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間,嶺南,村中。
“假如爭天下和玉致兩者之間,只能選擇其一,寇少帥會怎樣決定?”震耳發聵的一問,直指寇仲本心。
“致致該知此時的局面已由不得我,我早已是泥足深陷,致致怎忍心迫我作出這麼殘忍的選擇?”寇仲頹然苦笑,道
“殘忍的是你而非我。玉致避返南方,正是要把你忘記,爲何你仍要來見我?這是何苦來由?”宋玉致露出燦爛而又悽豔的笑容,平靜地道。
“是我不好,還以爲此次來嶺南可討致致的歡心,讓致致留下一片美好的回憶,到此刻我才知道致致對我用情之深。”寇仲避重就輕地答道。
宋玉致側起俏臉用神思忖片晌,平靜道:“我之所以難以忘記與你,和你糾纏不清,都是因爲我對你三分是憐才,三分是朋友,其餘四分才牽涉到男女之情,但在這四分中卻是恨多愛少,何來用情之深?”
“只要有一分是男女之愛,我寇仲已歡欣若狂哩!這比我得到江都都要令我瘋狂!”寇仲首次拍自己腿的,狂喜道,差點沒給拍着宋玉致。
“口不對心!”宋玉致沒好氣道。
“致致信也好,不信亦好,我今次專誠前來,實是情不自禁,渴想見致致一面,我們何不拋開一切,從頭開始,無憂無慮地和致致在一起,然後我就要與雲少和陵少趕往關中尋寶。”寇仲以退爲進道,其實他是前來提親,那知宋玉致對他怨氣未消,倘若他說出提親之言,估計還沒進嶺南就被宋玉致轟出去了。
“李家正張開天羅地網在關中等你們,況且就算沒有楊公寶庫,天下依舊是你們兄弟囊中之物,你們爲何仍要去送死?”宋玉致擔憂道。
“哈!還說恨多愛少?致致原來這麼關心我。”寇仲見縫插針,嘻嘻笑道。
“你這人臉皮怎麼如此之厚,雲羿和徐子陵都是玉致的好朋友,難道看着你們去死都不勸半句嗎?”宋玉致俏臉一紅,嗔道。
寇仲回覆調皮本色,笑道:“哈!我們要楊公寶庫是有其他用處,至於李小子越是準備充足,關中之行越是有趣。玉致可知道,我和雲少自小就是不甘寂寞的人,我和雲少早已在得到《長生訣》的那一刻,便決定縱橫天下,勇登武道巔峰,我們到了關中,李小子肯陪我們玩着爭霸天下的遊戲,又有各族高手陪我們過招,我該感激他們纔對。”
宋玉致美目深注的瞧他片刻後,垂首道:“難怪爹說你是天性桀驁不馴、胸懷大志的人哩!”
“你爹見過我嗎?”寇仲愕然道。
“人家今日在此就是要將你截住,不讓你到我家山城去,因爲我爹要殺你。”宋玉致黯然地搖頭,答非所問道。
寇仲從地上彈起,朗聲笑道:“你爹不是要殺我,而是要考驗我。他是想看看我對他女兒的誠意,更要稱稱我寇仲的斤量。”
……
師妃暄蠻有興趣地看着徐子陵,似乎是想看出這個徐子陵是否是他人假扮,半響後,點了點頭,然後含笑道:“子陵是否經歷了某些事,否則以你的性子是不可能主動開口的。”
“妃暄莫要深究,女人的心思難猜,男人的心思也不簡單!”雲羿放下畫筆,一幅師妃暄的美人圖躍然紙上,有如照片一般的寫實畫,身負師門信物色空劍的靜齋仙子背手遺世俏立,抓畫住師妃暄有如灑落玉天下的第一縷陽光般的笑容,頓讓此話有了靈魂,似是畫中之人隨時會走出一般。
“是妃暄多問喱!”師妃暄玉容一絲紅暈一閃而逝,螓首道。
“請!”徐子陵回首瞅了瞅一臉興奮似是得脫牢獄的雲羿,做了一個‘你好自爲之!’的表情,攜絕世美人師妃暄下樓而去。
……
雲羿見徐子陵前腳離開,便立即化作一陣白色風影,直奔益州最爲繁華的煙花之地——散花樓。倘若大家誤以爲雲羿去煙花之地尋歡作樂就錯了,他此去其實主要是去聯繫成都神箭堂堂支部成員,但是他怕打擾了徐子陵來成都與石青璇碰面的雅興,便將此事隱瞞下來。
已是深夜,街上雖吹來涼颼颼的冬風,雲羿的心卻是炙熱地很。望着四處的燈籠燭光搖曳,景緻也頗爲動人心絃。不知爲何,雲羿突然慢了下來,緩步而行,果不其然,一輛馬車突然在他身前停下,一張與宋玉致有六、七分相似俏臉出現在車窗處,讓人一見便知此女身法乃是解暉之妻宋玉華,宋玉華微笑道:“羿帥安好,請上車好嗎?妾身有事請教。”
登上車廂,客氣一番後,雲羿在宋玉華對面坐下。宋玉華不好意思的道:“玉華本想請羿帥到寒舍一敘,好讓玉華聊盡地主之誼。前去一品居,卻撲了個空,只好不顧冒昧前來相尋,羿帥勿要見怪。”
雲羿聞此,頓時有種想哭的衝動,這女人也太強悍了,暗道:“大姐,你怎麼知道我要往煙花之地去,倘若不是我耳力過人,得知有人追蹤而停下,也不知這二小姐是否要追到青樓請我出來相見?”
“雲某人讓二小姐爲難啦!”雲羿思前想後,推斷出宋玉華此次前來的想法,無奈嘆道。
“魯叔月前曾來成都小住,始知你們三兄弟均和玉華孃家關係密切,大家可算是自己人,這纔不怕唐突,來見公子。”宋玉華黛眉輕蹙,比起宋玉致多了幾分溫婉柔美,讓雲羿頓生不忍拒絕的心思,櫻脣輕啓道。
“二小姐無須顧慮,有什麼事儘管道來。”雲羿頓生憐意,輕聲道。解家堡如今靠一個外姓女人出頭,看來他們獨霸巴蜀的日子也到頭了。
“現在關中已定,薛舉、宋金剛、劉武周和竇建德相繼折在李唐之手,兼之有慈航靜齋爲李家撐腰,天下望風景從,平涼的張隆、河內的蕭着,等地方勢力均先後依附李家,至於我們巴蜀的去向,將會在這幾天內決定。妃暄小姐已仙駕親臨,誰都不敢疏忽怠慢。”宋玉華也不知是何目的,報喜不報憂地述說道。
“既是如此,二小姐找在下又有何話可談?”雲羿聞此,頓時目光寒芒一閃,微笑道。
雲羿暗自好笑,洛陽未下何談天下大勢,李世民聲勢雖高,但是比起他們兄弟也只在五五之數。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李世民他確有能力把他們兄弟之中的一個擊垮的能力,然後配合師妃暄的支持,直攀君臨天下的威勢。在這關鍵時刻,巴蜀的去向確實足夠成爲天下誰屬的天平之上的砝碼之一,倘若李唐有了巴蜀,便會等同於有了無盡糧倉,南方將因巴蜀而無長江之險可守,再加上李家兄弟齊心,在洛陽歸屬上大做文章,長久下去天下必將陷入長期的南北對峙,但是一個不好,突厥入侵,到那時華夏大地必然再次生靈塗炭、四分五裂。
馬車停在一條較僻靜的街道,由於所有人都擁往大街趁熱鬧,四周更是靜悄悄的,馬車停在道旁,亦不會阻塞通道或惹人注目。
在宋玉華澄明清澈,帶着懇求意味的目光下,雲羿苦笑道:“二小姐還有什麼話要說呢?否則便錯過了雲某人與巴蜀佳人燈下談心的時辰嘍!”他始終稱呼宋玉華爲二小姐,而非解夫人,便是讓宋玉華在這稱呼之中迷失自己,迷失在雲羿的溫柔陷阱之中。
宋玉華聞此,立時俏臉泛紅,垂下螓首輕輕道:“人人都說箭神驚才絕豔、風流倜儻,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那些只是他人的看法,不知二小姐對雲某的印象又如何呢?”雲羿不知爲何,竟然生出調戲宋玉華的心思,前俯虎軀,緩緩地靠近羞澀不已的宋玉華,一股極具衝擊力的男兒氣息牢牢地困住車廂中的宋二小姐,一直頗有主見的宋玉華如今似是待殺羔羊,楚楚可憐的嬌羞樣兒讓雲羿徹底失控,就在雲羿炙熱的脣即將碰觸宋玉華的玉面之上時,宋玉華驀然開聲道:“玉華心中很害怕!”
“玉華有什麼好害怕的?”雲羿還以爲自己搞定了宋玉華,自作多情道。
“我害怕爹的處境哩,他一向不喜歡胡人,更不喜歡李淵,我們宋家又僻處嶺南,難以北上爭鋒,否則他可能早捲入這場紛爭裡。但是現在不同了,南方出了你和寇仲兩個不世奇才,天下局勢再也不是北方人完全掌控,此次爹定會和你們聯手,到時….”宋玉華悽然道,欲言又止。
“嗯?”雲羿徹底短路道。心中暗道:“唉!看來對付熟女,光靠外貌不給力啊!”
宋玉華望着一臉呆樣兒的雲羿,噗哧一笑,毫不在乎之前二人的詭異氣氛,回覆平靜,說道:“現在天下能與李世民抗衡的,數來數去都只有寥寥數人,羿帥你和寇仲正是其中兩個,偏又和我宋家關係密切,寇仲更是三妹情之所鍾,唉!教玉華怎麼說呢?”
宋玉華懇求的目光深注在雲羿臉上,繼續說道:“我也知憑玉華婦人之言。難以說動羿帥放棄巴蜀,但卻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羿帥能仗義幫忙,玉華將感激不盡。”
聽着宋玉華軟語相求,本來就有點心猿意馬的雲羿差點要給溶化,答應道:“玉華但說無妨!”
此時宋玉華似是下定決心似的,擡頭朝雲羿瞧來,肯定地道:“玉華只求羿帥幫忙,千萬不要讓寇仲見到家父,否則若讓爹見到寇仲,就像蜜蜂見到蜜糖,再不能分開來。”
“對不住了!此時雲某無能爲力,我想這時候仲少可能和你爹正在切磋過招喱!”雲羿言辭間,已無心在逗弄這苦情的二小姐,心早飛往別處,連忙告辭,下車後奔出大街,化風而行,飛上屋頂,高躍低竄而去。
也不知是否沾上了兄弟們的青樓黴運,在和宋玉華交談期間,他竟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魔門氣息,就在他出了馬車沒多久,前方人影一閃,往雲羿這邊掠過來。雲羿立即隱蔽,只見一隻驚天飛豬,赫然是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安隆,脅下還夾着個人,雲羿正愁着雲弓待在弓盒之中生了鏽,當然立即追去,準備殺他個痛快。
……
寇仲突然自幕天草地上醒過來,渾身冷汗。剛纔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夢見自己來到一個明如白晝、燈火輝煌得異乎尋常的巨大廳堂,一隊樂師像着了魔似的拚命吹奏,卻沒有發出絲毫樂聲;他們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到看清楚點時,發覺他們滿臉都是深刻的皺紋,個個行將就木的樣子。在這座仿似隋煬帝楊廣遇弒身亡那座可容數百人的宮殿內,聚滿賓客,分成一組組的查鬲聲喧譁談笑,看清楚點,赫然竟是李世民、突利、伏騫、王世充、李密、蕭銑、香玉山等等認識的人,均對他視如不見,逕自飲酒作樂。
忽地有人在他耳旁笑道:“你終於來了!”
寇仲別頭瞧去,竟然是李秀寧,想說話,只是發不出任何聲音。李秀寧旋又變作宋玉致,以怨恨的目光緊緊盯着他。他想往她撲過去,景物又變,廳堂變作千軍萬馬的戰場,人人拼死廝殺,他和戰友正處於下風,正亡命逃走。身邊的人似是宣永、陳長林等,一個接一個濺血掉往馬下。他想拔出井中月,井中月卻只剩下半截,然後醒過來,不住喘氣。
月色灑遍整個夜空,夜鳥的嗚叫方興未已,還隱隱聽到遠處從樹林中流過來溪水淙淙的流動聲音,坐起身來,才發覺手上正拿着自上次神弓城一別的李秀寧經商秀珣轉給他仍未啓封的書信,望着不遠處靠在火堆另一側海棠春睡的宋玉致,禁不住搖頭苦笑,將書信夾雜雙手之中,輕搓之下,書信轉眼間便化爲飛灰,隨着夜風拂去。
這個夢只是寇仲伴美之行的小插曲,寇仲隨着宋玉致一路行來的幾日,可謂是他自爭霸天下以來最爲開心快樂的日子。宋家山城位於鬱水河流交匯處,三面臨水,整個石城似是與山峰成爲一體,順山婉蜓,大多的建築物羣矗立在人力開拓出來的大片平地上,地勢極爲險峻,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沿鬱河還建設了N座大貨倉和N個碼頭,寇仲隨宋玉致乘舟渡河時,碼頭上泊滿大小船舶,河道上交通往來不絕,那種繁榮興盛的氣勢,比起江都、洛陽和神弓城都不落下風。
“羣山縈繞,鬱水環流,崎嶇險阻之下,縱使我有數萬精兵,恐亦難攻下山城。”寇仲嘆息道。
“這山城耗用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歷三代百多年時間,才建成現在這般規模。城內長期儲備超過一年的糧食,又有泉水,就算是舊隋文帝也拿我們宋閥毫無辦法。”宋玉致微笑道。
“倘若要攻下此地,須借雲少的空軍才行!”寇仲語出驚人道。
“空軍?”宋玉致玉目圓睜,驚訝道。
“這也是我聽雲少無意中提到的,對付這種難以攻克的堅城,只須出動空軍,配以雷箭之力,奇襲指揮之地,整座山城便不攻自破。”寇仲娓娓道來,見宋玉致俏臉陰晴不定,接着語氣一轉,道:“當然,有我岳丈大人坐鎮山城,就算是神仙駕到也奈何不得,雲少的空軍也難以傷山城一絲一毫。”
“哼!誰是你岳丈?”宋玉致多雲轉晴,一副算你明白事理的嬌媚姿態,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