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房頂上的玄世璟認真的聽着屋裡面的動靜,秦冰月和晉陽都是女子,說話聲音自然是大不了,所以,即使是僅有一層房瓦相隔,玄世璟也聽不到房間裡面的動靜,更不用說房間裡二人談論的正是自己。
“東山侯被宵小施毒暗算?可有大礙?”秦冰月聞言,不由得一陣擔心。
“當年就連孫思邈道長都束手無策,不然也不能遠走西域去找袁守誠道長,調理了十年,他的身體才漸漸的養回來。”晉陽說道:“倒是秦小姐,是如何與東山侯認識的呢?十年前東山侯不過是個四歲的孩童而已。”
“公子,這邊坐下說吧。”秦冰月將晉陽請到茶案邊,爲晉陽倒上了茶水。
兩人也站了不少時候了,晉陽便順着秦冰月的意思,坐了下來。
“十多年前,我被送入這燕來樓,當年我才僅六歲,但是我知道,一個女孩子被送進了燕來樓會是什麼下場,無非就是如同樓裡其它的姑娘一樣,習得一身技藝,最後淪落爲客人手中的玩物罷了。”秦冰月嘴角一揚,露出一絲苦笑,掩藏在面紗下的容顏蒙上了一絲落寞:“雖然知道,但是又能怎麼樣呢?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罷了,除了鬧脾氣負隅頑抗之外又能做什麼呢?”
頓了頓,秦冰月繼續說道:“那天,我因爲絕食,被樓裡的下人訓斥,一氣之下跑了出來,正跑到三樓玉心姐姐的房間門口的時候,便被那小廝抓住了,後來,玉心姐姐房間裡走出一三四歲大小的孩子,雖然小小的人兒站在房門口,但是身上卻有一股無法言說的氣度,看到他,我不由自主的安靜了下來。”
“這人就是東山侯玄世璟?”晉陽說道,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但是語氣卻是頗爲肯定。
“若你說的這玉佩的主人就是玄世璟的話,那便就是了。”秦冰月說道,對於眼前的晉陽,秦冰月還是頗具好感的,至少這人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充滿的是無盡的慾望。
秦冰月不知道的是,晉陽是個女孩子,是個僅僅十歲的女孩子。
晉陽點了點頭,璟哥哥曾經說過,十年前他來過燕來樓,來燕來樓的四歲的孩子,恐怕長安城還真不容易找出第二個來。
“後來呢?”晉陽好奇的看着秦冰月。
見到晉陽如此清澈的目光,秦冰月不禁一愣,隨後說道:“他帶着身邊的小侍女出來之後,便呵退了那小廝,問明瞭緣由之後,便給了我這塊玉佩,告訴我說只有自身強大了,有了資本,你纔有話語權,不然,你所作的一切,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個跳樑小醜罷了,當時的我並沒有記清他的面容,卻是記清了他說的這句話,從此之後,我便再也未曾苦惱過,耍過脾氣,一直努力的跟着樓裡的夫子們學習琴棋書畫,因爲,這些將來都會成爲在這燕來樓裡生存的資本,我不願與樓裡其他姑娘一般,落得下乘,後來,玉心姐看中了我,將我帶在身邊全力培養,纔有了今天的秦冰月,也是因爲玉心姐,我才能這麼任性的定下僅在初一十五露面的規矩。”
“原來如此。”聽到秦冰月的自述,晉陽瞭然,原來秦冰月的背後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可是秦冰月是怎麼流落到這燕來樓裡面的呢?當時她到燕來樓,才六歲吧,那她現在身上這股讓讓自己神往的氣息,又是怎麼回事呢?
“秦姑娘,冒昧的問一句,在進燕來樓之前,你......”
“公子是想問冰月爲何淪落到這燕來樓之中吧。”秦冰月說道,隨着與晉陽熱絡起來,語氣之中也沒了一開始之時令人感到清冷刺骨的漠然:“其實這說出來也無妨,只因家父當年捲進了一樁謀反案罷了。”秦冰月嗤笑道。
“謀反?”晉陽疑惑道:“十年前若是按照秦姑娘進燕來樓的時間來算的話,令尊的謀反案應該是在貞觀三年左右,可是據我所知,貞觀三年舉國上下並沒有牽扯甚爲廣泛的謀反案啊。”
秦冰月搖了搖頭:“謀反一事,並不是發生在貞觀三年,而是在元年十二月,右武利州都督李孝常、衛將軍劉德裕謀反。”說到這裡,秦冰月眼中露出一絲嘲諷。
“貞觀元年十二月,李孝常因入朝,留在了京師,與右武衞將軍劉德裕及其外甥統軍元弘善、監門將軍長孫安業互說符命,謀以宿衞兵作亂,這個我聽說過,後來他們密謀泄露,李孝常及其黨與皆伏誅,共處死十二人,怎麼兩年之後又會牽扯到令尊呢?”晉陽說道。
“這也是我幼時心中的一個疑惑,直到現在,我依舊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陷害我父親,竟然硬生生的將他拖到兩年前謀反的案子之中,我父親爲官清廉,當年在梁州擔任刺史也是頗有賢明,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竟對他下此毒手,我父親被賜自縊,母親殉情而死,府上二十三口人,除卻女眷被充作官伎,男子皆發配邊塞!”
“此案之中定有蹊蹺!”晉陽斷言道:“大唐《貞觀律》,凡死刑者一律復奏,由天子審閱,御筆硃批,方可執行,斷然不可能下旨賜自縊!”
“公子,《貞觀律》乃是三年前頒佈,在貞觀三年之時,沿用的還是《武德律》。”秦冰月提醒道。
“即便是《武德律》,父.....父親說當今陛下自即位後,對於死刑審覈也是異常嚴格,更何況是謀反這種大罪,必當會經三司會審之後收押天牢,等陛下批覆之後纔會頒旨,由中書複覈,門下下發發聖旨,才準執行死刑!而且若是謀反,案罪當斬,又怎會賜縊?”
跟在李二陛下身邊多年的晉陽,對於死刑的流程,自然是瞭解的很,不是秦冰月這種門外漢可比擬。
莫說是秦冰月這等身在燕來樓的人,就是長安城的富商們,也幾乎都是法盲,除卻幾宗砍頭誅族的大罪才寥寥的瞭解一些之外,其餘的便都是睜眼瞎了,更別說這其中的詳細流程了。
“什麼?!”聽晉陽的一席話,秦冰月那萬年不變的表情終於顯現出驚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