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一個時辰前,送走程言舟和喻崢。

葉梓心便扶着宋晚往屋裡走,宋晚顯然喝多了,都頭重腳輕站不穩了,嘴上還嚷嚷着要喝酒。

怕她身體受不住,葉梓心煮了醒酒湯,強硬地逼着對方喝了下去,見人神色緩和了不少,才大鬆一口氣。

夜色寂寂,大雪紛飛,屋裡卻是融融暖意。

兩人赤着腳蜷在被窩裡緊緊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這些年,她們被各種瑣事纏身,總是奔波在各處,形色匆匆地無法停下前進的腳步。

已經記不得,上次兩人睡在一起,彼此訴說心事的夜晚是在什麼時候了。

時光悄然無聲地流淌,誰也沒有說話打破寂靜,葉梓心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身邊人的情緒。

宋晚的呼吸很淺,一雙黑亮的眼睛始終盯着案上明滅的燭火,怔怔出神。

心中藏着事的人,整個人看上去都是黯然無光的。

葉梓心是急性子,想着與其在心中琢磨對方的心思,不如把話挑明。

她立時起身:“宋美人,你是不是在怪我,今日沒和你事先商量,就自作主張地把程言舟請來。“

宋晚回眸望她一眼,苦笑道:”當然沒有啊,就算你今日不喊他來,我們之間也需要一個了結,不過是早或晚的事!“

“你和程言舟之間到底怎麼了,自上次你大晚上悶悶不樂的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

宋晚雖然嘴上不說,但相處這麼多年,對方是什麼情緒,葉梓心幾乎一眼就能感知到了。

但宋晚不願說,葉梓心便也不勉強。

兩人的性子看着南轅北轍,可其實在某些方面,又非常相似,都是寧可自己默默隱忍苦楚,也不願給旁人的添麻煩的人。

宋晚抿着脣沉默,內心被糾結的情緒牽扯。

“宋晚,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姐妹啊!“葉梓心氣極,雙手按住對方的雙肩,鄭重其事道:“你忘了嗎,我說過的,你不是一個人,難過的時候也不要一個人硬抗,哪怕天塌下來我都會陪你一起分擔的!”

“我當然記得!”宋晚眼眶驀然紅了一圈,啞着嗓子道,“小葉子……其實我那日向程言舟告白了!”

“什麼!”葉梓心雙眸不由瞪大,追問道:"那……那後來呢,程言舟是何反應?”

宋晚脣角泛起苦澀,自嘲一笑:”還能有何反應,就和你現在一樣,估計是被嚇到了吧,所以這些日,我一直都在等他的答案,倒是今日,你邀他而來,我便想借此機會問個清楚,想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結果你應該也猜到了吧!”她聲音裡發顫,像是陷入痛苦的回憶,幾乎抖着脣道,“他和我說,之前救我無非是職責所在,而我與她也不是什麼特殊的人,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過客罷了!”

她話音斷斷續續的,說最後幾個字時,彷彿是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強撐着說下來。

這話字字如刃,連旁人聽了都覺寒心傷人,更何況於宋晚而言,可想而知當時的她,心裡有多疼!

葉梓心感同身受,一想到這些就氣得攥緊拳頭,跳起身來怒罵:“這個混蛋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給你出這口惡氣!“

話音落下,她就伸手去拿供奉在牀頭的那把大刀,而後胡亂套上靴子,一股腦地要往外衝。

宋晚就怕葉梓心知道這些,會衝動生事,故此心有顧慮,寧可自己憋着,也隻字不提。

“你別去!”

衣袖從後頭被人用力拽住,葉梓心頓住步子回頭。

眼前人雙眸通紅,死咬着脣,隱忍許久緩緩出聲:“別說你打不過他,就算能打過,又如何,那也是屈打成招,而我要的是真心實意的喜歡啊!”

葉梓心怔住,心頭像被什麼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

她曾經聽人說過,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卑微到泥土裡。

這世間大部分東西都能用金錢來衡量,唯有真心無價。

所謂真心實意的喜歡,對大多數來人說,都太珍貴和奢侈了。

葉梓心伸手將眼前人牢牢抱住,拍着對方的背脊,輕聲安慰:“好好好,我不去,不就是一個臭男人嗎,咱不稀罕!你這麼好,自然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這些日,她看着宋晚一點點泥足深陷,爲情所困,如今又見她這番神傷的模樣,只覺心疼不已。

道理宋晚都明白,可是當局者迷,她不要很多人喜歡,她只想那個人喜歡她!

宋晚眸中水光浮動,卻是仰着腦袋強忍着。

葉梓心瞧着於心不忍:“宋晚,想哭就哭出來吧,在我面前不用忍着,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宋晚緊緊回抱住眼前人,好似終於有了宣泄的出口和依靠,允許她在此刻卸下堅強的面具,偶爾的脆弱這麼一次。

含在眼眶裡的淚控制不住的往外涌出,像斷線的珍珠落在葉梓心的肩頭。

她哭得聲淚俱下,紅着眼睛小聲抽泣道:“可我……我就是不甘心,他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或許真的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這是葉梓心第一次見到宋晚如此悲傷失控的樣子,難以想象往日裡那個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女強人。

最後還是逃不過一個“情”字。

葉梓心長吁短嘆,忽而又想起什麼,眼睛驀然一亮,迴應道:“又或是對方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或許有難言之隱也未可知。”

此話似乎別有深意,宋晚止住抽泣,強自平靜下來,茫然望向眼前人。

葉梓心攏起衣袖,慢條斯理給她擦哭花的小臉,解釋道:“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早前我聽喻崢提過一嘴,說程言舟幼時被生母遺棄,後來才被監察司長收爲義子,不知是不是因爲這個心結,所以他纔對天下女子懷有成見。“

被生母遺棄?宋晚眉心一蹙,面露詫然。

在和程言舟的相處中,偶爾衆人閒聊提及自己的家人時,唯獨程言舟對此諱莫如深,原來這其中還有這番隱秘的原因。

如今想來,她真的不夠了解那個男人,更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而人好像一旦被情所困,就會變得傷春悲秋,患得患失,宋晚不願再被這樣的情緒困擾。

她抹乾眼角的淚痕,內心終於平復下來。

“別說我了,還是說說你吧,今天晚膳時,某人的醋罈子都快打翻了,你不會真的感覺不到吧?”

話題突然轉變,葉梓心顯然措手不及,神色彆扭道:“怎麼還扯到我身上來了,先前做飯的時候喻崢那小子都和我坦白了,希望我再對待恩人一事上不要厚此薄彼,要一視同仁。他這小子吧,心眼小又愛記仇,做出如此幼稚的行爲倒也合情合理,和吃醋什麼的沒半點關係,你就別瞎想了!

“這樣的鬼話,也就你會信!”宋晚失笑道,而後抓過她的手,認真問:“難道你就真的沒想過,在他心中你可能是特殊的存在!”

葉梓心愣了半瞬,忽然大笑起來:“是挺特殊的,也就只有我這種人美心善的冤大頭,纔會給他這樣難伺候的人當苦力,這能不特殊的嗎!”

宋晚撐着額頭,無語望天,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

“好了,咱們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何必爲了那些臭男人浪費這大好時光,你不是想喝酒嗎,不如我們今晚便喝她個痛快,不醉不歸如何!”葉梓心挑眉問。

宋晚癟嘴:“你先前不是不讓我喝嗎,而且那些酒不是都喝完了嗎?“

葉梓心沒接話,神秘兮兮地爬起身來,繞後牀榻後頭的角落,再回來時,手上已拿着兩瓶女兒紅,得意地在宋晚面前晃了晃。

“好啊,葉梓心,你竟然瞞着我藏酒喝!”宋晚伸手,一把捏住葉梓心的臉頰。

葉梓心痛呼求饒:”我錯了,還不行嗎,疼啊,你先放手,咱們有話好好說!“

早前宋晚怕葉梓心喝酒誤事,耽誤寫稿進度,時而會搞突擊檢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葉梓心也因爲窮不得已“清心寡慾”,鮮少碰酒了。

倒是前陣子莫家送來了不少名貴東西,有些用不着的,葉梓心索性賣了換錢買了酒回來,原是想藏着,酒癮上來的時候也好喝幾口,沒想到會在今日派上用場。

宋晚冷哼:“行,那就饒你這一次,下不爲例!”

從對方的魔爪裡脫身,葉梓心故作可憐地問:“那這酒還喝嗎?”

“喝,當然喝!“宋晚幾乎想也未想,傾身一把奪過她手上的一瓶酒,攥在懷中。

今晚她心中不痛快,只想借這酒好好的放縱一次,忘卻那些不開心的事。

而葉梓心晚上都在分神應付喻崢,喝的完全不盡興,宋晚如此倒也正和她意。

她甩掉腳上的靴子,爬上牀榻,和身邊人靠在一起,舉起手中的酒瓶,高嚷道:”什麼情啊愛啊,老孃只想一夜暴富,今晚咱們不醉不歸,都讓那些臭男人見鬼去吧!

“你說的對!“宋晚大聲附和,聲嘶力竭道,“這些臭男人只會影響老孃賺錢的速度,都見鬼去吧!”

兩人手中的酒瓶碰撞在一起,酒入愁腸,嬉笑怒罵間,夜也漸漸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