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大人。”
一道人影走近，在他們身側站定，手握着腰間的長刀，面上依舊是那張神憎鬼厭的獸首鐵面具，聲音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他們該走了。”
聽到這句話，再看到這人。
金元寶的身子顫的更厲害，離桉伏在言韞肩頭哭聲頓止，不着痕跡的往他懷裡鑽了鑽。
言韞輕拍着他細弱的脊背無聲的安撫。
擡眸對影子道：“我送小殿下去洗硯臺，指揮使可否行個方便？”
影子沉默片刻，徑直轉身朝外走。
看樣子像是默許。
言韞抱着離桉起身，回頭看了眼，素嬈轉向金元寶，蹲下身柔聲道：“姐姐抱你走吧。”
金元寶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半響，默默點頭，朝她伸出手，素嬈將他抱起，一道出了大殿。
走在紅牆高立的宮道上，前面宮門洞開。
一眼望不到頭。
金元寶趴在素嬈肩頭，湊在她耳邊，這才露出幾分哭腔，“姐姐，我害怕，我想要爺爺……”
素嬈將他抱得更緊，阿絮剛到漢陽郡不久，元寶就出現在盛京，看事態的發展速度，他就算得了消息，晝夜兼程也趕不及進京。
陛下雖然將太子妃送去了大理寺關押。
但小殿下和與元寶卻交給了銅牆鐵壁般的洗硯臺，方纔議事時又再三阻斷言韞說話，看來是不想他摻和其中。
那對於這兩個孩子的處置恐怕……
出了正德門，宮道旁有人等着，影子目不斜視的從她面前走過，那人卻固執的繞到他前面，屈膝一禮。
“指揮使大人。”
看到那張鐵面具，想起朝堂上關於此人的傳聞，來人心涼了半截，大殿上的事情轉眼傳遍宮城，她都知道了，特意在這兒等着。
“雲樂郡主。”
影子隨意的點頭，“郡主攔住本官的去路有何指教？”
他聲音低沉中帶着幾分森然，木芙蓉喉嚨發緊，越過他看向不遠處言韞和素嬈，以及他們懷中抱着的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
聽到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木芙蓉壓下震驚，輕聲道：“是這樣的，小殿下驟逢大變，年歲又小，在洗硯臺那種地方怕是會害怕，我想去牢裡照顧他，還請指揮使應允。”
這話一出，連言韞都詫異的看她。
木芙蓉的事影刺與他回稟過，此人初時行事頗有算計，便是後來改變主意也是覺得素嬈所說的話有道理，選擇了更富貴安穩的日子。
華城疫症，東宮相伴。
看得出來她是大有改變。
可這次不一樣，東宮失勢，太子軟禁皇陵，太子妃囚於大理寺，皇孫落罪，明眼人誰看不出來此時明哲保身才是緊要。
她是陛下冊封的雲樂郡主。
哪怕失去東宮這個倚仗，只要不犯錯，不通敵，平安富貴的過完此生還是沒問題的。
她要去大牢裡照顧離桉，外界不免詬病。“郡主，洗硯臺大牢不是菜市場。”
影子很不客氣的眯眼看她，“你沒聽人說過嗎？那是個有進無回的地方。”
“我知道。”
木芙蓉面不改色，“所以我來求指揮使，陛下尚未議定如何處置此事，小殿下還要在裡面關一段時日，洗硯臺內畢竟沒有會照顧小孩子的人。”
影子似是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須臾，他點頭道：“牢中條件艱苦，郡主只要能受得住，那就隨便你，只有一點，一旦進了大牢，在最後處置下來前，不得離開半步。”
這個後果木芙蓉早就想過了。
她喜上眉梢，連忙道：“多謝指揮使。”
“謝你自己就行。”
影子不假辭色，說完就走，素嬈和言韞抱着孩子走到木芙蓉面前，木芙蓉對他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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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言韞對她頷首一禮，走在前面，木芙蓉落後兩步與素嬈並肩而行，看向她懷中鼻頭髮紅的金元寶，“真的是一模一樣……”
“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木芙蓉儘量使得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金元寶怯怯的看向她，小聲道：“我叫元寶。”
“元寶，元寶啊……”
木芙蓉在東宮陪伴着太子妃和離桉數月，彼此十分親近，看到這個長得一樣的小孩內心也生出些憐愛之意。
畢竟是小孩子，經歷過這麼一場變故，哭得久了，累了就睡過去，木芙蓉確認他睡熟，憂心道：“朝廷……會怎麼處置……”
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素嬈默默搖頭，欺君之罪，輕則斬首，重則株連，而雙生子被視作妖童，前途堪憂。
看她連提都不敢提，木芙蓉心涼了半截，咬脣道：“那可是皇室血脈，是陛下的親孫子啊。”
“天家無父子。”
素嬈吐出這麼一句，再不欲多說，一路把人送進洗硯臺，影子吩咐人收拾出一間最僻靜的牢房，安置離桉和金元寶。
木芙蓉跟了進去，洗硯衛給牢門上了鎖。
簡單囑咐幾句後，素嬈和言韞離開了洗硯臺，轉道去了大理寺監牢，告知了木芙蓉自請入獄照看離桉的事，讓太子妃暫時放心。
“陛下那邊我會再想辦法的。”
言韞剛說完太子妃就說道：“沒用的，大雍皇室自經歷過那場雙生子的禍亂，對此十分忌憚，更頒佈祖訓規束，避免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
“我當年抱着僥倖的心理送走其中一個孩子，想要避免這場禍事，可這麼多年下來，我無數個日夜都會想起那個孩子，想他在做什麼，過得好不好，生病了有沒有人照顧，會長成何等模樣。”
太子妃捂着臉，冰冷的淚水自指縫中流出，“我盼着見他一面，可又害怕他會出現在眼前，我知道，一旦到了那種時候，就會是滅門之禍……”
“陛下和朝臣們絕不允許舊事重演。”
“可我的孩子，他們又何其無辜啊……”
哭了一會，太子妃擡起頭看着素嬈和言韞，苦澀道：“你們別再插手了，上次爲給殿下求情就遭了父皇猜忌，這次要繼續出頭，那就是與祖訓和律法爲敵，他們不會放棄把言氏拉下水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