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微小的細節，只要能給戰鬥帶來優勢——哪怕一點一滴的優勢也是有事——那就值得去做。
這就是李孝恭等人這個夜晚中的想法，和對戰事的看法。
就彷彿一個輸光了一切負債的賭徒，如果沒有預期外的幸運來改變悲慘的命運，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多的兼職，雖然不像賭桌上有概率暴富，但好歹思路是這樣的。同樣的例子也可以看春秋戰國，而戰國時代最初的變法實際上發生在魏國，當時吳起改制之後魏國的軍事力量一夜暴漲，倒黴蛋秦國不但被“六國卑秦”，還被變身的魏國直接乾的滿頭包……不過後來變法耕戰，最後還是重新強大起來。
現在……對於李孝恭等人來說，正是一個“運氣不太好”的時候，正常按道理……這種不好搞的局面，李盛一定有妙計將這城池安穩的拿下。
如果說強攻破城的人員損失成本，李孝恭等人估測……最起碼在五萬以上，那麼只要李盛想到辦法，這個人員傷亡估計就能降到兩萬左右。
但既然李盛也沒有這種妙計……
李孝恭，李績……這些人都是大唐最強的一羣人，當然也不會一直沉溺於幻想指望李盛來出手相助。
最後思來想去……這個事，大概還是要來硬的，好好整。沒有好辦法，笨辦法做絲滑了也算好！
當然，李孝恭等人心情還是有些沉重的。
畢竟……做的再怎麼好，強攻堅城也是傷亡最大的一類軍事行動。
做的再怎麼好，細節也不可能真的周全。
是夜，丑時。
大唐的禁軍終於集合完畢。
李孝恭深吸一口氣，看向前方的黑壓壓的天幕，舉劍輕嘯：“大唐的兒郎們。”
“依計行事，全軍出發。”
……
就在李孝恭在恐懼中集結軍隊的時候。
前方的夜幕之下，高句麗的城池正如血統奇異的野獸，彷彿正在觀察着一切，只是再定睛看去，這野獸卻也並不像人們平常所見的野獸那般凶氣畢露。因爲燈火關閉了不少，野獸看上去又有些昏昏欲睡。
但……
衆所周知，真正強大的生物，血條往往都是假的。
斑紋是假的，吼聲也是假的。
有，且僅有牙齒爲真。
而此刻的楊萬春，正在用一口凋零中的老牙撕咬口中的烤羊。
儘管夜風悲鳴，漠北的黑雲翻滾不休，天空中不見半點月光。
但儘管沒有絲毫月光，楊萬春也總能在黑暗中嗅到肉的位置，狠狠撕咬而不將肉塊上的油膩蹭到臉上。
對於楊萬春來說，這是作爲一個胡人的基本素養！
哪怕自己已經垂垂老矣，年紀已經上去，但楊萬春依舊堅信這一點，一個胡人就是要任何時候都能聞到肉的味道，都能捕獵到肉來吃。
如果做不到，那就沒資格做胡人，去死吧。
當然……有道是虎毒不食子，楊萬春信奉着草原上的這一套，不過作爲一名將領，他也知道麾下的將士們並非個個都有這等本事。
……這便是爲什麼草原，需要一個高句麗。
爲什麼士兵，需要一個將軍。
這一刻的楊萬春不再慷慨的分肉類給士卒們，甚至不再假仁假義的秋毫無犯，而是直接從城中高句麗百姓的家中強徵了這頭羊，並且……獨自撕咬。
而同時，楊萬春還下令，全軍將士不但誰也別想嚐到肉的味道，而且所有人都必須離開溫暖的茅草睡榻，都必須來到城中的空地集合，只能用茅草遮蓋身軀勉強抵禦一些漠北狂風的極寒，同時。
一動不動的，看着上峰長官吃肉而自己餓肚子。
對於這種明顯破壞軍心的行動，在過去楊萬春素來萬分小心。只要是和兵卒在一起，他就一定會和麾下士兵吃一樣難吃的劣糧餅子充飢，並且吃的比誰都狼吞虎嚥。
但此刻，楊萬春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
警惕這麼做，是爲了軍心。
這麼做，依舊是。
“將……將軍……”
一旁一名親兵看這氣氛，總覺得不太對，看了看楊萬春吃的這麼狼吞虎嚥，香噴噴美滋滋……自己吞口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卻是他感覺將軍這樣明顯是破壞人心。
如果是平日裡，他當然不會跳出來質疑楊萬春。
但是此刻正是唐軍犯境，屬於危急時刻。
這個時候將軍還這樣……雖然自己也懂得不太多，但明顯就不太好。
不過他剛說出“將軍”兩個字，就見楊萬春大口吃羊的動作猛然一頓。
接着露出一個笑容。
“來人。”
這名親兵不由一怔。
接着只見楊萬春一擺手，“拉出去砍了。”
“將……將軍！”
“將軍！我……我什麼也沒幹啊！！！”
親兵驚恐萬狀，瞬間就滿頭冷汗，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用最小的聲音插口一句，就要被直接斬首！
一旁立刻有兩名衛兵出現，這兩人更是滿頭冷汗。
不解的何止是當事人，他們也是緊張萬分，完全不明白今晚這到底是個什麼陣勢……
楊萬春一個人自顧自的吃肉，卻讓士兵們啃生冷的劣糧餅子，這也就算了……
但關鍵是現在時間臨近半夜，這本來根本就不是吃東西的時候。
是楊萬春在入夜後不到一會的功夫，突然就將全程的兵卒全部叫醒了起來，下令全軍來到城中集合。夜間的漠北本就寒冷，此刻更有狂風肆虐，楊萬春這一下令，軍中的怨懟之聲之盛那就別提了。
這兩名親兵心中的疑惑和那名親兵一模一樣，雖然……
他們幾個都是楊萬春的親兵，從祖輩起就一直跟着楊萬春的祖輩一起混一起打仗搶劫，心中再怎麼疑惑也不至於惱怒。
但他們分明看得出來，這城池裡被叫出來的十五萬軍，一開始都是疑惑，但在寒風中熬到這個時候，眼中卻分明都有了些惱怒……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這安市城是孤城，大家正在守城，正是需要萬衆一心的時候。
但就是這種時候主將卻幹這種事，這簡直就……就讓人直接理解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