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像個瘋子一樣日夜翻閱着書籍，或者坐在地圖上畫來畫去。有時候他會暴跳如雷，高聲怒罵，把所有東西砸到地上，有時候他又抱頭痛哭，哭得撕心裂肺。
李虎的瘋狂舉動嚇壞了羅思南和完顏星星，兩人跪在屋外苦苦哀求，但李虎置若罔聞，好象徹底瘋掉了。涉、胡塗、柴雲等人連番逼問原野，你對總帥說了什麼？他怎麼會突然瘋了？
原野矢口否認，我什麼都沒說，確實什麼都沒說。李虎發瘋足以證明他和李清臣的親密關係，這種事關係重大，打死他也不敢說。
三天後，屋子裡聲息全無。羅思南忍不住了，破門而入。李虎恢復正常了，除了那雙眼睛冷得令人戰慄外，其它的都很好。
沒有人詢問原因，李虎肯定有發瘋的理由，他不說，也沒有必要問。
李虎拿出一封書信遞給黃涉，“你親自去一趟黃龍府，約定具體的攻擊時間。”接着又拿出一封信遞了過去，“急送汴京，詢問宋軍北伐時間。女真人的軍隊四五月份就要第二次攻打中京了，如果宋軍遲遲不能發動北伐，必將錯失收復故土的機會，請大宋皇帝權衡得失，不要貽誤戰機黃涉把書信拿到手上掂量了幾下，猶豫了片刻，然後非常謹慎地說道：“總帥，以我看，汴京方面不會接受你的建議，大宋極有可能錯失這次收復故土的機會。”
李虎眉頭微皺，目露詢問之色。
“大宋在國防上採取的是守內虛外之策。澶淵之盟後，宋遼兩國維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原因就在如此。我記得大宋太宗皇帝曾說過一句話。國家若無外憂，必有內患。外憂不過邊事，皆可預防，惟奸邪無狀。若爲內患，深可懼也。帝王用心，常須謹此。說白了就是攘外必先安內。對大宋人來說，平定反賊們的叛亂遠比收復故土重要，所以，大宋皇帝在內亂沒有平定之前，不會北伐。”
“大宋的軍隊非常多。財富更是驚人，大宋皇帝爲什麼不能在平定叛亂的同時發動北伐，兩線作戰？”羅青漢很疑惑，他無法理解大宋人的這個策略。
“守內虛外。”黃涉用四個字回答羅青漢。
李虎想了片刻，把那封信又收了回去，慢慢撕成了兩截。
過去地三天裡。李虎在良心和道義經歷了一番痛苦地煎熬。
自己要報仇。但以目前地實力。這個仇報不了。如果想報仇。只能投靠女真人。契丹人內憂外患。無論如何不敢得罪大宋。只有新近崛起地女真人才有這個橫掃天下中外一統地雄心壯志。
那麼。由此推測。老爹地故事就是真地。女真人在滅遼之後。勢必要乘勢南下入侵。大宋將遭受靖康之恥。大宋地百姓將在女真人地鐵蹄下哭泣。自己在哪？爲什麼老爹地故事沒有自己和遼東義軍？答案有了。自己和遼東義軍都做了女真人地狗。爲女真人衝鋒陷陣。屠殺自己地漢人同胞。
如果繼續堅持既定策略。繼續在宋遼金三國地圍攻下艱難生存。繼續堅持在燕雲之地建立自己地小王國。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做仇人地狗。做趙氏王朝地狗。替仇人衝鋒陷陣。自己做不到。捫心自問。確確實實做不到。自己地目標已經改了。不再是北方廣袤地大漠和草原。而是中原。是汴京。是推翻趙氏王朝。
自己和女真人地目標再度一致。所以聯手是必然地。除非自己想做一個力挽狂瀾地大英雄。可惜自己不想做大英雄。只想報仇。讓仇人這和自己一樣飽嘗錐心地苦痛。
然而。從良心和道義上來說。自己絕不願做女真人地狗。幫助女真人屠殺自己地同胞。
於是，自己選擇了第三條路，也是最危險地一條路，以強藩奪趙氏之國。這條路走得不好，就是第二個石敬瑭，但當前的遼東形勢和石敬瑭時期截然不同。石敬瑭那個時候長城以北都是契丹人的疆域，耶律阿保機已經崛起建國，現在卻是遼金抗衡，只要自己能借助大宋的力量確保遼東三分格局，那麼當北方的遼金兩國互爲牽制之際，自己就可以南下，逐鹿中原了。
至於天下百姓，李虎已經不想了。他記得三國曹操有句名言，寧讓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百姓在任何時代都是草芥蟻螻，興亡皆苦，所以不去想了，也不要幻想能夠拯救。宋江、方臘舉旗造反，說明趙氏王朝已經把百姓逼上了絕路，宋江、方臘之後，將有更多的人舉旗造反地大旗，無數生靈將在這場戰火中死去。拯救無辜生靈的唯一辦法，就是建王霸之業，重建漢唐之盛世。
衆人看到李虎一切如常，陸續離開，但原野在帥府內轉了一圈，又回來了。
李虎目露嘉許之色，把那份有關李家的調查文卷遞給了原野，“燒了吧。”
原野心領神會，當着李虎的面把文卷焚燬。自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問任何問題。
良久，李虎忽然問道：“去年年底的時候，你說楊華找到宋江了，並且有過幾次接觸，現在雙方還有聯繫嗎？”
原野遲疑不語。他一直搞不懂李虎爲什麼要找宋江，但李虎的本事神妙莫測，他竟然準確預測到了方臘造反，這太不可思議了，所以既然李虎要找宋江，那肯定有他的作用。“據楊華說，宋江的軍隊在攻打沂州的過程中損失慘重，不得不南下淮陽軍。期間，宋江派其副帥吳用地弟弟吳思銘到海州治府朐山（今連雲港市）一帶尋找雲海軍地商船隊。”
“找我們幹什麼？”李虎急忙問道。
“以我的估計，宋軍已經在淮河一線部署了重兵，京東東路地軍隊又隨後追擊而來，宋江的軍隊可能已經陷入包圍。”原野說道，“京東西路和淮南東路的軍隊如果再從側翼包抄，那麼宋江只有一個突圍方向，那就是東面的大海。”
“他要借船？”李虎馬上明白了。
“的確有這個意思，但宋江有上萬人馬，而且登州沿海還有澄海和平海兩支水軍，我們除了給予一點物資上的幫助外，再沒有其它辦法予以援手。”
李虎微微皺眉，凝神思索。《水滸傳》裡的宋江是個投降派，而現實裡的宋江顯然是個堅定的造反者，如果他走投無路了，他是投降還是出海而逃？梁山泊是個大湖，宋江和他的三十六個手下都是梁山泊一帶的強寇，對諸如操舟等水上的事情應該很熟悉，所以從常理來推斷，宋江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極有可能出海，找個小島住下，改行做海盜，伺機反攻。侯概和吳撞天在渤海軍兵敗長興島後，走得就是這條路。
“如果我們把宋江救出來……”李虎擡頭望向原野，問道，“宋江會不會接受我們的建議，到遼西來？”
原野遲疑良久，不敢肯定，“總帥如果執意要這麼做，我可以請楊華派人再跑一趟。當宋江確實無路可走的時候，我們可以派船把他們接到海上。至於到遼西的事……”原野想了片刻，說道，“這件事有些複雜，即使宋江願意來，我們也要慎重考慮是否接納，因爲這可能影響到我們和大宋的關係。”
“你親自去辦。”李虎揮了揮手，對原野的告誡不以爲意，“如果宋江確實支撐不下去，要出海逃亡，我們就幫他一把。這個人很了不起，先是聚衆造反，然後又從梁山泊一直殺到淮陽軍，在河朔、京東堅持了一年多，可見他的厲害。這種人只要活着，那就是大宋的噩夢，如果再給他兵馬，那大宋皇帝的寶座就岌岌可危了。”
原野聽不懂。總帥這是什麼意思？大宋如果亂了，造反的人此起彼伏，對我們遼東義軍有什麼好處？
“大宋亂了，自顧不暇，而此刻遼東局勢又迫使大宋即刻發動北伐收復故土，在這種情況下，大宋的皇帝只有求助於我。”李虎笑道，“如此一來，我這個藩鎮越來越強大，尾大不掉。他若想對付我，首先要平定內亂，這等於給我發展壯大的時間，將來……”
李虎沒有說完，心裡卻暗自冷笑道，將來時機一到，我揮軍南下，滅了他趙氏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