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做飯不好，你說的什麼湯，我這裡是沒有。”我漫不經心的扯了扯身上的安全帶，儘量的長話短說，“我小時候，跟你一樣，也是散養的。”
說起我的童年，那簡直是無與倫比的苦逼。在我小時候，我媽還不是主任，我爸也還是個一般的小刑警。我媽帶着畢業班，我爸是經常沒日沒夜的不在家。如果說樊燁是散養的，那我壓根沒人養……
“行了行了！”樊燁拿我沒辦法，他不耐煩的嚷嚷，“既然說了，你就快點說，好嗎？省掉前情和後續，你直接說高潮部分就得了。”
樊燁比我小，我總感覺他像是弟弟。因爲這樣，我對樊燁說話也沒有太注意：“啥？直接省掉前戲和後戲？然後直接就高潮了？你……咦，你可真是沒什麼情趣的男人。”
“閉嘴！”經我一調侃，樊燁的情緒似乎有所好轉，“宋姍姍，你想說什麼說什麼，這行了吧？麻煩你說的時候注意下我們兩個的性別……還有，麻煩你不要把我牽扯到你的對話裡。”
“怎麼婆婆媽媽的？”我感覺樊燁過分注重細節，他比我還要像女人，“你別打斷我，我說的還能快點。”
等紅燈的功夫樊燁給自己點了根菸，我稍微打開點車窗，接着方纔的話說：“我小時候，我媽一直都帶畢業班。你也看到了啊，我媽要強的程度，不比你媽差。爲了自己的學生考上重點，我媽經常住在學校。我一週見不到我媽，那都是常事兒。”
“再說我爸，”我頓了一下，“我爸之前是刑警，他有時候追逃犯要三四個月不在家。我家住在警察大院裡那會兒，最煩的就是警報響。警報一想，無論幾點我爸都要立刻換好衣服集合……小孩兒嘛，記性也不是多好。以前偶爾和爸媽上街，我都會跟錯家長。”
樊燁還算給面子，聽我說到這裡，他蔫蔫不睬的搭理我一下：“你從幾歲開始這樣的？那都是誰照顧你？”
照顧這個詞，對我來說簡直是太陌生了。在我的童年印象裡，我沒被人照顧過。多數情況下都是我媽媽着急去處理學生問題，然後她匆匆忙忙的把我暫時放在鄰居家。從我有記憶開始，我每天脖子上都帶着鑰匙被我媽送來送去。
有時會有鄰居給我臉色看，但其實我很能理解她們。因爲我媽很習慣性的把我忘在別人家，甚至她能睡到半夜纔想起我來。
“我不知道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不過我從剛纔你和你媽媽的話來看，你應該和我差不了多少。”我能感覺出樊燁的車速已經有點放慢了，他在很認真的聽我說，“樊燁，你猜我爸媽爲什麼在我小時候不留在我身邊照顧我？”
樊燁細長的眼睛眯縫着，他如同看白癡一樣的看我。我並不是很在意樊燁的眼神，繼續問他說：“那你再猜猜，你爸媽小時候爲什麼不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說到這事兒，樊燁的反應很大。冷冷的哼了一聲，樊燁冷笑道：“我媽？跟我比起來，我媽更在乎她的錢。”
“也對，也不對。”我儘量把自己理解的事情講給樊燁聽，“你想啊，你媽賺錢是爲了誰？她還不是爲了你？要是沒有你媽上班掙錢，你吃啥？你喝啥？吃喝都沒了，你還臭美啥？你媽要是不掙錢了，誰給你寶馬，誰給你牀榻？誰給你的瑪莎拉蒂隨便糟蹋？”
我明白像樊燁這樣處在青春期邊緣徘徊的青少年有多麼的衝動偏激，我不會煲那種心靈大雞湯，不過我可以儘量用過來人的身份開導他呀：“樊燁，你別以爲我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的想法，我簡直都是太明白了。我小時候一直自己一個人吃住，你的感受和怨恨我跟你一樣也有過。我那時候總想，我媽爲啥對她學生比對我還親？我爸爲啥在外面抓逃犯也不回家？”
“不過你再換個角度想，”我一副資深人士的做派，“父母雖然生了我們，可是他們也沒必要一定爲我們做到什麼。他們有自己的事業要忙，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啊！再換個角度考慮，如果我們以後有了孩子，我們肯定也會希望孩子不要改變自己之前的生活嘛！”
不知道樊燁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他的話聽起來很是含義不明：“沒看出來，宋姍姍，你想的倒是挺開的……是不是大家常說的那種，什麼傻人沒有怨恨什麼什麼的？”
樊燁在哪裡翻騰出這麼一句話，我是聽都沒聽過。樊燁笑話我多了，他的話我完全不放在心上。我呵呵一笑，繼續往下說：“所以啊，我這麼想完之後，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我看你媽媽，她其實是她想讓你成才嘛！哪個媽媽不是這樣？雖然你媽媽話說的難聽了點，但是我覺得她還是愛你的。”我沒注意到樊燁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自顧自的往下說，“我爸媽現在時不時的會說，他們錯過了很多和我相處的時光啊之類的。這麼想想，他們可能也挺無奈的吧？畢竟一面是自己的孩子，一面是……”
我的話還沒等說完，樊燁突然停了車。雖然車速沒有大到撞腦袋，我卻還是不可避免的咬了舌頭。我疼的眼淚往下掉，口齒不清的抱怨道：“你幹嘛啊？幹嘛突然停車？你腦子有病吧？”
“不是我腦子有病，是你腦子有病！”樊燁有些怒氣衝衝，沒理會往來車輛的喇叭聲，樊燁惱怒的回頭看我，“宋姍姍，我早說了，我們兩個不一樣！”
被樊燁的怒氣吼住，我一時之間有些拿不準該說啥：“不一樣就不一樣唄，你叫什麼啊？”
樊燁冷靜了下來，但他的話依舊說的尖酸刻薄。唯一不同的，我能感覺出來樊燁的話不是對我，他還是在生他父母的氣：“宋姍姍，你有過爸爸爲了去打牌而把你自己關在家裡的體驗麼？你能明白自己病的快要死時聽到媽媽說的一句沒死就好時的心情麼？你試過在七歲之前不跟任何人溝通每天只是自己在家院子裡呆着的心情麼？”
“呃……”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你說這些吧，我還真沒嘗試過。”
樊燁滿臉冷森：“不僅是你沒有過，我認識的那麼多人中，根本沒有人有過……我不是感受不到我父母的愛，而是他們，根本不愛我。”
我對樊燁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兩點上，一個是嘴賤，另外一個就是錢多。
可是在經過了今天的事情後，我忽然對樊燁多了點新的印象。一個是純情，另一個就是孤單。
可能我沒樊燁那樣的遭遇，但是我很能體會到樊燁的心情。雖然我剛纔說起自己事情的時候很是漫不經心，不過缺少父母照顧和疼愛的感覺我真的能感同身受……不過我比樊燁幸運的是，我父母是真的很忙。我知道他們愛我，一直都知道。
八成是我看樊燁的眼神太赤裸裸，這讓樊燁極其不自然。兩旁汽車川流而過，時不時的會有車燈的光晃照而來。靜默了大概有三分鐘，樊燁猜淡淡的開口：“宋姍姍，我跟你說這些，我不是想讓你可憐我。而且，我也用不着你可憐。”
說完，樊燁若無其事的打着車火開車。樊燁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他看起來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
但是我心裡清楚，這些不過是表象罷了。
等到把我送到我家樓下後，樊燁開車要走。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及時拍住了他的車停下。樊燁拉開車窗，他淡淡的問：“還有事兒麼？”
“沒有，我只是想問問……”我不怎麼太放心，“你要回家麼？”
樊燁不知道我要問什麼，他很敷衍的點點頭。
因爲比樊燁大，所以我總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他：“我說你啊，儘量不要自己晚上出去喝醉酒了……我跟你說，我在日本的時候學校裡有個男同學喝多了酒，他晚上睡在了大馬路上。結果第二天早上起來，他褲子都沒了。”
樊燁嘴角像是抽搐般的一笑，他拉上車窗打算開車要走。我又想起了什麼，趕緊上前再次攔住樊燁。
“又怎麼了，大姐？”樊燁難得好脾氣沒有發火，“要給我避孕套，留着被強姦的時候用麼？”
我沒理會樊燁的玩笑，我認真的說：“我覺得，你和你媽媽就是缺少溝通。你試着和她聊聊……沒準能好點呢？是不？不管怎麼說，你剛纔的話，說的也是太重了。”
樊燁臉上的笑意明顯，他沒有說什麼，又一次的把車窗拉上。大馬力的發動機一響，轉眼車就開跑了。
我站在樓下唏噓了好一會兒，心裡一時間感慨萬千。而當我唏噓完了打算往樓上走時，熟悉的發動機聲又繞了回來。
“大姐，”車窗第三次拉下，車裡的樊燁遞了張卡片出來給我：“以後我們再在一起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