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岸(4)

說說笑笑汽車就開進縣城了。麥蘭子說先逛逛商店,七奶奶說先辦正事兒,就直接去了縣食品公司。公司一把手陸經理不在,她們就掉頭去了縣**招待所住下了。王會計和七奶奶躲在房間裡歇着,裴校長帶麥蘭子去他家看女兒去了。下午裴校長和麥蘭子抱着孩子出現在七奶奶面前。七奶奶見麥蘭子挺喜歡這女娃,心想這門親事十有八成了。七奶奶接過孩子親親,就想起死去的艾老師了。自從挖鍋毀了泥岸上的皁角樹,七奶奶就時常想起艾老師。那片樹林都是艾老師帶孩子們栽下的,這事還不知艾老師在陰間答應不答應呢。她越想心裡越亂,就提醒麥蘭子說,蘭子,大閨女抱孩子終歸不是自己的,你得多想想。麥蘭子任性地說,俺認準的事兒,誰也管不住!七奶奶說,人家裴校長是城裡人,將來回城咋辦?麥蘭子說,他說過,就在學校幹定啦!七奶奶嘆道,難爲裴校長啦,爲咱村的孩子們,俺白搭一個孫女也值得。麥蘭子笑說,這叫啥話,這叫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嘛!七奶奶說一張嘴巴兩張皮,橫豎由你說。吃晚飯時,七奶奶他們在招待所門前看見了呂支書的伏爾加車,車停着沒見人,麥蘭子左顧右盼也找不着人,哼了聲說,八成又摟女人跳舞去啦。七奶奶訥訥道,跳舞的滋味兒就那麼好受嗎?她正說着,看見田副鄉長從招待所旁邊的舞廳裡走出來。麥蘭子眼尖,老遠她就認出田副鄉長。田副鄉長扭頭朝送他下樓的陪舞的說,回吧,小費找你呂大哥要!然後就騎上自行車。七奶奶讓麥蘭子把田副鄉長喊住。麥蘭子尖聲細氣地喊田副鄉長,田副鄉長騎着車子蹬得更快了。七奶奶罵着,給那兔崽子攔住!裴校長把孩子遞給七奶奶跑去截住了田副鄉長。田副鄉長笑着走過來喊七奶奶。七奶奶話裡夾槍帶棒的不受聽,你躲啥?俺不讓你請客!田副鄉長緊着解釋說,不是,沒見着七奶奶,剛纔麥蘭子喊,我還以爲是舞廳追俺要小費呢!剛纔聽呂支書說過,七奶奶替村裡要債來啦!唉,老人家精神可嘉呀!七奶奶看田副鄉長賤不囉唆地笑着也就沒了氣,問,小田呀,啥時回鄉裡?是不是調城裡當大官兒啦?田副鄉長長吁短嘆一味哭窮,我哪是當大官的料哇,過兩天回鄉裡,城裡有事兒你老說話。七奶奶嘴角漸漸浮了笑影說,沒別的事,就麥蘭子的工作,還請小田給盯着點兒,啊?田副鄉長說,一有指標就辦。然後他又問了問要賬的情況,騎上車子回家找老婆去了。裴校長望着田副鄉長的背影說,這個勢利鬼,眼睛怕是生在額頭上了。七奶奶又瞅了瞅呂支書的伏爾加說,小呂子這鬼東西還真泡在舞廳呢,俺正要找他要食品公司陸經理家的電話號碼。她吩咐裴校長和麥蘭子到舞廳裡去要,自己和王會計領着孩子先回房間了。

裴校長和麥蘭子在二樓舞廳一個包間裡找到了呂支書。呂支書的雅間裡有八九個陪舞女人,就他和司機是男的。他正跟其中一位唱《東方之珠》,音調兒跑了八里地了,依然津津樂道,玩得樂而忘蜀。裴校長和麥蘭子站着等呂支書唱完了,剛要過去說話,呂支書腰裡的BP機響了,他朝裴校長和麥蘭子笑笑,就獨自去樓道口安靜處回電話去了。呂支書回到包間嘴裡就罵罵咧咧地說,這韓國老闆就是他×鬼,包間開了,他×的又不來啦,這不是拿咱村長不當官嗎……呂支書正沒好氣,又見裴校長和麥蘭子瞅着,就沒鼻子沒臉地罵。裴校長走到他跟前說碰上了田副鄉長才找來的,七奶奶向你要陸經理家的電話。呂支書陰眉沉臉地翻開小本告訴了他們,並留他們在這裡玩玩兒。裴校長沒搖頭時麥蘭子就捅他,快離開這鬼地方,好人準待壞嘍!他說怕七奶奶着急就拉着麥蘭子走了。呂支書不願在舞廳裡碰上村裡人,加上客人失約,他就沒有了玩的興致,默默拿出手提包,掏出800塊錢一一分發給陪舞的女人們。他邊發錢邊罵……呂支書站起身,司機下去發動車了,他在樓道里有一位穿黑連衣裙的女人與他擦身而過,呂支書馬上認出是他的老相好,就喊她到了樓外的停車場。呂支書打開伏爾加車門,示意那女人進去,跟他走,那女人一臉輕蔑地說,就這破車還不換,坐上去跟你丟人!呂支書想火,又怕被旁人瞧見,圍着女人好言相勸,連拉帶拽纔將她弄上車。車一啓動,呂支書也嘆自己的伏爾加在城裡實在不入流,不說,換好車的心思倒愈強烈了,這一幕都被在不遠小攤兒上喝冷飲的裴校長和麥蘭子瞧見了,逗得麥蘭子聳着肩膀笑,呂支書準又找地方做好事去啦。裴校長一臉正氣地說,又瞎說。麥蘭子說俺是開玩笑嘛!裴校長說你就要成爲老師了,說慣了就不好改。麥蘭子忙掩了口說,往後俺不說啦!裴校長嘆一聲說,呂支書這樣胡整下去遲早會栽的,呂支書也太賤啦!麥蘭子正色道,以後俺不准你做好事!她情知走了嘴忙改口說,不准你胡來!裴校長笑笑說,俺要是廢人,你能陪我守活寡嗎?麥蘭子拿手指頭戳了一下他的腦門兒說,胡說,俺不聽,俺不聽!裴校長笑,笑出許多個意味來了。麥蘭子依偎着裴校長瘦高的身子,在縣城的街道上散步。麥蘭子很滿足了,她不明白,城裡爲啥有那麼多煩躁的行人和不真實的眼神。裴校長說了幾句情話,並把下巴頦兒在她額頭上蹭了蹭,嗅到她頭上的馨香。這種質樸的芳香,在城裡找不到了。他不明白自己爲啥那麼喜歡原始,喜歡學校後邊的黑泥岸,喜歡老濁的海浪頭,喜歡流着清鼻涕的鄉下孩子。他問麥蘭子,是喜歡城市還是鄉村?麥蘭子含着一臉的興致說,俺喜歡城市。裴校長說你不是喜歡是好奇。麥蘭子望一眼滿天星星,都覺新鮮難揣度呢,也許是好奇吧。

夜裡十二點鐘,裴校長和麥蘭子回到招待所房間。七奶奶哄着孩子睡着了。麥蘭子一推門七奶奶就醒了。七奶奶猜想他們躲哪兒甜蜜去了,不多問只催裴校長給食品公司陸經理家裡打電話。裴校長去服務檯打了電話,陸經理媳婦說他好久不回家住了。他就猜想又一個家庭該解體了。他忽然想起食品公司有他的同學,打電話從同學嘴裡摸到了陸經理的底細。陸經理這陣子光躲債呢,晚上不回家住單位,回單位也是在後半夜。七奶奶聽了就說,咱們後半夜去堵陸經理。麥蘭子說,奶奶頂得住嗎?七奶奶瞪眼兇她,可一頭兒苦吧,哪有刀切豆腐兩面光的事兒呢?裴校長想想的確沒別的好招兒,就讓王會計在房間瞅着孩子,他領着七奶奶和麥蘭子去了食品公司。七奶奶站在門口無語。問門衛得知陸經理還沒回來呢,麥蘭子和裴校長就攙着七奶奶坐在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後半夜天氣涼了些,灑水車從路燈下開過去,路上就溼了一片。潮冷的氣流灌得七奶奶一陣咳嗽,咳嗽聲嘶啞而陳舊。七奶奶自嘆說老了老了倒像花一樣嬌氣了。彎月懸在夜天裡,如七奶奶的慈眉。裴校長和麥蘭子肩挨肩坐着,七奶奶看見他們老往一處靠,霜打的秧似的就知道兩個孩子困了。七奶奶怕他們凍着,就講故事逗他們笑,笑得麥蘭子捂肚子,歪在裴校長懷裡半晌爬不起來,驚動門衛朝街上探頭罵神經病。夜裡三點多鐘,有一輛小轎車駛來,停在食品公司門口,下來一位腆着大肚子的男人,轎車很快就開走了。七奶奶讓麥蘭子上去問問是不是陸經理,麥蘭子顛兒顛兒跑過去,笑着跟男人搭話,那男人顯然醉了酒,晃晃悠悠站在門口敲門打酒嗝兒。男人見了麥蘭子點頭嗯嗯着,嘴裡說寶貝兒可來啦,就伸胳膊緊緊摟住麥蘭子。麥蘭子嚇得沒了章程,她一邊掙脫一邊喊救人。裴校長和七奶奶都驚了臉奔過來。裴校長像男人醒了血性,過去就朝那男人的胖腦袋打了一拳,橫頭悻臉地罵。七奶奶嚇得嘬舌頭說,真敗興,真敗興,遇着這麼個狗東西!那男人鬆開麥蘭子與裴校長廝打在一起,裴校長的眼鏡被打掉了,他彎下腰從地上摸眼鏡。這時門衛保安人員出來了,那男人兇勢頓長,一揮手說給他們都關起來,就被人攙到樓上去了。裴校長、七奶奶和麥蘭子被保安人員鎖在樓下一間倉庫裡。七奶奶和裴校長跟保安人員解釋半天也不頂用。七奶奶問那男人是不是陸經理?保安人員說是。七奶奶渾身就軟了,心嘆要賬的事是大風裡點燈沒指望了。裴校長說,寧可賬不要啦,咱也跟他沒完!告他非法拘禁。麥蘭子委屈地哭了。七奶奶將麥蘭子摟進懷裡說,莫哭,咱不怕他們,這是共產黨的天下。說着說着,她也淌了滿臉老淚。裴校長看着她們哭心裡難受,就勸幾句。七奶奶說俺不是怕,屈點也不算啥,就是這建校款要不回去了,對不住孩子們哩。她越說裴校長越不落忍,扭頭衝外邊吼,雜種,放俺們出去!吼得喉結都顫了。一生氣,七奶奶腦袋就蒙,又稀裡糊塗地罵了幾句呂支書,然後三人靠着麻袋包睡着了。

傍天亮兒,陸經理醒了酒,恍惚想起昨夜有啥事,就下樓來問保安人員。保安人員一說,他反倒將保安人員罵個狗血噴頭,誰讓你們隨便扣人的?保安人員說是你呀。陸經理趕緊親自去倉庫,將七奶奶、裴校長和麥蘭子接到辦公室。陸經理從外貌上看出這三個人都是良民,越發恐慌了。裴校長和麥蘭子偏偏得理不饒人,口口聲聲要上告。陸經理問,你們這麼晚在門口乾啥?裴校長說,你甭管幹啥,我們總沒犯法吧?麥蘭子加了一句,你還侮辱俺,是可忍孰不可忍。七奶奶一直默不作聲,按她的性子,寧折不彎跟陸經理幹,換回尊嚴。可眼下她想要賬的事呢,爲了孩子們屈屈身不丟人。她站起身沒鼻子沒臉地罵麥蘭子,給你們臉啦?既然陸經理認錯兒啦,你們還犟啥?三年等個閏臘月,誰還用不着誰!陸經理見兩個年輕人被罵蔫了,就上前扶七奶奶坐下說,老人家通情達理,謝謝啦!俺昨夜打發東北要賬的喝了三席,醉啦醉啦。七奶奶說,俺看陸經理不是糊塗人。其實,俺們是找你來的。陸經理瞪圓了眼問找我有啥事嗎?七奶奶口才是好,一口氣滴水不漏地講了要賬建學校的經過。陸經理感動得眼皮兒發溼,上去抓住七奶奶的手說,老奶奶是故事大王,你家大鐵鍋的事蹟我也看了,革命家族哇!可親可敬,這回你老人家爲孩子們奔波,真是難得!誰家都有孩子,誰都有良心,就衝老太太您,我就給辦。公司這陣確實沒錢,俺就是東拆西借,先給你們湊足20萬,咋樣?七奶奶樂了,說了不少奉承話。裴校長和麥蘭子眼睛也亮了。陸經理嘆息說,欠你們村的款是有原因的,呂支書那小子爲啥不敢找俺?他理虧着呢。他不按合同辦事。他托領導,又送禮,又施美人計的,我老陸有二十八年黨齡,不吃他那套!七奶奶附和說,小呂子不是個東西!陸經理又說,這麼做本沒道理,良心就是道理!容我兩天,後天下午來公司取款!七奶奶千謝萬謝地說,陸經理是明白人,爽快!真是不打不成交哇!陸經理一個勁兒留他們中午吃飯。七奶奶說不麻煩了,就和裴校長、麥蘭子回到招待所。七奶奶和麥蘭子偎在牀上就睡着了。孩子一醒,裴校長就將她送回家去了。吃午飯時,王會計問昨晚咋一宿沒歸,麥蘭子剛要放怨氣,就被七奶奶攔過去了,七奶奶說在門外等到天亮才見陸經理。她得維護陸經理的形象。她本想留王會計在城裡等,這麼多人花費太大,後又怕陸經理那邊出差頭,就又在城裡待了兩天,直到她帶王會計辦完款纔回雪蓮灣去了。

七奶奶又以能要三角債出了名兒。沒幾天,七奶奶的新故事在雪蓮灣傳開了,而且越傳越神,弄得村裡鄉里許多索債廠家紛紛上門請七奶奶外出要債。本來七奶奶的日子過得寡幽、平淡而順溜,前些天被大鐵鍋攪和一回,眼下又給打亂了。七奶奶挺深沉的,雷打不動,就顯得越發神秘了。有個船廠乾脆先提着重金籠絡七奶奶來了,七奶奶遭辱似的火了,罵,把俺看成啥人啦?錢是好東西,有錢能使鬼推磨,可俺不稀罕!身外之物,死了誰能帶了去?俺上回要賬,是爲學校建房!才抹下老臉來去求人。那罪受的,像討飯,俺爲掙錢要賬,真的是大姑娘要飯磨不開臉呢。那人說,你老不是還得提成了嗎?七奶奶黑了臉問誰說的。那人說外面都這麼傳。七奶奶就狠狠地罵開了,罵得那人提錢乖乖溜了。果然是有譜兒的事,呂支書派王會計給七奶奶送來兩萬塊錢的提成費。七奶奶心內掐算,學校建房村裡需出18萬,剩兩萬就算是提成了。她想不通,這公家款說給個人就給個人呢?跟挪用公款差多少?七奶奶死活不收,她說俺就這清苦命,福淺架不住呢。她讓兒子麥村長將錢送交村委會,麥村長嘆息說,娘退款,俺雙手贊成,外財不富窮人命。可是你不要,呂支書拿回去就更敢亂花,賬上寫娘名,黑鍋就背上了。麥蘭子歪着腦袋說,這些錢是奶奶該得的,付出苦了,爲啥不收?七奶奶說,你個丫頭懂啥?奶奶拿了錢不燒心?到了陰間見你爺,也不會安生哩!麥蘭子說,爹不說了嗎,交回去,呂支書三回兩回就花啦!麥村長扭頭兇麥蘭子,沒你的事兒,瞎喳喳啥?七奶奶正愁,爛紅眼轟蠅子忙活不開了。她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思謀好了再說。這時裴校長走進屋來,一下子提醒了七奶奶,她說,就把這錢還捐學校,添桌椅板凳用。麥村長說,這倒是好主意。麥蘭子噘着嘴巴有意見,見裴校長進屋,就將一肚子氣往他身上撒,去,把俺的衣裳掛外邊去!裴校長挺寵麥蘭子,乖乖掛衣服去了。他聽見七奶奶罵麥蘭子不懂事兒,不過他早有思想準備了,娶小媳婦的人,都有妻管嚴的病根兒呢。掛完衣裳,七奶奶問裴校長,建學校的工程隊找到沒有?裴校長說找到了,過幾天就來。麥蘭子問,原地建,孩子們去哪兒讀書?麥村長說,小裴,你看把村西頭的紙袋廠騰出來先用着,行不行?紙袋廠停產啦。裴校長說,呂支書答應嗎?麥村長說,他沒啥理由反對。七奶奶搖了搖長煙袋說,他不敢!裴校長笑了,是啊,呂支書這會兒越發怵奶奶啦。村裡有奶奶鎮着,誰也不敢出大格兒的,奶奶可得保住身子骨哇,學校老師和孩子們都說給奶奶磕頭呢。七奶奶朗朗地笑起來。

牛毛雨下起來沒完。仲春天氣已過,一天就比一天暖和。七奶奶沒事做的時候,就獨自盤腿坐在炕頭聽雨。沙沙的雨聲裡,是七奶奶最愛回憶過去的一段光陰。她又想七爺了,想七爺的大鐵鍋了,然後對着雨天嘆一聲,人生如夢轉眼就是百年啊。回想的時候,七奶奶覺得整個人像踩在霧上,哪兒也看不見岸,四周啥聲音也沒有。倒是裴校長和麥蘭子踩着兩腳泥,很急地進門,一句話將七奶奶拽到現實中來了。麥蘭子喘着氣說,奶奶不好啦,那18萬建校款,讓呂支書買了桑塔納啦!七奶奶像判官一樣審孫女說,桑塔納是啥物件?教學用的?裴校長說,是一種小轎車。七奶奶眨巴着老眼,脖子直了半晌,罵,這兔崽子,無法無天啦!他這叫啥支書?良心呢?他的良心抵不上一截狗雜碎!俺去找他論理!裴校長望望外面說,奶奶別急,雨停了再說。然後就嘆息學校又蓋不成了。七奶奶罵,小呂子啥錢都敢花呀!裴校長說,前幾天我見呂支書,他說施工建築由他負責,想撈點油水,我也答應啦,只要把教學樓蓋起來,他撈點就撈點,誰知他很快就變卦啦,奶奶的心血白費啦!麥蘭子說,那天晚上那女人不上伏爾加,俺就知道呂支書最急的是想換好車。七奶奶說咱去鄉里縣裡告他!裴校長說,告頂啥用?買車又沒裝自己腰包,犯哪家法?麥蘭子說,上頭都讓呂支書餵飽啦,都替他說話!七奶奶沮喪地坐回炕沿兒說,依你們說,咱的癟子氣就吃上啦?俺這把年紀,白白讓這小子給涮啦?俺不服,俺一輩子就沒服過誰!然後她頂着雨氣哼哼地往外走。麥蘭子忙拿出摺疊花傘給七奶奶撐着。花布傘飄在雨中村巷裡,就像太陽花一樣好看。過路行人朝七奶奶搭話兒,問七奶奶是講故事還是要債啊?七奶奶沉着臉,應着,不講故事也不要債。那你老雨天裡去做啥?七奶奶說去打架,路人嚇得吐舌頭走了。七奶奶先去的呂支書家,翠蘭說自打換了新車往外跑得更勤了,很少回家。翠蘭一直拿七奶奶當近人兒,就問七奶奶,聽說俺那口子在城裡買了房子,你老知道在哪兒嗎?七奶奶搖頭說俺咋會知道。不過,翠蘭你可得把小呂子管嚴點啦,挺好的人變啦!翠蘭問咋變啦?七奶奶說你是他老婆,應該比俺清楚。人哪,變得都不像人啦!翠蘭沉下臉子說,你老這麼說,俺可不愛聽。七奶奶火氣又上來了說,不管你愛不愛聽,請轉告小呂子,回家後找俺一趟,不然,俺就砸你家鍋,拆你家房!翠蘭說,咋啦?惹着你啦?七奶奶沒回話,與麥蘭子走進雨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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