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易樑倒還真是走了狗屎運,看的一本破雜記救了他一命!
到底找回失銀要緊,李泰冷哼了一聲,也懶得跟易長安耍嘴皮子,讓幾名衙役上前接着從白蟻的屍體裡煉銀水出來,忙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把銀子全煉出來了。
李泰使人來稱過,有四千六百兩之數。果然如易長安之前說的,沒有差距太大。
墨竹和修竹兩個雖然煉出了第一爐的銀水,卻一直是攥緊了拳頭暗捏了一把汗水。見最後煉出的銀子只比原來少了將近兩百兩,幾乎沒興奮地跳起來:“少爺——”
因爲銀錢從白蟻肚子裡走了那麼一遭,棄了不少雜質,煉出來的銀子成色比原來還要好幾分,這兩百兩的缺口實在就是件小事,按成色算上火耗,縣衙再補上幾十兩銀子進去就差不多了;重要的是這四千多兩的失銀差不多都找回來了!
易長安輕輕一擺手止住了兩人的話,微微眯了眼笑着衝李泰一揖:“縣尊,此案可以銷案了吧?”
見李泰沉着臉不答話,易長安倒像根本不知道什麼是見好就收似的,竟然還從袖袋裡拿出了先前立的那張軍令狀,衝着李泰揚了揚:“縣尊大人,那這一百兩養傷銀子……”
聽到李泰牙齒咬得咯咯響,易長安裝作訝然道:“這軍令狀上可是白紙黑字寫明瞭的,李大人可是一縣之尊,不會……想着賴賬吧?”
皮師爺瞧着縣尊大人那臉色跟黑炭有的一比了,急忙站了出來喝道:“易推官,你不要太過分了!”
“瞧皮師爺這話,說得好像我怎麼逼着縣尊大人似的。怎麼說李大人也是咱們太平縣的父母呢,那一百兩銀子不付就不付罷,何必那麼兇?”易長安臉色訕訕地將那張軍令狀折了起來,聲音也小了下去,“發話下去讓大傢伙都不要把這事兒說出去也就是了……”
瞥了眼身後一衆明顯有一肚子話的衙役,李泰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這人多嘴雜的,這事情怎麼可能瞞得下去?要是被人說出去,他堂堂一縣之父母,只會被人嘲笑氣量狹小,出爾反爾!
“誰說不付!”李泰幾乎是咬着牙縫兒一字一句迸出來,伸手從荷包裡摸出了一張銀票,“啪”地拍在自己先前坐的椅子上,“一百兩,拿去!”
易長安笑眯眯地上前兩步將那張銀票拿起來看了,施施然收進自己的袖袋裡:“縣尊大人果然是縣尊大人,隨身帶着一出手就是一百兩銀票,夠下官買上百兒八十隻老母雞回去燉湯補一補了;下官多謝縣尊大人關懷!”一邊揖了一禮一邊將那張軍令狀送了過來。
李泰劈手奪過那張軍令狀撕了個粉碎,狠狠盯着易長安正想摞句什麼狠話來挽回下面子,身後的一羣衙役中突然有人輕輕拍起掌來:
“想不到太平縣庫銀失竊竟是這羣白蟻所爲,易大人竟然能夠煉蟻出銀,真是讓人——”那人似乎斟酌了一下了用辭,才吐出了一個詞,“大開眼界!”
這會兒李泰正一屁股火,見有人居然不會看臉色,公然在這裡吹捧易樑那小子?!不由猛地回過頭去,想着記住那人容貌,回頭就開革了那人的職——
沒想到他這一回頭,才驚愕發現一衆衙役都在訝然回頭看向後面,不知不覺讓了一條路出來。
剛纔鼓掌說話的那人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看了李泰一眼:“太平縣令李泰?”
李泰的目光在那人腰間掛的一塊象牙沁硃砂的腰牌上飛快一瞥,深吸了一口氣忙行了一禮:“正是下官,下官見過百戶大人。”
那人隨意伸手一擺,卻徑直走到了易長安面前,頗有幾分玩味地打量了她一眼:“易樑,今科進士,太平縣的推官?”聲線雖然低磁好聽,那雙鳳眸卻彷彿天然煞氣沁骨,讓人一眼迎上去,忍不住會生生打個寒噤。
百戶大人?易長安飛快地瞥了來人一眼。大燕朝的百戶都是軍中稱謂,正六品的品級;若是一般的正六品百戶,李泰怎麼可能對來人這麼恭敬到還有些畏懼的程度?除非這人是錦衣衛出身!
這人容貌俊朗,瞧着雖然不過二十來歲,神情散淡一副無害的模樣,但是手上絕對不止區區幾條人命!而且記憶極佳,來到這太平縣,估計什麼底細都先摸了個清楚……
易長安心中警鈴大作,學着李泰的模樣深施了一禮:“下官易樑,見過百戶大人。”垂下眼簾時,目光一掃,已經看清了那人腰上懸的象牙腰牌:錦衣衛百戶陳嶽。
錦衣衛是大燕開國之君親設的親軍一衛,任何有可能威脅皇權的官吏軍民都在他們的偵緝和懲治範圍之內,權勢極大。
易長安雖然只讀了半個月的《大燕律》,但是有明史的印象,因此對錦衣衛這個衙門也是極爲忌諱;沒想到這才頂名上任第一天,就遇上了這麼一個活的,還是個百戶!
都說錦衣衛精於偵察、刑訊,這位陳嶽陳百戶不會看出自己有什麼破綻吧?
易長安心裡正有些七上八下的,陳嶽已經輕點了下頭:“想不到太平縣裡還有易大人這樣的人才。”轉頭卻跟李泰說話去了,“李大人,陳某手中有些事正要請李大人相幫,還請李大人找一處僻靜所在說話。”
李泰連連點頭:“若能幫上百戶大人,實在是下官之榮幸。大人這邊請——”驅前幾步,帶着陳嶽和幾名緹騎往正堂那邊走去了。
易長安擡眸看了眼陳嶽的背影,心裡輕吁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太平縣有什麼事要勞動到錦衣衛的百戶過來,不過只要不是盯着她這種小蝦就行!
也不管一衆衙役在嗡嗡嗡地交頭接耳,易長安只管笑眯眯伸手往皮師爺面前一請:“皮師爺,這失銀已經找回來了,縣尊連賞銀都發下了;這會兒縣尊既然有事,就有勞師爺動筆,將這案子勾了罷。”
皮師爺沒好氣地哼哼了一聲,奈何白花花的失銀就在眼前,連李泰都咬着牙獎了銀子下來,他這會兒就是想刁難也沒有由頭難住人家啊?
見一衆衙役又敬又畏地看向易長安,然後換了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瞄着自己這邊,皮師爺只得不情不願地應下了:“行了行了,一會兒我勾了就是!”
易長安“呵呵”一笑,向着那羣衙役包括幾名雜役一起拱了拱手:“兄弟們今天都辛苦了,一會兒下了值,我請大家去長豐樓叫上兩桌席面嘬一頓好的!”
在這太平縣當衙役和雜役俸銀可不高,能在外面吃一頓好的,肚子裡能多點油水,那也是難得的事;大家頓時轟然應了一聲,快活地先四散走了,卻是嘴裡說着今天這稀奇事,誇讚易長安不迭。
皮師爺聽在耳裡,只恨不得上去縫了那些人的嘴,卻也知道易長安這名頭是傳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