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神功七篇,天下十大魔功有其六,絕學七十餘門,涵蓋了拳掌刀劍,提縱橫練輕功。
一眼掃過去,黎淵都有些應接不暇,心下暗驚於摘星樓的底蘊。
神兵谷傳承一千多年,絕學可也只有一篇,非歷代谷主不可學,這一比,可見差距委實是太大了。
“龍虎渾天錘。”
黎淵認真挑選着。
裂海玄鯨錘的掌馭需要絕學級錘法,而這張紙上列出的諸般武功中,錘法只這一門。
錘法到底不是江湖主流,上列的神功殘篇中,根本就沒有與錘法有關的。
“嗯,龍虎渾天錘嗎?這是龍虎寺不外傳之絕學,一代至多一二人得傳,威力頗大,你眼光不錯。”
王問遠捏着鬍子,微微一笑:
“不過,一旦選中不可更改。”
“不更改。”
黎淵點點頭。
相比於其他的絕學、神功殘篇,這門錘法對他更有用。
即便沒有裂海玄鯨錘,他大概也是選這門錘法,畢竟,他目前所掌馭的兵刃搭配還是以錘法爲主。
“好。”
王問遠將那一頁紙就油燈點燃:“今天見到的東西,不要外傳。”
“晚輩明白。”
黎淵連連點頭:“那門錘法……”
“嗯……絕學不能輕傳,老夫儘量督促吧。”
王問遠想了想:“短則三五月,長則三五年之內,應該就有迴應了。”
“這麼久?”
黎淵心中的喜悅稍退:“夫子,是需要長老、樓主同意?”
對於摘星樓內部,黎淵知道的不多,除卻一百零八核心外,他只知道存在長老,以及樓主。
“樓主閉關,那幾位長老不理雜事,即便理,老夫舉薦真種學藝,也不需要他們同意。”
王問遠手捋鬍鬚,神色稍有些不自然:
“你姑且放心就是,神功殘篇或許還有波折,一門絕學,料想也不會出岔子。”
“料想?”
黎淵心頭‘咯噔’一聲,覺得有些不太對:“夫子,您這話什麼意思?”
“咳,你這小子問東問西做什麼?”
王問遠瞪眼,趕人:“老夫自有安排,你且等着便是!”
“這,是。”
黎淵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但也沒多想,拱手告辭。
“龍虎渾天錘……嗯,龍虎寺的絕學,不出老夫的預料,他還是選擇了錘法,幸好,幸好,若真選了其他的,還要麻煩些。”
黎淵離去之後,王問遠關上房門,自書架上抽出一張白紙,於油燈下伏案書寫:
“夕象吾兄,一別六十餘年,甚是想念,不知吾兄近來可好?弟在蟄龍府,發現一錘法天賦極好的苗子……”
“嗯,會不會太直白了?”
寫了一半,王問遠微微皺眉,將這封信揉捏震碎,然後重新書寫。
“嗯,先敘舊,回憶往事,再提幾嘴當年一起結伴去都城遊歷的事……”
王問遠心中嘀咕着,片刻後,有了腹稿的他落筆如飛,很快就寫了滿滿一大張。
最後,他輕描淡寫的加了一句:“弟知你求才若渴,特爲你舉薦一人,或可承伱之衣鉢……”
譁~
滿意的彈了彈信紙,王問遠心下點頭。
雖然多年不寫舉薦信,但他這手藝還在,洋洋灑灑上千字,那真是情真意切。
“差不多了吧?”
王問遠心頭喃喃。
他快步走到後院,沿地道走進密室,不多時帶着一隻金色的翎鷹出來。
翎鷹是傳訊最快的鳥,尋常翎鷹一個時辰,能飛七百里,一氣可飛七個時辰。
而金色翎鷹無論速度還是耐力都遠超尋常翎鷹,只這一隻,價值就超過萬金。
“小寶貝,快去快回。”
餵了一枚丹藥給它,將其放飛,王問遠心下方纔一緩。
“希望這老傢伙別給臉不要臉……”
呼~
夜色之中,翎鷹東去,其速極快,猶如一隻破雲飛箭。
王問遠駐足片刻,一伸手,一隻黑色翎鷹隨風而來,落在他的手中。
“李元霸……”
拆開信箋,王問遠頓時有些氣悶:“這些老傢伙都來問我,我哪知道誰是李元霸?”
隨手震碎了信箋,王問遠眉頭緊鎖,回屋卜了一卦,還是無甚頭緒。
“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莫名其妙。”
將銅錢收起,王問遠打了個哈欠,他着實有些累了。
看了眼夜空之中高懸的四輪明月,他眼皮耷拉下來:
“算了,天塌了有人頂着,與老夫有什麼干係?”
……
“那是金翎鷹?”
還沒走很遠的黎淵手搭涼棚,遠遠看到那一抹金光遠去,心下不由得微動。
金翎鷹價值絕高,一隻起碼萬金不說,只有少數幾個大勢力才能培養出來。
至少,神兵谷就沒有這等好物。
“摘星樓的底蘊真不容小覷。”
黎淵摸摸下巴,有些理解爲什麼大哥會加入摘星樓了,無他,太大方了。
一門絕學,即便是在道宗之內也不是輕易可以學到手的,哪怕是真傳弟子,都要歷經種種考驗。
州府級宗門,更是難上加難。
“絕學啊。”
黎淵心下有些期待,但轉念,又有些擔憂。
他本來是想着在高柳縣待幾天,之後去德昌府尋老韓的,但邪神教那幫腌臢貨色放出的消息打亂了他的計劃。
老韓又殺回了蟄龍府,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先等方師兄的消息吧。”
壓下心中悸動,黎淵於夜色中回了黎家小院,吃了晚飯,照舊開始提錘鍊樁,改易根骨。
“呼!”
“吸!”
許久之後,黎淵長出一口氣,渾身汗如雨下,兵體勢常練常新,每每都有些不同的體悟。
“上乘秘傳,至少在通脈大成之前並無阻礙,若有配套的‘內氣化真’法門,或許和上乘絕學也並無差距?”
黎淵心下轉念,他擦洗了一下,換了一套衣服,於牀頭眯眼,感應起萬刃靈龍形體圖。
這門絕學級橫練根本圖他入手已不短時間,掌馭條件也已經滿足了。
“掌馭!”
黎淵闔眸。
下一剎,他只覺周身皮膜發緊、發熱,像是被一股熱流裹挾在內。
“吼!”
似有龍吟陡然炸開,黎淵哪怕有些準備,也只覺眼前發黑。
不過他早已習慣了每次掌馭高階兵刃的反噬,緩了一會兒,就閉目感應。
他的眼前,似乎有一片雲海浮現,一頭威嚴暴戾,被諸般兵刃貫穿的靈龍在他眼前怒而長鳴,栩栩如生。
“真自虐武功啊。”
只是感應着這條靈龍,黎淵就感覺渾身都疼了起來,萬刃靈龍,顧名思義,其修行過程需要萬刃貫體。
講究個,身受萬刃貫穿,方能蛻體化龍。
“這門橫練配套的藥膏、藥油,內服外敷的丹藥是什麼,我都不知道……”
黎淵揉捏着太陽穴,他得到這門橫練許久,之所以遲遲沒入門,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橫練是苦功,但苦功不得法亂練,也是要死人的。
“不過,即便沒有練法也不耽誤我改易龍形根骨,靈龍十三形。”
黎淵閉着眼,他每天都要感應一會兒這卷形體圖,爲練這門絕學級橫練做準備。
“高柳縣至少還有七本下乘根本圖,算上我身上那三本,湊個十形不成問題,而且,莽牛功、鷂步、鷹爪擒拿手、白鹿縱躍功距離大圓滿也不遠了。”
黎淵一心兩用,思忖規劃着自己的修行。
目前來說,他還沒陷入無功可練的窘境,但隨着他易形加深,他改易根骨的速度越來越快。
哪怕十卷根本圖,也不夠他一年所需,這還是要分心如古象六形錘之類武功。
“天賦太好,也有些煩惱……”
黎淵眯着眼,睡覺之前,他又進了一次玄兵秘境。
第二次闖山,只有臺階兩千,而他已經走到了最後三百級,但這三百級,就委實難走了。
“最後這六位,可都是重量級……”
緩緩擡頭,看着三百級臺階上最後六個真氣所化的人影,黎淵嘴角抽搐。
哪怕是同樣的易形,但易形之間的差距委實巨大。
這幾位可是千年之前赫赫有名的大高手,其中甚至有着創立雲舒樓的祖師。
而且……
看着其中帶着鬼面面具的人影,黎淵眼皮都在跳,這模樣,這氣息,同樣的風雷如意杵:
“還說你不是韓垂鈞?”
……
……
嘩啦啦!
潮水滾滾,平江大運河貫穿兩道六州二十一府,經衡山入海口入海。
羣山之間,潮水翻涌。
在這入海口外,山脈之外,赫然有着一座巨大的城池。
這座城池比鄰海波、羣山,一側是綿延數千裡的平原,一側是綿延萬里的羣山。
衡山道城,坐落於此,已有超過三千年之久,數十次擴建,已是可容納近千萬人口的巨城。
其匍匐于山海之間,八方水道於此交匯,每日吞吐着無數人流。
正北靠山處,是龍虎寺所在。
嗚~
夜色之中的龍虎寺中一片幽寂,天色未亮,卻已經有弟子從睡夢中醒來。
他們或獨自一人,或三五成羣,從馬廄中牽出駿馬,翻身而起,穿梭於廟宇建築之間,點燈,點香。
龍虎寺,是寺非寺,其間廟宇數百,卻並不供奉大運朝廷敕封的諸多神靈,而是供奉着歷代祖師。
因其傳承太過久遠,以至於宮殿羣一擴再擴,每日點燈點香的弟子就有上百之多,
且因地方過大,需要騎乘奔馬。
“呼!”
“吸!”
龍虎寺,感氣臺上,已有弟子於夜色之中起舞,有人盤膝打坐,有人舞刀弄棒,勁風呼吸聲不絕於耳。
龍虎寺講究僧道合流,宗門之內,不乏僧侶道人,彼此雖同處一地,卻又似乎涇渭分明。
只有寥寥一些人,不在此列。
“師叔祖,有翎鷹傳訊,說是您的故人!”
這時,有弟子快步而來。
唰!
夜色中的感氣臺似乎陡然大亮。
“故人來信?”
一個身着寬大道袍的少年和尚睜開眼,眸光如練。
他的皮膚晶瑩如玉,面色紅潤,牙齒白皙,頭上無有一根毛髮,鋥鋥發亮。
快步而來的老者麪皮抽搐了一下,忙低下頭:
“是,師叔祖。”
“貧道的故人,可不多見了。”
龍夕象摸了摸鋥光瓦亮的後腦勺,緩緩起身。
龍虎寺內,一切外來信箋,無論是誰所書,誰所寄來,都要統一先經查閱,後分發各堂,個人。
“師叔祖……”
“龍師叔。”
“師叔……”
龍夕象年紀不小,輩分也很高,所過之處,無論僧侶、道人無不躬身行禮。
很快,他已經看到了那封信。
“吾兄夕象親啓,弟王問遠拜上。”
“王問遠?”
龍夕象摸了摸下巴:“嗯,是他啊。”
他拆開信,看着熟悉的口吻,不由得回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去帝都刺……遊玩的舊事。
那次,他受了重傷,若非大師兄龍應禪相救,只怕墳頭草都高几丈了。
嗯,這老小子多少也搭了把手。
“呵。”
看到最後一句,龍夕象纔回過味來:“給我舉薦弟子……”
他微微皺眉,翻回去重新看了一遍,這洋洋灑灑上千字哪裡是敘舊?
分明是威脅……
“老傢伙,居然敢威脅我?”
龍夕象眼神閃爍了一下,突然掃向一旁伺候的老者:“你師傅是誰來着?”
“回師叔祖,家師宮九川……”
那老者麪皮一抽:“弟子周生福。”
“哦,小宮的弟子。”
龍夕象點點頭:“小宮是去了蟄龍府?”
“回師叔祖,師傅他老人家去了蟄龍府,是因裂海玄鯨錘疑似出世……”
周生福忙將裂海玄鯨錘出世前後的大小事說了一遍。
他知道這位師叔祖雖然練功練到了返老還童的高深境界,但記性極差極差。
“哦,裂海玄鯨錘?”
龍夕象點點頭,問道:“你師傅是誰來着?”
“……”
周生福苦笑一聲,忙又回覆了一遍,並趁他沒忘,爲他加深印象。
在他的提醒下,龍夕象回過味來:“嗯,把這封信郵給你師傅,讓他去看看。”
“是!”
周生福心下一鬆,忙轉身傳遞這位師叔祖的旨意,沒一會兒,已經有一隻只金翎鷹破空而去。
龍夕象看了一眼,滿意離去,沒走幾步又回過頭來:“對了,你師傅是誰來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