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藝掙扎片刻,還是先跑到村長身邊,將全身癱軟的村長從地上拉起來,詢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搞清楚究竟何事讓沐辰勃然大怒、心如死水以後,傅藝重重嘆了一口氣。
“這下可難辦了。”
“小師弟本來就對這些事最爲憎恨,要是我再要來一步,沒準真就釀成大禍……”
“若他真殺了這些人,肯定連散修都當不成了,還會被七十二宗修士通緝。”
傅藝喃喃自語,他聽到整件事後心裡雖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沒有像沐辰一樣,畢竟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更不會是最後一次發生。
在某些人眼裡錢的確比命重要,況且還不是自己的命。
傅藝搖搖頭,起身向沐辰追去。
忽然從吳家村裡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他聞聲去尋,卻看見沐辰將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從吳友年兒媳楊氏手中搶過。
楊氏哭喊着求仙師放過自己的孩子,說她不是故意害死公公,是全村人都來勸他們家人放棄,只有這樣他家裡剩下的人才能在吳家村繼續生活下去。
吳友年的兒子吳凡也撲通一聲跪下,抱着沐辰的大腿,哭着求他不要對孩子下手。
傅藝連忙跑過去,希望能阻止沐辰接下來的動作,可沐辰出手極快,沒等他的二青仙劍進入村內,血沁已經斬下。
溫熱的血灑在地上,飛濺到楊氏臉上,她楞了幾秒,忽然兩眼發黑,暈死過去。
“沐辰,你瘋了!”
“你怎麼可以對嬰兒下死手!”
“難道你也要……”
“哇——”
被沐辰單手拖住的嬰兒哇地哭出來,卻有一隻似鳥非鳥的怪獸從襁褓飛出,已經被沐辰斬斷一條爪子。
這隻怪獸只有巴掌大小,形狀像普通的雕鷹,頭上卻長角。
它痛苦地哀嚎着,其叫聲和嬰兒的啼哭聲一模一樣,憤怒地向沐辰衝來。
“蠱雕!”
傅藝驚訝地喊道,這蠱雕正是《山海經》中記錄的一種上古怪獸,叫聲如同嬰兒啼哭,是吃人的怪物。
本來這種怪物若是成年,每三天就要吃掉一名成年人,而且不需要戾氣影響,自然會成爲爲禍一方的兇獸。
只不過眼下這蠱雕尚幼,尚不成氣候,才只害死了吳友年一人。
若是放置不理,用不了三兩個月,蠱雕就會成年,不止是滅村,它還會飛到附近人口最密的巴益城中,肆意妄爲。
屆時再想殺它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而且幫一座城解決兇獸的供奉錢和解決妖獸的錢數可是天差地別。
若解決妖獸的供奉錢只是每家每戶餓上三天兩夜,想要請仙人解決兇獸,每戶人家要繳納的錢數,才真會要了他們半條命。
沐辰與蠱雕幾番打鬥,從吳家村一直飛到南邊的山上,雖然這蠱雕尚幼,但它飛行速度很快,十分難纏。
不過沐辰與它來來回回幾個回合後,已經看穿了它的攻擊套路。
他冷哼一聲,單手做劍決,綻放紅光的血沁瞬間化爲七道劍光,將蠱雕從四面八方包圍。
右手再揮,劍光便穿過蠱雕的身體,將它從天上打了下來。
嬰兒的啼哭聲再鳴,妖獸之血浸透血沁玉劍,綻放出耀眼紅光,
蠱雕噗通兩下,終於失去活力......
傅藝把吳家村中安頓一番,這才跑入林中幫沐辰除妖,只是當他飛入密林,沐辰已經拎着蠱雕的屍體走出,血光圍繞着血沁緩緩流淌。
經過上古怪獸之血洗禮,它變得更加妖異,肅殺之意更甚。
沐辰看到傅藝,隨手將蠱雕的屍體扔給他。
“剩下的交給你了。”
“沐辰,你不和我一起回宗嗎,你要去哪兒?”
“出去轉轉,明天回宗。”
說罷,沐辰便做一道紅光消失在天邊,不留下其他話語。
傅藝又嘆了一口氣,搖着頭撿起蠱雕的屍體,處理吳家村剩下的事情。
有妖獸屍體,他才方便和吳家村要除惡的供奉錢,若是這些人敢賴賬,就可以帶着妖獸屍體去巴益城官府舉報此事,那麼吳家村就會從竹劍堂的庇護範圍內除名。
失去仙宗庇護,就意味着吳家村內不論再出現何種惡獸作惡,都不會再有修士幫忙除惡。
被仙宗拋棄的小小村落,在這妖獸橫行的大陸上,也很快就會消失了。
……
沐辰全力飛過層層山巒,早就衝出玄清子給他劃定的邊界,風吹在臉上,碎髮打入眼眶,他卻哭不出來。
隨便降落到一座城中,沐辰匯入往來人羣,看着眼前安定平和的人們,他心中感覺好過許多,不然他還會繼續懷疑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
懷疑那些自己想保護的人,真的值得自己和身邊的朋友們去保護嗎?
他有些搞不清楚了。
幾個小孩子打打鬧鬧地穿過市集,在沐辰腳邊跑過去,臉上綻放着無拘無束的笑容。
忽然哎呀一聲,小孩摔倒在地,沐辰轉身去看,只見身着深色錦服的戴面具之人將哭鼻子的小孩子扶起,蹲下身拍拍小孩身上的土。
“別哭了,哥哥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好!”
無衣牽着摔倒的小男孩,身邊圍着小男孩的朋友們,來到街邊賣糖人的小鋪子前面。
他給每個小孩都買了他們喜歡的糖人,笑着拍拍他們的腦袋,遣他們自己去玩。
再轉身,穿過人羣,卻見一張熟悉的臉。
“咦?”
“姓沐的,好巧啊,你也在這兒。”
無衣有些疑惑,隨即恢復了他一貫似笑非笑的表情,雙手插入袖兜,向沐辰走來。
“你那壞脾氣師叔允許你離開竹劍堂的地界跑到川城嗎,還是你偷跑出來的?”
“......嗯。”
沐辰此時看見熟人,倒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地迴應。
“姓沐的,你......”
“難道遇到什麼苦惱的事嗎?”
無衣奇怪地問道,認真盯住沐辰的眼睛,想從他目光中看出些什麼。
沐辰眼神避開,不敢看他。
“怎麼會這樣問?”
“哈哈哈,我從前就說過了,你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別人能不能看出來我不知道,不過我現在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面對笑呵呵的無衣,沐辰眼中流出一絲窘迫,連忙轉開話題。
“你怎麼在川城,難道你住這邊?”
“我不住這兒,只是過來辦點事罷了,正閒着無聊踩街就遇見你。”
“哦,這樣啊。”
無衣見沐辰情緒還是低沉,眨眼想想,便從袖兜裡掏出青玉酒葫蘆扔給沐辰,走過沐辰身旁。
“走吧,姓沐的,我帶你找個好地方逍遙一番。”
“看見你哭喪着臉的樣子,都影響到我辦事的心情了。”
沐辰猶豫片刻,打開酒葫蘆聞了聞,是那種甜酒的味道。
他喝了一大口酒,跟上無衣的腳步。
他們穿過鬧市借方,來到川城最大的戲園子入雲閣。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入雲閣內依舊人聲鼎沸,沐辰緊緊跟在無衣身後,他也不用店小二招呼,徑直走上樓梯,來到三層一間名爲鳳棲的雅間。
雅間內有兩排舒服的躺椅,一張紅實木方桌,還能直接看到一層搭建的戲臺子,上面有畫臉譜的人在唱戲。
鑼鼓喧天,兩個畫成妖魔鬼怪的拿着紅纓槍在臺上打來打去,場下更有一片熱烈的叫喊聲。
沐辰坐在長椅上,卻沒有看戲的心情,倒是無衣聚精會神地盯着戲臺子上面,是不是跟着臺下觀衆一起叫好。
小二送來瓜果蜜餞,倒上開春的飲茶,無衣便翻手拍下五十兩銀子,一部分是包廂看臺錢,剩下的是給唱戲的打賞。
“你喜歡看戲?”
沐辰好奇地問道,他對這個戴面具的男人更加好奇。
雖說他心裡的疙瘩還未解開,此時無衣的出現倒是將他注意力轉移,而不至於讓思緒一直沉在海底。
“還行,兒時跟着爹孃來城中賣菜時,經常趴在這種大戲園子窗戶外面看戲。”
“不過那時候也不是喜歡看戲,就是看到人們桌上擺的點心,覺得一定很好吃,茶水也很好喝,看着他們吃的歡快,我就感覺自己也嚐到味道。”
“然後就養成了偶爾看戲的習慣吧......”
說着說着,無衣慢慢陷入回憶,沐辰卻感覺自己說錯話了。
一般被修仙宗門收下的徒弟,都會被斷開與親生父母間的關係,同時仙宗也會付給這戶人家一些銀子,補償他們養孩子損失,也就相當於把孩子買走。
很多孩子都還在襁褓中就被帶走,他們自然不記得自己的父母是誰,還有一些孩子尚幼,過了三五年也就忘了父母雙親,只記得宗門道法。
只有那些十幾歲出頭的孩子會對父母雙親記得深刻,所以對於超過十二歲的孩童,若非天資極佳,修真宗門是不會將他收爲弟子的。
不過這種情況一般很少出現,那些大宗門每隔三五年就要下到每家每戶檢查新生兒的資質,天賦極佳的孩子從出生時就能看出其骨骼不凡,被修真者直接收入門下。
因此修真之人沒有太多對家的概念,對他們來說,宗門就是家,師父就是父,師兄弟就是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