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掙扎

她雖然已經和羅錚陽住在一起, 但在學校的宿舍卻並沒有退。一來中午羅錚陽一般沒什麼時間陪她吃飯休息,二來中午那麼短的休息時間實在也不值得跑來跑去,所以, 她一般便在宿舍睡個午覺, 下午直接去實驗室。

盈盈的男朋友生病, 她去探望, 李紹芬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宿舍裡只有她和清清兩個人。

一向寡言的清清躺在牀上看書,明明安安靜靜的宿舍,她躺在牀上卻詭異的沒有睡意, 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心裡總是不安。

正翻來覆去的當兒, 門被大力的打開, 李紹芬走進來, 滿面笑容,那種甜蜜勁兒是從裡往外的滿溢, 連身邊的人都被感染,心情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愉悅起來。

“阿芬,有什麼喜事,這麼開心?”凌雙翻身趴在牀上,單手託着下巴, 饒有興趣的看着這個渾身煥發出不一樣光彩的室友。

“啊?”李紹芬似乎沒有想到她還沒睡, 停在門口意外的擡頭看她, 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 反應過來, 低下頭去關門,“你還沒睡啊。”

“睡不着, 呵呵。”

李紹芬只“哦”了一聲便沒了後文,走回自己牀邊,臉上的笑容在轉過身以後已經沒了蹤影。

凌雙看她沒有要說的意思,便也不再強求,無聊的躺了回去。

意識還是模模糊糊的,一會兒是許久不見的陌生同學,一會兒是父母面前撒嬌的妹妹,最後恍惚出現了一個嫋嫋娜娜的背影,看不真切面目,也想不起來是誰,只是那一刻忽然喘不上氣來,想要醒來卻彷彿被束住了手腳,動彈不得,直掙得滿頭大汗,全身都疼才猛地回魂。

躺在那兒半天緩不過勁兒來,正想要追尋這個夢的源頭,卻發現雙手正壓在胸口。苦笑了一下,原是自己神經太過緊張了。翻了個身,拿過身邊的手機看時間,原來她以爲已經過去的漫長掙扎只是短短的幾分鐘而已。

頹然的放下手機,套用了一句很流行的話:正午漫漫,無心睡眠。

下鋪傳來李紹芬幽幽的聲音,“雙雙,我談戀愛了。”明明幸福的事情卻說得無甚喜悅。

凌雙楞了一下,有點提不起精神,但還是帶着笑意說,“是嗎,那好啊,恭喜你走出失戀陣營。”

輕鬆的調侃並沒有喚起李紹芬的興奮,她還是那麼平平淡淡的語氣,“是啊,他對我真好,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竟然可以細心體貼到這種程度,永遠不變的好風度,我真是幸運,竟然遇見這樣好的男人。”

“那不是很好?”凌雙不明白爲什麼這樣充滿幸福甜蜜的語句會用這樣的語氣陳述。

“是很好,”李紹芬無聲的笑了一下,“雙雙,這麼好的男人你不好奇是誰嗎?”

“你們兩個人好好的怎麼也不睡覺了,不困啊。”一直不說話的清清忽然來了一句。

“我們馬上睡,”凌雙歉意的對着清清說,又低低的出聲,“阿芬,我們完了說吧,現在先睡覺。”

“是林嘉偉。”李紹芬絲毫不理會她們的意見,自顧自的開口,聲音似乎更高了一些。

“李紹芬,你有完沒完了。”清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但一向溫和的脾性還是讓這句責備減弱了殺傷力。

隔了許久,宿舍裡纔再度響起了凌雙的聲音,音調裡似乎沒什麼起伏,“林師兄是好人。睡吧。”

下面的李紹芬看不到她的表情,厄自躺了好久才側過身,面朝牆壁不再說話。

下午凌雙去實驗室的路上,恰好遇見匆匆忙忙從醫院趕回來的盈盈。兩點鐘的太陽正是威力最大的時候,打着遮陽傘仍是出了一頭一身的汗,超出傘範圍之外的肌膚更是焦灼,彷彿稍微摩擦就能起火般的溫度。

“盈盈,你男朋友怎麼樣了,沒事吧。”凌雙看她那心急火燎的樣子有些擔心的問。

“沒什麼事,就是那段時間出差水土不服,趕着回來腸胃不合,腸胃炎,小毛病,掛點水就好了。”盈盈擦了下額角的汗,輕鬆的說。

“那就好,不過也不能輕視,腸胃病弄不好以後會經常犯。”

“嗯,你放心吧,”說完,盈盈湊到她耳邊,神秘的說,“你猜,我在醫院碰到誰啦?”

看她那故作神秘的樣子,凌雙也很配合做出好奇的表情,“誰啊?”

“李-佳-悅。”

“她?”凌雙直覺的反問,接着又笑起來,“你從來沒見過她吧,怎麼碰到,即使是碰到了也未必認識。”

“你以爲除了見面就不能知道了,我是去查我男朋友的病房號時不小心看見的,本來我開始還在懷疑,可是又一看住的是最高檔的病房,想來這城市裡又有錢,又叫李佳悅的人也沒幾個。”

“那她得的是什麼病啊?”

“和我男朋友一個類別裡的,估計也是腸胃病。”

“哦。”除了這個無意義的感嘆詞,凌雙想不出來還要評價什麼。

“哎,”盈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問,“你,要不要告訴你們家羅錚陽啊?”

實驗樓到了,凌雙默默地合起傘,一板一眼的疊起來,那動作彷彿是在做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

把傘放進包裡,凌雙走進電梯門,按了樓層,扭過頭笑着對她說,“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羅錚陽急匆匆的趕回來,客廳裡並沒有預料之中的佳人美食在等待,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屋子裡窗明几淨,地面上也是一層不染,比他請鐘點工時還要乾淨,每一件物品都規規矩矩的擺放在原地,就連最喜歡被她抱在懷裡的抱枕也被抻得展展的,除了邊角處的花紋,沒有多餘的褶子,靜靜地立在沙發一角。

他忽然很怕這種平平整整,毫無人氣的寂寥,將領帶扯掉隨意扔在沙發上,走進臥室時,不忘停下腳步,扯起胖乎乎的抱枕,用雙手□□了許久,上面的小粉豬鼻子被他揉得塌進去,笑得也不再那麼得意了,才滿意的胡亂扔在另一個藍豬的身邊。一粉一籃,傻乎乎的依偎在一起,羅錚陽的嘴角終於露出一個微笑,大步走進臥室。

凌雙靜靜地站在窗前,目光所及之處是那片綠地一角的鞦韆架。

天色已經晚了,昏黃的路燈下,再也沒有上次看到那個快樂的小女孩兒,只餘下空蕩蕩的鞦韆架在風中獨自搖擺。

沒有了孩童的陪伴,原來鞦韆也是如此的寂寞。

也許角落裡還會有和她一樣注視着它的人,這樣想着,凌雙張開雙手,踮起腳尖想要看清楚一些。

“怎麼站在這兒啊?”腰上纏上一雙有力的手臂,阻止了她進一步的行動,羅錚陽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你回來啦。”凌雙由開始的驚訝慢慢回過神來,放軟身體,輕輕的說。

“嗯,”他輕哼着迴應,臉頰蹭亂了她柔順黑亮的長髮。

一進臥室他便看到凌雙站在窗前,一動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什麼,連他進來這麼久都不曾發現。窗戶大開着,晚風從每一個縫隙鑽進來,厚實的窗簾立在一旁不動分毫,只有她單薄的衣衫被風吹得向後鼓起,裙角翻飛,像是隨時都要決然而去的飛鳥。

他站在那兒竟然有點不敢向前,怕會驚擾到這一切,怕窗前的身影是他的幻想。然而,當看到她張開雙臂,身體向前而去的時候,他驚慌失措,想也沒想便上前抱住她,溫軟在懷,他才鬆了一口氣,她還在他懷中,手裡卻還是不放鬆一分力道。

他不能放她走,她只能留在他身邊。

“下午怎麼沒等我去接你?”羅錚陽慢慢定下心神,才問出心中的疑惑。

“下午沒什麼實驗,我不想在實驗室呆着,就先回來了。”

“怎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去接你的。”

“那時候還太早,你一定在忙,我不想麻煩你。”

“我喜歡這樣的麻煩。”羅錚陽說着,輕吻她的發頂。

這樣的甜言蜜語聽到她耳中卻有了不同的意味,凌雙若有所思的問他,“什麼麻煩你都喜歡嗎?”

身後的胸膛傳來振動,羅錚陽沉沉的笑,懲罰似的咬她的耳朵,“傻丫頭,我是被虐狂嗎?幹嘛喜歡麻煩,我只接受與我有關的人的麻煩。”

那她的麻煩算不算與他有關呢?凌雙心裡矛盾極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嘴裡無意識的低嘆,“錚陽……”

“嗯?”羅錚陽等着她說話,她卻只是愣怔,沒有了下文。明明人在他懷中,他卻覺得抓不住她,忍不住將她在懷裡翻轉,面對他,認真的觀察她的表情,希望可以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端倪,“雙雙,你怎麼了?有心事嗎?”

凌雙被他搖醒,看着他關切的眼神,心底終於下了決心,“錚陽,你曾經說過你要把我失去的東西一件件都補回來。”

被她眼中的熱烈感染,羅錚陽也認真的點頭,“對啊,我說過。”

“其實,我並不需要那些已經失去的,”凌雙頗有些急切的說,最後看了一眼窗外的鞦韆架,靠進他堅實溫暖的胸膛,那裡的心跳聲讓她無比安心,“我想要的只有現在擁有的,就是你,錚陽,”她更緊的貼近他,閉上雙眼,“不要離開我,錚陽。”

“傻丫頭,怎麼無端說起這些,”羅錚陽被她突然地告白搞得措手不及,有些欣喜又有些寵溺的擁緊她,半響,還是低低的開口,“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

聽到這句話,凌雙懸在半空的心稍微落地,想起下午的情景卻仍然不能完全釋懷。

其實,下午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放下本來已經計劃好的實驗去了醫院。

在前臺詢問了病房號,凌雙捧着手裡的花,走近那奢華的過分的高級護理區。

一再確認面前的病房號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她才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傳出了迴應,她再一次挺了挺胸才推門進去。

映入眼簾的除了寬敞的病房,和舒適整潔的環境,便是桌子上堆成山的水果補品,而鮮豔欲滴的花束則被統一堆放在牀邊的地上一角。

李佳悅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馬上放下手中的書,笑着招呼她,“雙雙,是你啊。”眼光不易覺察的看向她身後,直到她關上門才收回目光,她垂下眼將失落掩飾的很好。

凌雙假裝沒有看到這些,只是尷尬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波斯菊,勉強露出笑容,“看來我的禮物太沒有新意了。”說着便要將手中的花放在那一堆裡面。

“不要啊,”李佳悅及時的制止了她,反而接過她手中的花,“那些都是我爸生意上的朋友的虛情假意,我不稀罕,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朋友,我很高興,而且,”李佳悅興奮地端詳着大朵的波斯菊,“我最喜歡菊花了。”

那句虛情假意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讓她有些無地自容,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喜歡就好了,對了,你身體哪裡不舒服?”

“沒什麼,剛回來有些水土不服,小胃病而已。”李佳悅的注意力還放在那束花上,彷彿拿了什麼國色天香,隨口答道。

“小胃病也不能大意,不要落下病根。”李佳悅素面朝天的臉仍然那麼精緻,但是卻蒼白過了頭,穿着條紋病號服的身體也很是單薄,因爲衣袖滑下而露出的手腕骨骼伶仃,很是弱不禁風,凌雙真誠的說。

李佳悅只是笑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凌雙不知道要再說什麼,沉默了許久才說,“本來錚陽要和我一起來的,可是他太忙了,就只能我一個人來了。”說完又覺得咽喉乾澀的厲害,偏偏桌子上只有一個杯子,沒她的份。

“是嗎?”李佳悅慢慢的將金黃色的大朵花插進花瓶,不甚在意的開口,“他總是就那麼忙,不過,你能來就夠了。”

原本的不熟悉加上兩人刻意避開的尷尬,讓室內的氣氛一直都不熱絡,到底沒說兩句話,凌雙便找了個理由脫身出來。

洗手間,凌雙剛打算開門出去,外面便傳來兩個護士的竊竊私語,“你說可不可惜,這千金大小姐這個寵着那個愛的,人又長得漂亮,可偏偏只剩下半個胃,真是人無完人啊。”

“是啊,聽說她是以前得了胃癌,沒辦法出國做的手術,這次回來不知道怎麼搞的亂喝酒,結果胃病又犯了。”

“哎,我聽說啊,先前她和那個男朋友分手就是因爲這個事。”

“那她男朋友也太沒良心了,女友得了病不照顧就算了,還分手?”

“不是,據說是這位李千金先提的,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的那男的傷心,就先斷了念想。”

“這是真的嗎?”

“當然,那天我在門外聽見她和她父親吵架來着,好像是他父親讓羅什麼的負責,她不願意,後來,她父親發火了,走的時候把門摔得震天響。”

“唉,她男友還矇在鼓裡吧,這麼好的女孩,真希望他兩能和好如初。”

“是啊……”

兩人漸行漸遠,聲音也慢慢聽不見了。

凌雙忽然覺得天旋地轉,身上的力氣都被剛剛的這段話抽乾了,只能頹然的坐在馬桶蓋上。

原來在這段金玉良緣背後,她纔是最讓人不齒的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