向高等人神情愕然,看着皇帝與陳策跑過去,馬蹄噠噠。
將府班子裡,何衝挑眉,丟了手中紙傘,揮臂:“跟上。”
將府大半將領丟了紙傘,跟着侍從司的馬隊小跑,1片甲葉碰撞聲,清脆作響。
“堂堂正1品大將軍,成何體統!”
葉向高手杖敲着地面咚咚作響,不好說皇帝,只能罵何衝。自武宗南巡過1回後,百年了,南巡1回,5京體系設立,多大的事情,皇帝竟然這麼荒唐,由着性子來。
盛大的典禮是必須的,花再多的錢也不是問題,這是彰顯國威隆盛的必要手段。可皇帝瞎胡鬧,根本不給江南人面子,想來9來,連個儀式都不搞。
很多官員嘆息,擔心皇帝性子朝着武宗皇帝發展,武宗皇帝絕對是大明曆代皇帝排行第3聰慧的人,9是1門心思放不到正途上,喜歡由着性子來。
當今可比武宗皇帝厲害多了,若走偏了,雖說國事安穩,可官員休想安穩過日子。
武宗時期3楊治政,政局安穩,可武宗的胡鬧任性,實在是太折騰人了。
“嘿嘿!”
魏國公徐弘基笑了笑,帶着勳戚班子跟着向長安右門走,再胡鬧,該有的宴會免不了。
站在相府班子裡的孫傳庭臉色也黑了黑,皇帝的任性的表現純粹9是打臉,他作爲帝師壓力很大。
他也沒法子,他和陳策在南京坐鎮3年,只能綏靖,不敢搞什麼刺激的舉措,1切以穩定爲主。
長安右門進去朝北是承天門、端門,北京承天門朝南對應的是大明門,南京承天門對應的是洪武門,洪武門南9是正陽門,出正陽門9是玄真觀、山川壇等秦淮北岸。
唔,看南京佈局時朱弘昭9感嘆南京皇城的方便,故此爲什麼要往死整頓秦淮?將背後莊家洗掉,換成宮裡人,豈不是順心順手?
相對於北京皇城、宮城,南京的9顯得有些寒酸了,甚至連齊王府都比不上。
佔地面積決定了建築規模,也沒法子。
朱弘昭於端門下馬,擡頭仰望着門樓,咧嘴笑着。
理順江南問題後,他的壓力9能少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