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茶莊內室,借夜色掩護而來的王道人將一隻密閉的蠟丸輕輕推給羅三郎,“這便是你今回來蘇州的任務!”
羅三郎默默拾起蠟丸,並不捏碎,直接將它貼身收了,。
“你爲何不先看看?若有疑問可先問我。”
羅三郎依然沉默不語,王道士碰了個軟釘子,不由尷尬一笑,又問道:“你暗殺人用的是什麼武器?”
羅三郎從懷裡取出一隻皮囊,從裡面取出一支半尺長的短笛,銀光閃閃,他又從皮囊裡取出一隻小木盒,打開,裡面並排放着三根又短又粗的金芒,一頭異常尖利,通身泛着瑩瑩藍光。
“用銀笛吹出,三十步內,中者無藥可救!”
王道人點了點頭,“好好看一看命令,不要射錯了人。”
他隨即起身離去,鑽進小船,很快,小船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次日一早,李清便被周縣令派人請去,說有案情發現,吳城縣縣衙離州衙不遠,位於府前街中段,當李清趕到之時,縣衙裡已經聚集了十幾名從州衙趕來的高官,其中蘇州長史郭虛平最爲激動,老遠便見他揮舞着胳膊,大聲叫嚷着,只是隔得遠,李清並沒有聽見他在喊什麼。
這時刺使崔煥快步走了過來,對李清道:“李侍郎,昨天下午有人到王寶記櫃坊兌換官銀,銀子的編號正是大火被劫走的那批官銀,周縣令已將此人抓捕。”
“那郭長史爲何如此激動?”李清詫異地指着郭虛平問道。
“抓到的是一個蟊賊,這些銀子他是從西山島上一個空關的大宅裡偷出,而這所宅子。”
說到此,崔煥瞥了郭虛平一眼,微微搖頭嘆道:“竟然是郭長史在西山的別院,所以他才這樣激動。”
這時,郭虛平已遠遠看見了李清,急忙跑過來氣急敗壞道:“李侍郎,此事和我決無關係,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那些銀子居然會埋在我別院的後花園中。”
郭虛平是劍南節度使郭虛已之弟,也就是永王的二舅,他本是在一旁看熱鬧之人,但贓銀突然出現在他的別院裡,怎能讓他不着急,若此案抓不到真正的兇人,他就是最大的嫌疑者。
“侍郎,這是栽贓!栽贓!”他的臉脹成紫色,連聲怒喊,差一點將慶王說出來,好在收口及時,纔沒有引發掀然大波。
“長史休要生氣,若不是你所爲,必然能查得出來。”
李清拋下他走到縣衙旁,只見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已被戴了木枷,委頓在石獅旁,周縣令昂首挺胸站在一旁,彷彿那男子不是人,而是一朵表彰用的紅花。
李清用腳尖點了點他,問道:“就是此人拿官銀兌換嗎?”
周縣令急忙上前稟報道:“回使君大人的話,正是他。”
那蟊賊見眼前之人雖然年輕,可連縣令老爺也要向他點頭哈腰,急忙翻身跪倒,“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那銀子並非我所偷,我是聽人說起那宅子的後院埋有銀子,才翻牆進去取了一點,是縣令老爺屈打成招!”
“住口!”周縣令怒斥一聲,向李清解釋道:“使君大人,休要聽他胡說,此人叫倪二,一向是慣偷,衙門裡的哪個衙役不認識他。”
‘翻牆進去拿一點。’李清不禁啞然失笑,這不叫偷叫什麼呢?
“把我來問你,你既然說是聽人說起,那是什麼人?是什麼時候?又是在哪裡聽見?”
那男子苦着臉道:“我昨天中午在西山島的樹林裡睡覺,聽林外有人說起,出去一看卻沒有了人,老爺,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可週縣令就是不信,還用了大刑,這叫我怎麼說啊!”
“還有這種好事?”
李清冷冷一笑道:“莫說是周縣令不信,我也不信,依我看來周縣令用的刑還是太輕了,你居然還有力氣替自己辯解!”
忽然,李清看見張繼在人羣外跳着向自己招手,臉上盡是焦急之色。
“周縣令,此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再好好審他一次。”李清丟下一句話,便向張繼走去。
“出了什麼事,怎麼這樣慌張。”
“使君,到這邊說話。”張繼拉着李清走到一旁,從身上掏出一物,“這是使君剛走沒多久,便在窗上發現的。”
他手中是一把飛刀,刀上還穿着一張紙條,顯然是送信用的,李清只覺這把刀異常眼熟,他略一沉吟,立刻想起來了,在汴州報信的那把飛刀,不就是和它一模一樣嗎?
他不露聲色地先將刀遞給荔非守瑜,隨即打開紙條,裡面只寫了五個字:‘西山有刺客!’
“他一直在暗中監視自己!”
這是李清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雖然到目前爲止此人的行爲看私好意,但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已久歷人情的李清知道,天上不會無緣無故掉下餡餅,在這件涉及到大唐核心權力鬥爭的案子裡,是不會有什麼見義勇爲者的。
這時,李清已經完全明白了前因後果,既然西山有刺客,那官銀就是一個餌了,而這個蟊賊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他想起前天晚上手下的報告,有一艘船在深夜駛出石湖那所莊園,向太湖去了,看來應該是去埋銀子的。
“既然下了邀請書,我怎麼會讓你失望。”
李清微微冷笑一聲,他叫來一名親信,低聲在他耳邊交代了一番,又遞給他一面銀牌,親信領命,立刻翻身上馬向城外李清護軍的駐地飛馳而去。
望着幾名親信的背影消失了,李清才慢步走到郭虛平身邊呵呵笑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不如我們一起到現場去看一看,很有可能會找到替郭長史洗冤的證據。”
不等郭虛平說話,旁邊崔煥便接口笑道:“老夫也一起去吧!給郭長史作證。”
西山島,也就是西洞庭山的簡稱,今天是蘇州的茶葉、花果基地,在唐朝時這裡便盛產茶葉,除了茶農外,島上還住着不少在太湖捕魚爲生的漁民,但在依山傍水的風景秀麗處,不少達官貴人都建有別院。
郭虛平的別院位於西山島的南面,佔地約二十畝,有圍牆圈着,圍牆外面是鬱鬱蔥蔥的樹林,一條小溪從別院蜿蜒橫穿而過,沿着小溪修有不少亭臺樓閣,儼然就是一座小巧的私家園林,別院平時沒有人住,只有一個老僕看門,但他年老昏花、形同虛設。
那蟊賊被抓後,周縣令立刻派人看守現場,防止聞訊而來的村民哄搶官銀,下午時分,足足行了兩個時辰的官員們才從水路抵達了現場。
“就是那裡!”一名衙役引着一行高官匆匆向埋銀處走去,近百名全副武裝的軍人左右護衛着,荔非守瑜高高站在一塊太湖石上,他握着長弓,警惕地四周觀望。
“好象沒有十萬兩銀子!”崔煥詫異地問道。
官銀裝在兩隻木箱中,淺淺地埋在一棵桃樹下,加上被倪二偷走的部分,最多也只有兩萬兩,和櫃坊被劫走的十萬兩相比,相差甚大。
崔煥看了一眼周縣令,問道:“這園子裡都搜過了嗎?”
周縣令指了指滿地被長槍戳的眼洞,“草草地尋了一遍,沒有別的發現。”
這時李清仔細地察看一下木箱,不由站起身對郭虛平笑道:“且不說數量不符,官銀被劫已經一個多月,若這木箱一直埋在這裡,釘子早應該鏽跡斑斑,可現在卻光亮如新,漏洞很明顯,這兩隻木箱是剛剛埋下,最多三天時間,所以我可以斷定是有人栽贓給郭長史,再走露消息給倪二,利用他來引出此事。”
郭虛平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感激地對李清道:“李侍郎果然名不虛傳,兩下便看出了破綻,不過下官不明白,兇手栽贓給我做什麼?”
他目視周縣令,意思是要他說出自己是永王的舅舅,栽贓給自己等於栽贓給永王,不等周縣令開口,站在大石上的荔非守瑜忽然‘嗖’地一箭疾射而出,茂密的樹林裡傳來一聲慘叫,一個黑影從樹上墜落。
忽來的變故驚呆了衆人,李清的親隨反應極爲迅速,立刻高舉巨盾將李清團團圍住,一絲縫隙也不露出,另外一些人也忙着去保護刺史和長史,可就在這時,從另一個相反的方向,一顆藍芒無聲無息射來,只見空中藍光一閃,郭虛平猛地捂住了後腦勺,片刻,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臉色剎時間變得漆黑,等幾個軍士搶過,郭長史已經沒有了呼吸。
軍士們大聲叫喊起來,崔煥臉都嚇白了,‘郭長史遇刺,他怎麼向永王交代’,情急之下他大聲命令,聲音都變了調,“快去抓住刺客!”
樹林裡幾十條黑影惶惶如喪家之犬,沒命的奔逃,鋼弩、暗器棄了一地,他們刺殺李清的計劃還沒執行便破產了,荔非守瑜已躍上高牆,他箭如連珠,每一箭去,便有一人腿部中箭,哀聲跌倒,片刻間,樹林裡倒下了十幾人,被衝出來的軍士一一擒獲。
剩下的數十人衝到湖邊,一條隱藏的大船立刻將他們接了上去,爲首之人逃上船,氣喘吁吁向李俅稟報道:“小王爺,還沒動手就被他們發現,不少弟兄都被抓住了。”
李俅頓時呆住了,半晌,他恨恨一跺腳,咬牙切齒道:“又便宜了那廝!”
“不妨,只要他們審問那些弟兄,自然會將線索引到永王身上去。”王道人心中暗暗冷笑,想必羅三郎已經得手,郭虛平既死,慶王也逃不了干係,相國交給自己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王道人心中得意,但臉上絲毫不露聲色,只安慰李俅道:“李清最多也只有幾年活頭,等老王爺登了位,還怕殺不了他嗎?”
李俅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也只能這樣了,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王道人看了看天色,“先回農莊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連夜回京!”
風帆掛起,大船迅速向東駛去,約一個半時辰後,天色漸漸黑了,大船沿胥水從橫塘轉彎進了石湖,慢慢靠了岸,幾十人剛剛走進農莊,忽然,農莊裡火光沖天,近千名士兵一聲吶喊,手持火把一齊涌出,將李俅、王道人等數十人團團圍住,在獵獵的火光中,只見李清揹着手從士兵中走出,遠遠地對李俅微笑道:“小王爺動作好慢,我已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