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蘭從中廳出來,徑直回了冬暖閣,剛剛被父王叫去說了這麼許久,也不知道洛飛那邊的傷情如何。待她到了冬暖閣,張醫官仍在給洛飛處理傷口,只見洛飛仍是昏迷着,卻也已經有了些人模樣。
“如何?還有救嗎?”初蘭問道。
張醫官搖搖頭,道:“說不好。”
“什麼意思?”初蘭皺眉道。
張醫官道:“啓稟公主。一般人受如此重傷,怕早就沒命了,可此人卻硬是撐到了現在,這今後也只看他還能不能繼續撐下去了。他這外傷即便是處理好了,只怕過兩日還會發毒熱。若是挺過去了,也便能慢慢好轉,否則仍是性命難保。”
初蘭看着牀上躺着的洛飛,不由得嘆了口氣,道:“你盡力吧。只看他的造化了。”
起初初蘭還在一旁看着張醫官爲洛飛診傷,只是當看到有兩處潰爛的傷口竟然是直接將爛肉剜去時,實在是不忍看下去,便出了屋。也不回去,只在屋外廊子上坐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張醫官走了出來,道:“公主,外傷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初蘭從敞開的門向裡望了望,道:“辛苦你了,先回吧,今後幾天還得小心照看着。”
張醫官躬身退下。
待到張醫官走遠,初蘭吩咐身邊的丫頭:“讓凌侍衛長到雲霄閣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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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閣。
初蘭站在窗邊思量着什麼,凌天站在她身後,不作聲。許久,初蘭轉過身道:“你去查一查這個洛飛到底是什麼人,有沒有什麼仇家。另外暗中留意一下陸成這幾日有什麼動作沒有。”
“是。”
“這事只有你我知道,莫讓他人知道了,父王也不能知道。”初蘭道。
“是。”凌天得令退下。
初蘭本想讓凌天去仔細查一查陸成的,她覺得陸成纔是關鍵。但轉念一想,不管如何,陸成畢竟是二姐的近臣。若是讓二姐知道自己暗中查他,定有她好受的,所以也只讓凌天留意他有沒有什麼舉動便罷了,爲了這事得罪了二姐倒是小事變大事了。至於讓凌天去查洛飛,她是想會不會是洛飛得罪了什麼人,纔有人故意買通陸成,將他打成這樣。這種監牢中見不得光的暗中交易,她也略知一二。若真是這樣,倒也是好說,人已經被打了,該出的氣都出了,也便罷了。
可這洛飛明明已經是判了死刑的人了,若沒有她突然插了這麼一腳進來,他必死無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真是什麼天大的仇恨,非得在他死前好好折磨折磨他?初蘭雖然不欲深究其中的隱情。但若想救下洛飛,有些事兒卻又不得不弄清楚。
凌天得了初蘭的吩咐出了雲霄閣,卻正遇遠處林景皓迎面而來。二人雖相對而行,卻似乎看不見對方一般,直至近到面對面時,才終交匯了目光,卻也不正視。
凌天站住,躬身給林景皓請安。
林景皓目不斜視,沒有理會凌天,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待走出了一段距離,放慢了腳步,回頭望着凌天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微蹙眉,轉身往雲霄閣走去,一進屋便見初蘭依在窗邊兀自出神。
“公主。”林景皓輕聲道。
初蘭回頭,見是林景皓,未等他繼續說下去,便道:“你若是有什麼想問的,去問父王吧,該說的我都跟他說了。”初蘭知道,好端端突然擡回來一個身受重傷的犯人,他不可能不奇怪。
“才已經聽父王說了。”林景皓道。
初蘭哂笑,她對此不感到奇怪,林景皓每日從吏部回來,都會先去父王那裡,他們聊些什麼她不感興趣,想來無非是一些朝事公務。今日之事,父王定然會和他說了,這倒也好,不用來煩她了,只是父王難免會讓他來勸誡她。
初蘭道:“你和父王倒是親近。你或是又奉了父王的命來勸我的?”
林景皓沒有回答初蘭的話,反而笑道:“公主吃醋了?”
“什麼!?”初蘭沒想到他莫名奇妙地來了這麼一句。
林景皓走到初蘭身邊,道:“公主是吃父王的醋,公主氣臣一回府便去見了父王,而沒來見公主。”
“你願意見誰便去見誰,我有什麼可生氣的。”初蘭轉過身,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怎麼這傢伙好像能看穿她的心思似的。她不是吃醋,絕對不是,笑話,怎麼可能吃他和父王的醋呢。她只是覺得有些彆扭而已。論公,他是她的屬下,論私,他是她的駙馬。他理應事事以她爲先,聽她的話,順她的意,可他呢,卻似乎永遠站在父王的那一邊。這讓她覺得他不像嫁給她,反倒像是嫁給了她父王似的。
林景皓從背後擁住初蘭,嘆道:“公主不吃醋,臣倒是吃醋了。”
初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聽他的聲音,好像有多委屈似的,他這是在跟自己撒嬌嗎?
“你吃哪門子醋。”
“臣見公主爲那人茶不思,飯不想的,如何能不吃醋呢?”
“那人?哪人?”初蘭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忽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她腦子裡第一個閃出的人便是璞玉,林景皓知道璞玉了嗎?可自己什麼時候爲了璞玉茶不思飯不想了?
“還能有哪個,就是躺在冬暖閣那個。”
“他!?”初蘭轉過身,失笑道:“我何時爲他茶不思飯不想了?”
“公主今日爲了他,沒吃午飯吧。”
初蘭確實沒吃午飯,可那是因爲見了那樣的血肉模糊,真的是吃不下,道:“你若是見了那慘狀,怕也吃不下飯了,好好的一個人,被整成那個樣子,別說是我見過的人,就是個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也讓人看着心酸。”
“公主就是太心善,對人太好了。”林景皓道。
“這樣不好嗎?”初蘭凝視着林景皓的雙眸,一時間那眸中似乎有些不一樣的神色閃過,卻也只是一瞬,之後便被她所熟悉的笑意掩去了。他將她攬入懷中,柔聲道:“臣只想公主對臣一個人好。”
初蘭沒有說話,她靠在林景皓的胸口,覺得這懷抱讓她覺得踏實。許久,輕聲開口道:“景皓……”
“嗯?”
一陣沉默後,初蘭只淡淡地說道:“沒什麼。”
初蘭無聲地嘆了口氣。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要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他,包括那日被洛飛劫持後發生了什麼事,包括陸成的閃爍其辭,包括這件事有極小的可能與二姐有關,這所有的一切,她剛剛想要告訴他。或許覺得他能幫自己,又或許只想找人傾訴一下。
只是,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林景皓這個人她終是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