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本電腦銀藍色的光反射在周錦的臉上, 他看着屏幕上顯示那一長串數值,笑了。
這是他現在銀行賬戶裡的餘額,一個實數後面帶着數不清的零, 他現在很富有。
這筆錢是他那棟別墅換來的, 一間別墅的錢換來了兩棟, 這個買賣很划算。他現在又有錢去買他早就想住的大房子, 他又有錢去再買一樣百來萬的好車。這些錢不是他掙來的, 但那又怎麼樣?這筆錢現在就是該他享受。
周錦聽見開門聲,曹元從外面跑步回來。周錦欣慰地退出自己的賬號,將筆記本合上, 神色自若地往客廳走去。
一個月前,他從激流的河水中爬了出來。淤泥和水草纏繞在他的大衣上, 他倒在乾燥的瀝青地上仰天大笑, 他活過來了, 他周錦終於又活過來了。這一次,他要一點點把屬於他的東西統統搶回來, 他的名譽他的光榮還有他的生命,這是他們欠他的。
曹元身上的運動背心和短褲都被汗水浸溼,他正彎着腰在洗手池裡用冷水洗臉。
周錦緩緩走過去,從後面抱住曹元的腰,將臉貼在曹元溼透了的運動背心上, 說:“元哥回來了。”
“嗯, 休息好了嗎?”
周錦笑了笑, 說:“休息好了, 昨天睡得好香, 剛剛纔起來。”
曹元點點頭,用毛巾將臉上的水珠給抹淨, 然後回過身來,跟周錦面對面,伸手揉了揉周錦頭頂細軟的髮絲。
你很喜歡他這樣做,是嗎?揉揉你的腦袋,把你抱在懷裡,當一條狗一樣拍拍,然後你就會高興得衝他搖起尾巴。但是現在能讓他這樣對待的人,是我了。
“現在有沒有胃口?”
“嗯,餓了。”
“正好,我給你帶了包子和豆漿,都在客廳裡放着,來洗個手先。”曹元從置物架上取來乾淨的毛巾,用水浸溼,給周錦擦了擦手。
在飯桌邊坐下後,曹元將豆漿的吸管插好,給周錦遞了過去,問:“今天宏哥有給你來電話嗎?”
趙宏,周錦知道這個人。
當他一個人被困在那個荒蕪空間裡的時候,他看着曹元爲了李蹊的前程跑去跟自己決裂多年的父親低頭,給李蹊簽了最好的傳媒公司,給李蹊找了最有名的經紀人,想盡一切辦法將所有擋在李蹊面前的溝壑統統添平。
而他的確有這樣的能力。
五年前的曹元可不像現在這樣,那時的他跟自己一樣,是籍籍無名的草根一族。當時公司根本就不看好周錦,他沒有後臺,沒有資金,像周錦這樣長得白淨的小男孩娛樂圈裡多了。曹元做他的經紀人後,時不時給他找來幾個小配角,就把他給感動壞了,以爲曹元是真的掏心掏肝爲他好。
沒想到根本就不是這樣的,曹元早就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能耐,只是他不肯,不願意把他當回事,身後有那麼大的後臺也不幫他開開路。周錦想到那麼多個寒冷的天裡,他吃着沒了熱氣的盒飯,默默蹲在片場等戲,那時候曹元是在笑話他吧,笑他什麼都沒有,還想着出頭。
但他還是出頭了。
這世界上想成功,有兩條路,第一條是投個好胎,另一條更難,那就是有個好運氣。
而他周錦的運氣真的還不錯。
在娛樂圈裡摸爬滾打了幾個年頭,他撿了個大漏,演了一個男二的角色,一下子成了當紅小生。這一路來有多麼艱辛有多麼不易,沒有人會懂,曹元不會懂,李蹊也不會懂,只有他周錦自己懂。
只可惜這麼辛酸的革命果實他只嚐到了一點甜頭。那個人踩着他的身體,踩着曹元給他鋪的黃金大道,走得這麼好,走得這麼快。
“宏哥今早給我來電話了,”周錦答道。
“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沒說什麼,只談了代言的事。”
曹元點點頭,說:“是嗎?那有沒有給你提到下個月的頒獎典禮?”
“沒有。”
“那我跟我姐打個電話問問,你們劇組應該是有邀請的。”曹元接着說:“這次獎項管得嚴,那羣老頭子到現在一點風聲都沒有放出來,不過不管能不能得獎,去認識一下投資商製片人也是好的,說不定能拿個突破獎之類的小獎。”
是嗎?周錦冷笑。
當年他參加了多少這種頒獎典禮。每一次他都穿着廉價的禮服,坐在最後一排位子上,聽着主持人在頒獎臺上一次一次宣佈別人的名字。
那個時候他多麼希望能有這麼一次,就一次,能讓他不是去蹭紅毯不是去撐場面,而是從頒獎嘉賓手裡,領取本該屬於他的獎盃。
他不服氣,真的不服氣。他不是科班出生,又沒有後臺,在娛樂圈裡走的每一步都比別人艱難,現在演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好了,比那些人都好了,爲什麼就不給他頒獎,爲什麼陪跑的總是他?
那時曹元告訴他,說這種獎項都是頒發給演正劇的老演員的,他很蠢,居然真的信了,以爲如果他再熬個幾年,演幾部正劇就能拿一個獎了。
原來曹元根本就是在騙他,不然爲什麼李蹊隨便演一個,曹元就說可能拿到獎。對李蹊而言,什麼都比他輕鬆容易,拿獎對他來說就跟買白菜一樣簡單。
周錦不動聲色的喝了一口豆漿,說:“獎哪是這麼容易拿的。”
“你這次演的的確不錯,而且這次入圍的沒有哪一個呼聲有《經廿年》高,矮子裡面挑高個。”。
“是嗎。”周錦揚起頭眯着眼睛笑了。
吃完早飯後,周錦在電視機前坐下,客廳裡的電視機正在重播昨晚的《經廿年》,這部劇已經演到了第三集,因爲那場大火的緣故,停播了一週。
他看着電視屏幕上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這張臉有時皺眉,有時輕笑,薄薄的脣瓣吐出文縐縐地臺詞。他厭惡這張臉,極其的厭惡,因爲他知道銀幕上的那個人,是竊取他生命的小偷。
他將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握成了一個拳頭。那又怎麼樣?雖然這部戲是你演的,但拿獎的人,還是我。
曹元從臥室出來,他已經將身上的運動背心和短褲換了下來,穿着整整齊齊的襯衣和西裝從臥室走了出來,拿起桌子上的鑰匙,對周錦說:“我剛好要出去,送你去公司?”
“嗯,好。”周錦點點頭,將手臂環進曹元的臂彎裡。他喜歡曹元對他好,因爲曹元對他越好,他報復的快感便越強烈。
周錦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伸手拉出安全帶給自己繫上,動作做到一半,他默默看了曹元一眼,手一鬆,將安全帶放了回去,說:“元哥,這個安全帶怎麼回事,好像卡住了。”
曹元聽了將已經繫好的安全帶解開,靠了過去,伸手幫周錦扣安全帶。
當他靠過來的時候,周錦聞到了曹元剛新換衣服上好聞的肥皂味。
這股香味是你最喜歡的吧,洗衣液和沐浴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你就喜歡將頭湊到他的胸膛前,然後偷偷的深吸一大口,在肺裡慢慢回味是嗎?
周錦悄悄將頭湊得近了些,靠在曹元的脖頸上嗅了兩下,現在這股味道只有我聞得到了。
曹元的手臂伸到周錦的腰際後方,費力的將安全帶拉了出來,“還是不會系這個東西嗎?”他將兩個金屬扣對齊,“就像這樣,一按就好了。”說完咯噔一聲,幫周錦將安全帶繫好,然後擡起眼衝周錦微微笑了笑。
兩個人靠得很近,這是周錦第一次這麼近的看曹元的臉,他發現曹元那雙尖銳有神的眼睛,一笑眼尾便會微微上挑,然後暈開幾條淺淺的細紋,淡淡的眼紋讓曹元眼眸裡的剛毅打了個對摺,只剩下一半溫柔。
你最喜歡他這樣衝你笑吧?像是這個世界上他只看得見你一個人,這麼溫柔。但現在只有我看得到這樣的笑了。
周錦從曹元整齊的西裝里拉出領帶的帶尾,將要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曹元一把拉住,然後徐徐湊了過去,親了親曹元的嘴脣。
周錦吻過很多人,漂亮的男人,漂亮的女人,他都嘗試。但在這麼多的親吻裡,沒有哪一次他感覺到了這一次這麼強烈的快感。那嘴脣柔軟而溫暖,輕輕的貼在他的嘴脣上,然後緩緩地隨着呼吸翕動。
你最喜歡他這樣親吻你吧,靈活的舌尖在口腔裡攪拌,然後瘋狂的允吸彼此的津液,在擁抱和交纏之間耗盡最後一點氧氣。但現在只有我能享受這樣的親吻了。
曹元的嘴脣緊緊地合在一起,他往後退了一點,直直地看着周錦,說:“和宏哥約的時間快到了。”
周錦睜開眼睛,看見曹元已經將安全帶繫好,兩手靠在方向盤上,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直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