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九

夢中聽到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窸窸窣窣, 帳外亮起燈燭,宮婢僕從來回走動, 裴英娘嚶嚀一聲,睜開雙眼。

一雙手掀開羅帳,輕輕按住她, 手指修長乾燥,“皇城有動靜,我出去看看,你接着睡。”

裴英娘愣了好一會兒, 揉揉眼睛, 出聲呼喚, “阿兄?出什麼事了?”

李旦摸摸她豐澤的長髮, 溫和道:“不是什麼大事,許是南邊走水了。”

他披了件黑氅,爲她掖好被角,起身出去。

護衛們簇擁着他出了甘露臺, 直奔上陽宮南門。

裴英娘睡不着,在半夏的攙扶中坐起身,靠着牀欄問:“哪裡走水?”

半夏斟了杯茶送到她手裡,小聲回道:“南邊一片火光,半邊天空映得紅彤彤的,不曉得是哪裡走水了,看方向, 好像是天津橋附近。”

裴英娘喝口茶,慢慢從迷茫中清醒過來。

既然能驚動李旦,那火勢肯定不小,而且燒着的一定不是尋常建築。天津橋周圍的高大建築只有正在修築的天樞,天樞由銅鐵鑄就,不會起火。

她撂下細瓷蓮花茶杯,“扶我出去看看。”

宮婢們小心翼翼攙扶她踏出正殿。正是三更半夜時候,風從東邊吹過來,恍惚像是又回到隆冬時節,涼意刺骨。

夜色濃稠,無星無月,夜空黑魆魆的,伸手不見五指,南面那一團朦朧的紅光因而愈發顯眼。

隱隱能聽到遠處傳來鑼鼓聲,金吾衛騎着快馬一路奔馳,叫醒睡夢中的坊民,守卒領着僕役救火,雞飛狗跳,人聲鼎沸,半座城都驚動了。

從樓閣眺望遠處的火光,那抹微紅若有若無,溫潤柔和,像浸在水中的鴉忽。這麼遠的距離都能看到火光,想必火勢極其兇猛,非人力所能挽救。這幾天天朗氣清,空氣乾燥,夜風吹拂,坊中房屋鱗次櫛比,大多是木製結構,都會助漲火勢。

裴英娘蹙眉,攏緊貂皮披風。

外邊太冷了,風吹在臉上冷颼颼的,半夏勸她回去等消息。

她點點頭,吩咐等在一旁的馮德,“派人跟着郎君,勸他不要太靠近起火的地方。”

馮德應了聲是。

她回到內殿,重新睡下。

半夏換了湯婆子塞進被子裡,忍冬移燈入帳,紅燭裡添了能令人心平氣和的香料,燈火搖曳,窗外人影幢幢,李旦走之前命郭文泰加派人手護衛甘露臺,身着白氅、腰佩長刀的甲士把內殿圍得如鐵桶一般。

裴英娘凝望着翹頭案上躍動的燭火想心事,不知不覺又睡着了。

兩個多時辰過去,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長廊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喚出璀璨的朝霞,李旦踏着熹微晨光走進內殿,先去看裴英娘。

她剛好醒了,看李旦神色平靜,心裡一鬆,“哪裡着火了?”

“萬象神宮。”李旦扶裴英娘坐起來,道,“薛懷義放的火,火太大了,現在還在燒,正堂燒得焦黑,只剩下幾座銅佛。”

她輕笑一聲,“果然是國師,這麼大的動靜,朝臣們不可能裝作不知道。”

此前女皇命薛懷義剃度爲僧,冊封他爲國師,方便他出入宮闈,掩人耳目。薛懷義以僧侶的身份,帶領白馬寺羣僧修撰佛經,四處宣揚女皇是彌勒佛轉世,武周代唐順應天命,爲女皇登基稱帝造勢,立下汗馬功勞。

裴英娘當初秘密於萬象神宮內準備“神蹟”,而薛懷義正是營建萬象神宮的主事,她在薛懷義的眼皮底下裝神弄鬼,算是間接和這個假和尚打過交道。

薛懷義表面上忠誠老實,實則私底下暴躁易怒,仗着女皇的寵愛日益膨脹。朝中文武大臣和武氏諸王尊稱他爲“國師”,朝臣的退避禮讓給了他更多底氣,他愈發驕橫,甚至把宰相當成屬臣對待。

他無法容忍張易之和張昌宗的崛起。

天已經亮了,裴英娘起身梳洗,李旦簡單吃了碗羊肉餺飥,進宮向女皇稟報萬象神宮的火情。

直到下午,李旦才返回甘露臺,換下外袍,走到裴英娘身邊,盤腿坐下,捲起袖子陪她玩雙陸,“母親委任薛懷義負責重新修築明堂事宜。”

裴英娘挑眉,“火燒萬象神宮的事,就這麼敷衍過去了?”

李旦撒開骰子,一邊算點數,一邊漫不經心道:“母親派人調查起火原因,是工巧奴疏忽大意所致。”

裴英娘沉吟半晌,萬象神宮半夜起火,今天上朝時女皇就迅速處理好善後的事,連替罪羊都找好了,反應不可謂不快。女皇主動爲薛懷義遮掩,可能是怕這事揭開了會影響她在民間的名聲,薛懷義沒有上過學,本是個粗莽市井閒漢,鬧大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女皇不怪罪薛懷義,反而把修繕萬象神宮的差事交給他,不是偏愛縱容,而是在麻痹他。

她沉思間胡亂丟出骰子,扔了個好數字,高興地拍拍手,挪動黑棋,“是不是該動手了?”

李旦沒說話,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再過一個月,寬鬆的大袖衣袍也遮不住她的身形。

她拉起他的手,掰開他因爲緊張而曲起的手指,笑着說:“我正嫌整天待在甘露臺悶得慌,想出去轉轉,別想攔着我。”

李旦低嘆一口氣,反握住她的手,“多帶幾個人。”

裴英娘甜甜一笑,“好。”

他們接着打雙陸,半夏和忍冬跪坐一旁爲兩人點籌。

薛懷義放火燒了女皇登基的象徵萬象神宮,傾盡國庫的珍寶玉石堆砌出來的雄偉寶殿化爲烏有,只剩下斷井殘垣和燒得焦黑的架子,觸目驚心。

李令月乘車路過附近,特意讓駕車的健僕改道前往萬象神宮,下車駐足觀望許久。

明火還未熄滅,坊卒們提着水桶來回奔忙,破瓦殘磚裡冒出一股股濃煙。

她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女皇在寢殿等她。

進宮的時候,迎面遇見張易之和張昌宗,兄弟倆衣着華麗,塗脂抹粉,眼角眉梢天然一股肆意風流,這是隻屬於年輕郎君的氣質。

兩人沒有下馬,隨意揖禮,“原來是公主的車駕,還真是湊巧。”

李令月掀開車簾,倚着車窗含笑道:“五郎,六郎,聽說你們又升官了?”

短短半個月內,女皇先後幾次提升張昌宗和張易之的官職,眼下張昌宗已經升任爲光祿大夫,張易之爲控鶴府主事,賜給住宅、豪奴、健馬、駱駝,甚至還追封他們的父母。

兄弟倆的晉升速度可以說是青雲直上,一步登天。

朝野側目,天下震驚。

連李令月也嚇了一跳。

薛懷義至少還有國師這個身份來遮掩,張昌宗和張易之卻是堂而皇之以男子身份出入宮闈。女皇十分喜愛兄弟二人,迫不及待以他們爲核心,迅速建立起一支既不偏向李旦,和武家諸王也沒有絲毫牽連的親信勢力。

李令月印象中的母親,總是從容不迫、冷靜睿智,朝臣們畏懼母親,母親不說話的時候,他們大氣不敢出,膽戰心驚,汗如雨下。然而母親其實從來沒有當衆發過脾氣,她笑容溫和,態度可親,泰山崩於眼前,依舊不慌不忙。

她沒想到母親會如此重用張昌宗和張易之。

升官的兩兄弟春風得意,大大方方道:“多承陛下厚愛。”

說完這句,笑了一笑,夾一夾馬腹,揚鞭離開,再無以前面對李令月時的恭敬謙卑。

等兄弟兩走遠,昭善低啐一口,“得志便猖狂,公主在此,他們竟然不下馬!”

李令月沉默不語。

女皇登基以後,宮中禁衛換了一批將官,守衛極其森嚴。

李令月經過幾重暗哨,走進正殿。

女皇端坐在書案前,十幾個穿半臂間色裙的宮婢立在摺疊刺繡屏風前,或手執拂塵,或手捧金盤,或懷抱水盂,或手抱香爐,上官瓔珞和房瑤光跪坐在窗下的坐席上,伏案寫着什麼。

女皇開門見山,直接道:“魏王妃病逝了。”

李令月愣了片刻,明白母親的暗示,心口猛地一沉。

武承嗣的原配妻子死了,女皇要爲武承嗣再挑一位王妃。那個人選,就是她。

女皇擡起眼簾,掃她一眼,“令月,你覺得武承嗣如何?”

李令月臉色變了變,冷汗淋漓,“母親,我和三表兄琴瑟和諧,育有兩子,無意改嫁。”

女皇沒說話,看完兩本彙報各地逃戶情況的奏章後,才道:“薛紹真有那麼好?”

李治喜歡薛紹,李令月也喜歡薛紹……她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可這個女兒偏偏喜歡城陽公主的兒子。如果不是李治下旨賜婚,她不會同意這樁婚事。

李令月握緊雙拳,“母親,他是我的丈夫。”

女皇淡淡道,“你可以換一個丈夫。”

李令月閉一閉眼睛,鄭重稽首:“母親,我和三表兄生了兩個孩子,爲什麼要換一個丈夫?”她笑了笑,笑容略帶譏諷,“只因爲武承嗣姓武,所以我就非要嫁給他?”

宮婢們垂首侍立,面無表情,即使聽到母女倆的對話越來越劍拔弩張,也波瀾不驚,宛如泥胎木偶。

女皇接過茶盞,徐徐吹散杯口縈繞的熱氣。

如果李令月有野心,應該欣然答應她的提議,痛快和薛紹義絕,嫁給武承嗣。

成爲魏王妃以後,她可以利用李氏血脈和武家媳婦的雙重身份,爲她自己積累政治資本。李旦不會防備她,武承嗣要巴結她,她可以左右逢源,不管誰佔上風,不論風雲變幻,她永遠佔據主動地位,高高在上,地位尊崇。

可她卻果斷拒絕了。

女皇呷一口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李令月還小的時候,她對李治說,“令月類我。”

李治很高興,攬她入懷,含笑說:“她能有你一半的聰慧就好,以後長大了,我們不必擔心她會被那些紈絝子弟哄騙。”他頓了一下,促狹道,“她可以去哄騙那些紈絝。”

女皇長嘆一口氣,李令月像她又不像她,她經歷了太多事情,心底永遠保持清醒,即使是和李治兩情繾綣的時候,她依然不忘爲自己積存實力。李治對她很好……可李治最看重的,始終是江山霸業。

她永遠主動出擊,決不允許自己陷入被動的情境。她籌謀多年,費盡心機,開創女子稱帝的武周朝,前無古人,以後也可能後無來者,這一切得來不易,她不能軟弱。

李令月自小長在錦繡堆裡,順風順水,不可能體會她的感受。

殺了薛紹或許可以激起李令月的野心……

“咚”的一聲,女皇放下茶盞,這個想法曾無數次掠過她的心頭,此刻她卻猶豫了。

沒有人能長生不老,她已是垂垂老矣的年紀。前些時日她偶感風寒,臥病好幾天,這種狀況以前很少發生,她一直身體健康,思維活躍,亥時睡下,寅時便能起身處理朝政。

可是最近她明顯感覺到力不從心,奉御常常欲言又止,她依然思路清晰,但身體早就衰老了,無法承擔太多政務。

這種時候她很佩服李治,他對長生之說不屑一顧,驅走方士,看淡生死。他留戀塵世,但不會因爲執着長生而喪失理智。

女皇做不到那樣的雲淡風輕……但是她亦明白,即使她是坐擁天下的皇帝,也免不了一死。

“罷了。”女皇翻開一本奏疏,把注意力放回朝政事務上,“既然你不喜歡武承嗣,不勉強你了。”

李令月默然不語,足足一盞茶的辰光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春風吹皺一池碧水,漣漪層層盪開,互相追逐,搖碎岸邊垂柳的倒影,惠風和暢,晴空萬里。

薛懷義主持重新修建萬象神宮的事,忙得腳不沾地,無心欣賞爛漫春光。

他一怒之下火燒神宮,清醒之後肝膽俱裂,生怕女皇責罰他。好在女皇沒有生氣,依舊重用信任他,他這些天將功折罪,賣力表現,暗中和張家兄弟抗衡,那兄弟倆毫不避諱地出入宮闈,真是太囂張了!

薛懷義想起前幾日路遇張昌宗,對方竟然不理會自己,氣得咬牙切齒。

女皇離不開他,等女皇厭倦張昌宗,看他怎麼收拾那對兄弟!

這時,下僕捧着一封信走到薛懷義面前,小聲道,“薛師,太平公主遣長史給您送來一封信。”

“給我的?”薛懷義疑惑道,“信上寫了什麼?”

下僕拆開信封,仔細看兩遍,回道:“稟薛師,公主府的杏花提早開了,太平公主特意準備了豐盛的賞花宴,請您過府一敘。”

薛懷義哈哈大笑,太平公主是女皇的掌上明珠,如今公主上趕着來巴結他,以後誰還敢給他臉色看?

他吩咐下僕,“告訴公主府的人,我一定準時赴宴。”

三天後,薛懷義特意沐浴一番,換上一件華麗的□□,騎着高頭大馬,一路橫衝直撞,行到公主府前。

長史親自出來迎接他。

薛懷義一邊往裡走,一邊左顧右盼,公主府殿宇寬闊,處處奢華。

走到內院時,護衛攔住他們。

薛懷義皺起眉頭。

長史看一眼薛懷義身後幾個人高馬大的親衛,爲難道:“薛師,內院是公主寢居之所,您乃白馬寺高僧,陛下冊封的國師,公主自當掃榻相迎,其他人進去,就不大合適了……”

薛懷義不動聲色,目光逡巡一週,庭院深深,鳥語花香,看似沒什麼危險。

他停下腳步,微笑着道:“公主是貴人,不可唐突公主,我還是改日再來拜訪公主好了。”

說完這句,不等長史反應過來,他轉身離開。

他不聰明,但是嗅覺靈敏,公主府不對勁!

長史一臉莫名其妙,沒有阻攔薛懷義。

快走出長廊時,薛懷義回過頭,那些護衛一動不動,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咦了一聲,難道是他多心了?

正左右爲難,一名頭梳雙鬟髻的使女從夾道里走出來,拜了一拜,“薛師,請您借一步說話。”

薛懷義看使女生得秀美,不自覺放慢腳步,“你是什麼人?”

使女抿脣一笑,“奴是伺候太子妃殿下的。”

“太子妃?”薛懷義滿腹狐疑。

使女指指長廊另一頭,“不瞞薛師,殿下身懷六甲,近日整夜不能安睡,心中不安,聞聽薛師是得道高僧,專爲京中貴人解憂,殿下想請薛師爲她做法,求佛祖庇佑腹中胎兒。”

薛懷義順着使女的指尖看過去,長廊對面是一座四面敞着的圓亭,一個穿海棠紅地花樹對鴨紋綾半臂,赭色窄袖上襦,束寶帶,系柳芳綠留仙裙的美貌女子憑欄而坐,雙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眉尖微蹙,面色憂鬱。

太子妃懷孕了?

薛懷義清了清喉嚨,怪不得太平公主請他來賞花,原來是真正想請他的人是太子妃!這麼大的事,太子一直瞞着女皇,長史不許他帶其他人進院,肯定是怕走漏消息。看到他要走,太子妃只好親自出馬來見他。

一個孕婦而已,沒什麼好怕的。而且她身邊只有幾個身嬌體弱的使女,沒有護衛,太子妃想害他,也奈何不了他。

薛懷義放下心來,回頭示意親兵等在原地,拔腿走向圓亭。

圓亭內,裴英娘緩緩站起身,看着薛懷義越走越近,神色不變,仍舊是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嘴裡卻說着和她的表情完全不符的話,“動手。”

一聲落下,幾個正提着花籃在樹下摘花的使女猛地撲上前。

薛懷義猝不及防之下,被使女們絆倒在地,他立刻揚聲呼救,親兵們卻遲遲沒過來。

一個孕婦,竟然敢設計加害他!

薛懷義睚眥目裂,死也要找個墊背的,既然太子妃敢朝他下手,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他拼命掙扎,想衝進圓亭。

使女們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越來越多的使女蜂擁而上,她們手中拿着棍棒,狠狠敲在他腦袋上,他頭破血流,很快癱倒在地,沒了氣息。

裴英娘轉過身,扶着忍冬的手從另一邊迴廊走出去,薛懷義的嘴巴被塞住了,她沒有聽見慘叫聲。

郭文泰從隱蔽處竄出來,牢牢守在她身側。

她沒有回頭,走到拐角的地方,才輕輕問一句,“死了沒有?”

郭文泰抱拳道:“死了。”

裴英娘嗯一聲,“裝上車,送回白馬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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