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腦子內一片混亂的陳月洲此刻只有一個想法:逃。

他迅速從沙發上滾到了地毯上,用爬的方式悄咪咪地來到陽臺, 和花盆們肩並肩。

等在陽臺地板上坐穩了, 陳月洲才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自己爲什麼要藏起來?

他一沒偷二沒搶,只不過是和端琰剛剛打算談個戀愛而已……

哦,對, 他得躲。

因爲呂佳音是端琰的[巔峰值]對象啊!

到目前爲止, 他做的所有支線裡面, [巔峰值]和[報復值]對象都是情侶或者夫妻關係, 呂佳音未來和端琰也很有可能就是這個關係……

而呂佳音和端琰的任務又是自己最後的支線任務,那麼,也就是說……

端琰總有一天會綠了自己?

也不一定, 也許是自己膩了甩了他呢?對吧?

凡事要往好的一方面想……

想到這裡,陳月洲覺得, 自己還是得躲, 千萬別被這一大家子發現,免得惹惱了呂小姐。

可是, 老天似乎就是不打算這麼平白無故地放了他,只聽玄關處的一衆腳步聲逐漸逼近, 直到客廳附近時, 端琰母親的聲音響起:“還躲呢?我又不吃人。”

陳月洲尷尬地轉過身子,卻因爲緊張,不小心碰倒了角落的水養綠蘿,培養液澆了一褲襠,慘不忍睹。

“我……”陳月洲頓時一個頭三個大。

此動作一出, 呂佳音和呂父總算是注意到陳月洲的存在了。

呂佳音瞬間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們兩個怎麼又攪合到一起去了?你不是說你不喜歡我弟嗎?”

陳月洲:“……”

哪壺不開提哪壺,有毒。

這時端琰走了過來,抓起沙發上的空調被披在陳月洲身上,扶着他起來:“先去換衣服,等一下再出來。”

“嗯……”陳月洲抓着空調被灰溜溜準備向臥室走。

可剛邁出腳,他停住了。

如果自己理所應當地回臥室……不就等於間接告訴這三個人,自己是和端琰住在一起了嗎?

不好不好,這種感覺怪怪的……

於是,他只得揚起一張根本笑不出來的笑臉道:“那個……我先回家去……換好了衣服再過來……彆着急……”

反正自己身上帶着錢和手機,大不了在外面重新買一套衣服,過一會兒來的時候就僞裝成端琰的鄰居,這樣自己出現在端琰家裡也不是什麼問題了……這年頭還不允許鄰居串門嗎?

說着,他扭頭就向外走。

可是,人都到玄關處,端琰開口了:“她跟我住一起,讓她回房間換吧。”

之後,直接走過來拉住陳月洲,當着父母的面將他推進了次臥。

端母和呂父一聽,頓時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向端琰。

端琰一臉無所謂地掃了眼父母:“喝什麼?”

端溪背靠在沙發上,雙手環胸看着端琰:“等她穿好出來再說吧。”

進了臥室關門的一瞬間,陳月洲火速脫光自己打開衣櫃找衣服。

他就是想簡簡單單和端琰處一陣對象,也不想驚動對方父母,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搞得自己像媳婦見婆婆、女婿見丈母孃似的緊張……

陳月洲拉出一件娃娃領襯衣和森女風的英倫格子長裙套上,換上深咖色的打底襪配,之後拿出一頂巧克力色的大卷假髮戴在頭上。

端琰的父母都是老師出身,母親還附加政治屬性光環,理論上來講,這類人應該都比較喜歡一個外表品學兼優的孩子。

在確認自己換上這一身裝扮看起來學習特別好後,陳月洲才心虛地走出房間,對着坐在沙發上的端琰父母一鞠躬:“叔叔阿姨好。”

端琰上前牽住陳月洲的手,讓他在貴妃位上坐下,然後看向父母道:“介紹一下,我女朋友,她家裡出了點事,最近和我住在一起,別爲難她。”

話音剛落,在場除了端琰,包括陳月洲在內的四個人都愣住了。

特別是陳月洲,在聽到“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還打了個哆嗦。

做了男人大半輩子,一直都是當別人的男朋友來着,第一次被當衆給父母介紹是女朋友……唔……感覺雞皮疙瘩要掉一地……

不過好就好在,端琰站了出來,對他家裡人擺明了態度,這樣自己的處境也就能稍微沒那麼尷尬一些。

呂父對陳月洲擺擺手:“緊張什麼,你……叫什麼啊?”

“陳月洲,月亮的月,五洲四海的洲。”

“哦……我叫你月洲吧。”呂父點點頭,“那你多大了?”

陳月洲眼珠子一轉,他忽然有點想不起這幅身體究竟多大年齡了,隨便報了個:“大概……快二十五了吧。”

“大概?”

“我們家是農村的,報戶口的時候大幾歲小几歲挺常見的,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多大了。”陳月洲隨便應付道。

“哦那你是在北川唸書嗎還是?”呂父接着問。

陳月洲:“……前一陣有在念,最近在複習考研。”

“哦考研啊!打算考哪兒啊?”

“醫科類吧……”陳月洲已經沒了信心說自己要考北醫。

“哦醫學啊,那挺好啊,你……”呂父還要繼續唸叨,呂佳音及時戳了下自己父親。

“爸,你幹嘛呢,今天來幹什麼的你忘了,你對着人家問東問西,人家不尷尬啊?”她道。

“噢噢……”呂父趕忙對着陳月洲擺擺手,“我就隨便問問,你別往心裡去啊。”

陳月洲默默地點了點頭。

倒是端溪,掃了眼陳月洲,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記得你剛纔頭髮不是這個顏色來着。”

“啊哈哈哈……那個啊……”陳月洲一臉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我剛纔戴的是假髮,我……我玩cospy的。”

正在看手機的呂佳音擡頭掃了眼陳月洲打理得不是很整齊的假毛,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呂父一見笑了,他起身,走到玄關處提起帶來的飯盒,走向廚房:“不聊其他的了,小溪啊,你和小琰還有佳音聊聊工作的事,我做飯,我今天可買了新鮮的魚,準備給我這個天天惹事的兒子露這麼一手,就等着咱們一家子團聚吃好喝好。”

說完,指着陳月洲:“你來,幫幫我,順便咱們聊聊天。”

陳月洲:“……”

怕不是找自己聊天,是有事要問,卻沒法當着這麼多人面問吧。

陳月洲吞了吞口水,進入廚房,沉默地穿上圍裙:“那個……叔叔……需要我做什麼嗎?”

“幫我洗一下魚吧。”呂父將魚的保鮮盒遞給陳月洲,“內臟處理過的,魚鱗也處理了,只需要裡面剩下的部分和表面沒清理乾淨的魚鱗清理了,我在這邊做魚要用的湯。”

“哦……”陳月洲從保鮮盒中取出魚放在水池裡,沉默地洗着魚肚子。

“你哪兒人?”呂父給調料包裡一邊加着佐料一邊問。

“……安徽的。”陳月洲答,魚的肚子裡基本是乾淨的,洗一洗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問題是——魚鱗……怎麼處理?

他雖然家境貧寒,但畢竟是家裡唯一的男丁,從小到大都是被人伺候着長大的,基礎的炒菜做飯他倒是常做,可是料理魚這麼麻煩的事……他可不會啊。

不得已,陳月洲只能伸手一片一片地摘魚鱗。

“安徽哪兒?”

“就……貧困縣中的貧困村吧。”陳月洲馬馬虎虎答,他哪兒記得原主家鄉是哪兒的,身份證上的出生地名字又長又拗口,他至今沒記住。

“我第一次見人這麼形容自己家鄉的。”呂父笑了下,“家裡幾個孩子?”

“三個,上面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

“弟弟在北川上學?姐姐結婚了?”呂父問。

“嗯……”

“你在北川上的什麼?”

陳月洲:“……夜校。”

“哦……那……你和小琰……在一起住了挺久的吧。”

“……”陳月洲沒說話。

他在端琰家裡住過兩段時間,雖然疊在一起沒多久,但呂父能這麼問,一定不是空穴來風。既然如此,他想怎麼理解都行,解釋起來太麻煩。

“你是怎麼打算的?”呂父問。

“什麼?”

“小琰是瑞典長大的,雖然回國已經十年了,可能骨子裡的想法跟中國人還是有一點差異,他可能覺得男女同居沒什麼問題,結不結婚都無所謂……但是你是咱們地地道道的中國人,我覺得農村家庭對男女這方面……應該還是挺傳統甚至挺封建的。”呂父笑了下,“你的年齡也是結婚的年齡了,你有過結婚的想法嗎?”

陳月洲:“……”

怎麼都扯到結婚上面了……

他就想安安靜靜地和端琰處一陣兒對象,怎麼就這麼難呢?

結什麼婚啊!做完任務他就回男兒身了好嗎!

想了想,陳月洲只能道:“我……我沒想過這些事。”

呂父有些詫異地轉過身,一打眼就看到了認認真真拔魚鱗的陳月洲。

“你……”呂父有些遲疑,“你不會做飯?”

陳月洲:“……呃……不是不會,基礎的還可以,魚的難度不是在我駕馭範疇裡。”

呂父吃驚地從陳月洲手中接過魚,用勺子三下兩下除乾淨了魚身上的魚鱗:“你們家難道你不用做飯?”

說完,還補充了句:“我沒有歧視你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這是我所知道的大多數農村家庭上面有姐下面有弟……”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沒多想。”陳月洲點頭,這是常態,別人本能地認爲自己什麼都會也是正常。

“那你淘下米吧。”呂父道,“淘米總會吧?”

“嗯。”陳月洲立刻打開電動米缸,取了些米出來,放進淘米機裡。

看着陳月洲對端琰家裡東西的位置和機器的使用方式如此熟練,呂父的神色沉了些:“其實我有讓小琰這兩年結婚的想法。”

“……”陳月洲沒說話,等着呂父後話。

“小琰性格不好,你和他在一起處應該發現了,這個孩子喜歡藏着掖着,有時候溝通起來有點困難,心思也比較深,所以我一直挺擔心他以後的,擔心他能不能好好找到個對象,我不知道什麼人能走進他的心裡,什麼樣的姑娘才能讓他真的覺得有個伴了。”呂父道,“所以,我覺得,他比任何人,時間都耽擱不起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月洲:“……叔叔你……是讓我給個明確態度嗎?如果想和端琰結婚就跟你明說,如果不想結婚就不要跟他住在一起浪費時間佔着坑的意思嗎?”

呂父一聽笑了:“倒不至於這麼誇張。”

陳月洲頓時瞭然。

的確,端琰他爹沒想錯,既然不打算跟自己兒子結婚,幹嘛要佔着家裡給自己兒子買的新房,以女主人的身份居住呢?

於是,爲了有個暫時的避風港,陳月洲只能昧着良心應付道:“如果……如果結婚的話……我應該……大概……可能……是沒問題的……”

呂父一聽,迅速將魚切好,入鍋油炸後回頭看着陳月洲,“既然有成爲一家人的打算,那夫妻之間應該是相互扶持,而不是一方單方的吃、喝、住、花銷、家務全賴着一方,還動不動給一方惹事吧?”

呂父道:“既然你想過和我們成爲一家人,那不妨我先小人後君子一下。”

他說:“我其實不希望小琰找農村姑娘,特別是下面有弟弟的,這種家庭十有**都是吸血鬼,通過一個女兒沒完沒了地壓榨女婿一家,我身邊認識的找了這種姑娘的,要全款的大房子、要多大的SUV、要彩禮、要禮物、要讓幫忙給弟弟蓋房、找工作……什麼都要簡直漫天要價,陪嫁就給兩牀被子,你覺得這是結婚嗎?”

呂父笑:“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女方掙的錢全供她自己一個人花,還什麼家務都不會做,家裡欠了高利貸要男方解決……你覺得這到底是婚姻,還是搶劫?”

陳月洲:“……”

臥槽,這個老頭……

原來是在這裡埋伏自己……

看來這一家子來之前,已經大概瞭解了端琰出事的發展經過以及最會禍首是自己啊……

只是他們可能沒想到自己居然住在端琰家裡……

呂博這通話要是說給原主或者任何一個和他形容的情況相似的姑娘,怕是已經要原地爆炸了吧……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呂父的心情,誰願意自己兒子被某些女人和她的家人當凱子呢?

“我其實,理想狀態是小琰找個北川姑娘,最好也有點外面留學的經歷。”呂父道,“你家有的我家都有,我家有的你家也有,生了孩子之後我們兩家老人輪着養,我們都有退休養老醫保的,物質的東西我們兩家能給孩子的儘量給,他們兩個年輕人就追求他們兩個的年輕人生活,我們不需要哪個孩子犧牲什麼,誰家孩子不是個寶啊?”

說到這裡,呂父問:“你在乎孩子的姓氏嗎?”

“啊?”陳月洲一怔。

算是……挺在乎的吧。

畢竟在他們家鄉那邊,孩子的姓氏意味着一個大老爺們做爲男人的尊嚴啊。

孩子如果跟女方姓,男方總會被人詬病,說是什麼倒貼的上門女婿……反正形容詞比形容鴨還難聽。

陳月洲想了想答:“……在……在我家那邊挺在意的。”

“所以你們那邊一定會覺得,孩子跟了男方姓,孩子就應該男方多承擔一些,是嗎?”

陳月洲又想了想,自己媽好像在自己小的時候老說:這幾個孩子都是你們家的,又沒跟我姓,應該是你多照顧點不是嗎!

於是他點了點頭。

呂父見狀,長嘆:“我啊,跟小琰他媽結婚後,一直也不在意孩子姓什麼,你看我兒子就沒跟我姓,我兒子隨他媽,我女兒隨我。

過去的時候,人們需要一個標誌,來證明自己的身份,知曉家庭關係,名字,就是這個標誌。

未來社會,肯定是大數據時代,人口增長,名字這種會重複的代號已經不能成爲一個人的獨有標誌,身份證號碼做爲一個人獨有標誌,會逐漸取代名字的存在。

將來改名字肯定是個很隨意的事,你想叫什麼你叫什麼,你喜歡就好,因爲身份證號纔是你的標誌,名字就像網名一樣,你隨便。

所以我認爲事到如今還把姓氏上綱上線拿出來的真的很沒必要,我們家推崇大家都能接受的和平叫法,一般情況下我身邊這類家庭都是雙生子各姓一個,或者疊姓,可是——”

呂父道:“可是如果我們小琰找的是一個太過於注重姓氏家庭的姑娘,她們家給姓氏賦予了一定的重量,那我們家反而就沒法隨意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陳月洲:“……大概明白。”

就好比這裡有一個人,他不是很在意今天晚飯是不是豬肉,吃不吃豬肉都很無所謂。

但是,忽然他的女友來了,他的女友是個回族,堅決不能吃豬肉,認爲豬肉涉及到信仰。

這個時候,本來一個很隨意的事情因爲對方太過於在意而被賦予了過多定義,以至於這個原本可以隨意吃豬肉的人再也不能隨意吃豬肉了。

陳月洲嘆:“叔叔,你沒必要一直給我解釋,你的話我都理解,你想說的無非是,你需要門當戶對的人和你兒子結婚,這個門當戶對不止是經濟上的,更是思想上的,這個思想涉及這個女孩自身以及她的家人的想法,對嗎?”

呂父一聽,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他道:“我知道這麼說可能讓你心裡不好受,可是我希望你理解,做父母的,其實都只希望自己孩子好。”

他道:“你沒經歷過,你可能不懂,愛情這東西,過幾年會慢慢消耗掉,趨於平淡,到了那個時候,誰爲誰容忍了什麼、誰爲誰退讓了什麼……都會是矛盾爆發出來。

我這輩子之所以能和小琰他媽這麼好的生活下來,就是因爲我們兩個人的三觀、想法、生活習慣和家庭都是相似的,我們不會有矛盾衝突,我們不需要爲了對方去立場上退讓,我們在一起很自在,纔會這麼珍惜彼此。”

陳月洲聽罷,雖然心裡有點膈應,但臉上還是掛着無所謂的笑容:“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叔叔,我們只是談個戀愛而已,如果您有合適的對象儘管給端琰說,我不在意的……”

陳月洲話還沒說完,客廳方向忽然響起玻璃破碎的聲音,緊接着是呂佳音一聲大叫:“媽媽你別這樣!”

陳月洲和呂父趕忙趕出去,只見端琰站在端溪的對面,呂佳音緊緊拉着端溪,電視牆附近掉着一個已經被砸得稀巴爛的玻璃杯。

端溪氣得直喘氣,端琰沉默地站在原地,臉上有一道血口,應該是飛濺的玻璃渣劃傷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有本事再說一遍!”端溪指着端琰,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端琰擡手,指尖擦過臉頰,看着指腹的血痕,漠然擡頭看向母親:“我說了,我要從你們家的戶籍裡脫離出去,請解除我們繼母子的關係,從今天開始,我端琰,就是沒有父母、獨立的一個人。”

“小琰!你說什麼呢!”呂佳音對着端琰使勁搖頭,“彆氣媽媽了,媽媽是擔心你啊!趙天喻那邊誓死要徹查他弟弟的事故原因,這件事一日不解決你可能就一日不能復職,你不可能一直不工作吧!”

呂佳音道:“媽媽也是託關係纔將你調離北川,你在外面工作幾年還有機會調回來啊,她是爲了你好啊!”

“爲我?”端琰冷漠地看着母親,“你爲了讓我不要再去查江陳輝的案件,一直想找個把我從北川市局弄走的機會,這次終於被你抓到機會了,不是嗎?趙天喻是懷疑我可是他沒有證據也拿我怎麼樣不了不是嗎?真真正正在背後一直對我工作千方百計阻撓的是你不是嗎!”

陳月洲:“……”

啥?啥情況?

端溪……阻撓端琰?

爲什麼?

哦對了,端琰好像是江陳輝的兒子,端溪只是收養了他……

可這也不對啊?

人家養子查自己父親的死因,這很正常吧?

幹嘛要阻止啊?

不過,也許是端溪對端琰挺有感情的,又或者怕被牽連,不希望他攪進這種沒有希望破除的死局也是挺正常的……

“你查不到的!你什麼都查不到的!”端溪幾乎絕望地看着端琰,“孩子,我們四個人真的很幸福,我只希望你找個好姑娘結婚一生平平靜靜的,你爲什麼要這麼對媽媽?”

“爲什麼?”端琰看着端溪,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冷的,可是眼角卻閃着淚光,“你說爲什麼?端溪,你是不是救世主的角色扮演久了,都忘了你親生兒子是誰……”

端琰話還沒說完,呂博一個箭步上前,一個耳光甩在端琰臉上。

這一巴掌打得毫不客氣,端琰直接倒坐在了地上。

他臉上的傷口因爲這一巴掌被二次重創,鮮血順着面龐緩緩滑落,他的頭髮搭落在額前,遮住臉上的表情,只能從髮絲的間隙見看到一雙黯然無光的眸眼。

陳月洲:“……”

等等……

這是個什麼情況?

都忘了你親生兒子是誰……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一巴掌打得也是莫名其妙,與其說是動怒,倒不如說是……想讓端琰閉嘴?

爲什麼?爲什麼不能說?

“親生兒子……什麼意思?”呂佳音同樣露出疑惑的臉看向端溪。

呂博掃了眼自己的女兒:“你媽以前……以前懷你之前,懷過一個男孩兒,後來沒生下來。”

“哦……”呂佳音點點頭。

呂博解釋得如此漏洞百出,呂佳音只當是父母現在正在氣頭上懶得解釋,可聽在陳月洲耳朵裡,總覺得怪怪的。

端溪深吸一口氣,看着地上的兒子:“小琰,你聽媽媽說……”

“打也打了,罵了罵了,既然你們不願意讓我離開,如今我成年了,你們有女兒贍養,三天內我會讓律師去找你們,法庭見。”端琰直接打斷端溪,他擡眼,視線冷若冰霜,“如果沒什麼事,請離開我家。”

“你——”端溪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你知不知道這房是你媽和我給你買的!你讓我們走!”呂父氣得指着地上的端琰,“還有你的車!”

“爸!爸你說什麼呢!”呂佳音忙喊,“小琰!你對爸爸媽媽道歉好不好!幹什麼一家人要鬧成這樣子!你不想調去外地就不去了,你爲什麼一定要離開這個家呢!”

端琰對呂佳音的嚷嚷充耳不聞,他轉頭掃了眼陳月洲:“把我的車鑰匙給他們。”

陳月洲吞了口口水,看了眼呂博,又看了眼端溪,再看了眼呂佳音,他默默地轉過身子,從玄關處拿起端琰的車鑰匙,雙手舉起遞給呂父。

呂父見兒子鐵了心跟自己較勁,也不客氣,一把奪過鑰匙:“房呢!”

“我這套房本身就沒有在我名下,而是在你們女兒的戶口下。”端琰轉頭看向呂佳音,“與之相對的,你們的女兒在市局大院所住的房子是市局分給我的房子,戶頭是我,請讓你們女兒騰出來。”

呂父:“……市局的房子的確是分給你的,可是補房款是我們付的!八十萬的補房款!你付得起嗎!”

端琰:“外婆去世之前賣了在東城區的老鋪子給我留了錢,明天我就取給你,夠了嗎?”

“你——”呂父氣得直點頭,“好,很好,非常好,你厲害,你很厲害!”

說着,他跨步上前扶住端溪:“小溪,走,既然他要跟咱們恩斷義絕,咱們跟他需要談嗎?他跟咱們脫離了關係,是死是活是自生自滅都無所謂!讓他去吧!”

端溪嘆氣:“走吧。”

呂佳音頓時急了:“媽媽,爸爸,不能這樣子啊,不能啊……”

“走!”端溪扭頭怒斥一聲,幽怨地瞪了眼地上的兒子。

呂佳音只能灰頭土臉地跟在母親身後,一步三回頭地看着坐在地上無動於衷的端琰。

等防盜門被有力地甩上,陳月洲這才匆匆從櫃子上取下醫藥箱,來到端琰身邊跪下,取出棉籤並拆封了新的碘伏,小心翼翼地替端琰擦拭着傷口。

他伸手托住端琰沒有受傷的那一側臉頰,滾燙的液體滑入他的手心。

端琰在哭。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不斷地涌出,眼底滿是悲傷和絕望,卻因爲倔強一直沒有發聲。

陳月洲這纔想起:端琰好像……是個90後來着,對於自己這個80後老人而言,其實還是個孩子。

可是他太高大了,皮膚又黑,身體又強壯,讓人總忘記他也纔剛剛成爲大人沒多少年。

陳月洲收起藥箱,將地上的玻璃渣用吸塵器吸乾淨,然後走到端琰身邊坐下,仰頭看着他,想了想道:“我知道我這時候不該說話的,但是……我還是想問你個問題。”

端琰掃了眼陳月洲,示意他問。

“這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了……”陳月洲斟酌着道,“你想找到殺害江陳輝的兇手,對吧?可是,你知道是誰嗎?如果你知道是誰的話,這個案件就不是懸案了啊?難不成,你之所以認爲趙世風是兇手,就是因爲我之前在派出所我自己都不記得的一通交代?”

端琰“……證據都被銷燬了,僞證倒是一堆,但我知道趙世風就是兇手,所以聽到你說纔會找上你。”

“爲什麼?”陳月洲一臉懵逼,“你爲什麼知道他就是兇手?”

“……”端琰沉默。

“喂喂,你別關鍵時候卡帶啊!”陳月洲湊到端琰懷裡,近距離盯着他的雙眼,“爲什麼?”

“因爲看到了。”端琰避開了陳月洲的視線答。

“看到了?你?什麼時候?”

“……小時候。”端琰答。

“小時候?你的意思是……江陳輝出事的時候,你在現場?”

“嗯。”

“你沒嚇暈?”

“沒。”

“……”陳月洲想了想,覺得不對。

如果端琰就在現場還沒被嚇暈的話,他應該對事故發生的經過的輪廓能稍微明晰一些,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無頭蒼蠅一般焦急亂撞。

他應該是從某個人那裡聽說過趙世風就是兇手這樣的內容,而說這句話的那個人,應該可信度很高。

什麼樣的人可信度很高呢,那當然是出現在現場的人……

可是既然有人出現在現場,還給端琰說了這樣的話,那個人爲什麼不去報案呢?

陳月洲想不明白,他捏住端琰的下巴,迫使對方正視自己:“端隊長,你這麼渴望真相,渴望到和父母決裂,卻不願意說真話嗎?還是說……我不值得你信任呢?”

“……”端琰錯開視線。

“端琰!”陳月洲不禁叫他大名。

抓住趙世風也是自己的任務,如今支線是越來越難,這次如果沒有端琰搭手,自己可能早就死在水泥裡面了……他已經不怎麼想繼續做支線任務了,如果能借端琰之手把主線問題解決了,那再好不過了。

可是,端琰偏偏是這幅性格,對自己壓根沒有信任度。

“我明天早上出趟門,跟我父母交接好東西。”端琰道,“你收拾好東西,我們後天就去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