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全跪了,傅公公徐徐打開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輪迴香液味道超卓,構思巧妙,獲得明玉公主大婚香品遴選魁首,因黎記香行進獻有功,賜大業分守道黎朝忠黃馬褂一件,黃金一萬兩……白秋聰慧伶俐,妙手調香,深得明玉公主喜愛,賜玉如意一枚,御賜爲一級調香師,享五品官俸……”
御賜封號,這可是無上的榮耀!
聲音一落,大廳裡包括黎老爺都倒吸了口氣,身爲調香大國,大周最重的是真才實學,有史以來調香師進級都必須通過考試,還從沒有下旨賜封的。
被御賜爲一級調香師,享受五品待遇,那就相當於有俸無職的五品官,這在大周調香界穆婉秋可謂第一人!
相信這之後,就是大業香行會會長見到她,也要禮讓三分了。
想到這兒,黎君欣慰地朝穆婉秋看去。
她身穿大紅梅花雲錦長裙,墨玉般的青絲挽成一個百合髻,頂部斜簪一支小巧的碧玉蝴蝶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隨着磕頭的動作發出悅耳的輕響,臉色紅撲撲的如三月桃花綻放,端是聶人心魄,哪見過這樣的穆婉秋,黎君的心騰騰跳了兩下……
穆婉秋的心也撲撲直跳。
不是爲得到這無上的榮耀,是爲她又一次搶走了柳風的東西!
前一世,這無上榮耀是柳風的,之後她往來於大業香界名流之間,備受推崇,後來又買通香行會和谷琴串通考取了頂級調香師資格。和谷琴雙雙被聘爲御用調香師,並稱調香界雙嬌。
頭頂耀眼的光環,手握調香界三分之二的市場,前一世的柳鳳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阮鈺對她更是寵溺懼怕。自娶了她,阮鈺去沉香閣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經常是屁股還沒坐熱。就被柳鳳叫走。
隨後還會遣人來羞辱自己一番,威風不可一世。
這一世,柳鳳再也不會這麼順利了。
想起前世臨死前柳鳳那張狂傲的臉。穆婉秋撐地的手微微發顫。再聽不清衆人高喊些什麼,只胡亂地隨衆人一起磕頭,直到被墨雪扶起來,她纔回過神來,看着空蕩蕩的大廳,茫然地問,“人呢……”
“小姐真是高興糊塗了……”墨雪嘻嘻地笑,“傅公公還要去藝荷傳旨。老爺出去送了。”
“藝荷?”穆婉秋一怔。
“藝荷的黯然銷魂香得了第二……”墨雪說道,她咬了咬嘴脣,“柳小姐也被賜爲一級調香師……”
“……她竟也被賜爲一級調香師?”
這竟和前世相同!
穆婉秋一激靈。喜悅一掃而空,命運還在照着原來的軌跡走。只是多了自己這個彩頭。
要改遠,老天容不得她有一絲鬆懈啊。
“小姐……”發現她神色不對,墨雪輕叫了一聲。
穆婉秋很快沉靜下來,“我們走吧……”聲音果決而理智。
送傅公公出門,黎老爺再一次挽留,“……後宅已備好了酒菜,本官着人在柳府門外候着,傅公公傳完旨就過來?”
緊繃着臉,傅公公搖搖頭,“秦大人和阮都尉還在驛站等着呢,雜家耽誤不得……”朝身邊衆人揮揮手,“走吧,還看什麼?”
見勸不住,黎老爺一揮手,立即有小廝端過一個托盤,揭開錦蓋,竟是一摞銀票,黎老爺伸手拿起,硬塞給傅公公,“一點薄意,傅公公拿着給手下人買杯水酒喝……”
作勢謙讓了番,傅公公接過去,低頭一看,都是一千兩一張的銀票,那一摞少說三五萬兩,不覺眉開眼笑,“黎老爺客氣了……”故意放慢了腳步,待衆人都走了出去,他壓低了聲音說道,“……實話說,明玉公主看上就是黎家的輪迴,顧念柳鳳不惜望族千金之身竟親手爲公主調香,又有英王殿下百般提拔,萬歲才破格賞賜了……”頓了頓,語氣壓得更低,隱隱透着股神秘,“別看藝荷小,英王殿下可是格外器重呢……”聲音戛然而止,他給了黎老爺一個你知道的眼神,大步走去。
呆滯片刻,黎老爺連連拱手稱謝,直看着傅公公一衆上了馬,黎老爺才斂起笑容,老辣的眸光中露出一抹憂慮。
“父親……”隨在身後的黎君叫了聲。
“走,回屋說……”黎老爺朝他擺擺手。
一轉身,正碰見穆婉秋主僕兩人,黎老爺不覺一怔,“白……阿秋這是要去哪兒?”改口親暱地叫她阿秋。
只幾天功夫,黎老爺看向她的目光竟是大有不同。
她又一次救了黎家!
黎君說的不錯,這小姑娘真是顆天縱奇才,難怪黑木會不惜天價秘方,不惜放棄明玉公主大婚香品遴選的資格成全她。
爲了她這一身的絕世之才,一個字,“值!”
可惜,她竟和黑木訂了親。
否則,讓黎君納她爲妾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聲名狼藉算什麼?
這世上的規矩都是給弱者定的,在絕對的力量和權勢面前,誰還敢提她不堪的往事?
身爲調香業的龍頭老大,幾世的望族,黎老爺從來都是不屑用聯姻籠絡大師傅的,更不屑穆婉秋卑微的出身和狼藉的聲名,可是,有谷琴的前車之鑑,又有穆婉秋這百年一出的奇才就擺在那裡,此時此刻,在黎家風雨飄搖之計,他是真心的希望兒子能收了這個小姑娘做妾。
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有被自己的兒子收到屋裡,才能保證她不會像谷琴一樣背叛。只可惜,人家早已是妾已有夫,再次面對穆婉秋,黎老爺心頭隱隱竟生出一股遺憾。
“黎老爺安……”穆婉秋朝他微微一福身,“接了聖旨,我該回去了……”說着話,她目光掃向一邊,正對上黎君溫潤柔和的目光,忙迅速錯開,看向別處。
“……回白府?”黎老爺看向黎君,“府裡已備了酒宴,正要爲阿秋祝賀呢。”
英王大力推薦柳鳳,很明顯是想要柳家和黎家拼實力,谷琴已不可用,黎家唯一也是必須的,就是抓住眼前這顆調香奇才和那個遠在朔陽的黑木。
相信,英王一定也在打黑木的主意,這個時候,誰出手快誰就贏!以黑木對穆婉秋的緊張,如果能緊緊地抓住她,就等於抓住了黑木,想到這兒,黎老爺又給黎君遞了個眼神。
“阿秋就留下吧……”黎君說道,溫潤的目光彷彿能融了一切。
“黎大哥邀請我原是不敢忤逆的,只是,匆匆出來接旨,府裡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清冷的聲音帶着股淡淡的疏離,穆婉秋朝黎君福了福身,轉身就走。
想不到,她竟有這樣的一身傲骨。
黎老爺臉色微變,眉宇間隱隱蕩着股說不清的情緒,他困惑地看向黎君。
目送大紅的背影飄然而去,黎君嘴角始終噙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
“……小姐立了大功,今晚您就是主角,怎麼竟拒絕了黎老爺?”直走到白府門口,墨雪才抱怨道。
總是要在黎家的屋檐下生活,就這麼捲了黎老爺的面子實在不好。
沒有穆婉秋那樣刻骨的經歷,沒有被一心一意愛了一世的人騙過,對於黎君的欺騙,墨雪自然也沒有穆婉秋那麼敏感,在她看來,面對英王無處不在的勢力和眼線,這事黎君隱瞞的也對,哪怕有一點點疏忽,都會毀於一旦。
看了她一眼,穆婉秋沒言語,擡腳登上白府門前的漢白玉臺階。
看着她清冷的背影,墨雪搖搖頭,快步攆了上去,剛要敲門,蘭香早聞聲打開門,“小姐回來了……”帶着一臉喜氣,蘭香目光閃閃地看着他們。
穆婉秋點點頭,“嗯,把門插了吧……”
“這……”
蘭香一陣錯愕,這大白的天呢,怎麼就讓插門?
尋常也就罷了,她家小姐剛接了聖旨,受了嘉獎,被御賜爲一級調香師,來賀喜的人定是少不了的。一陣猶豫,小丫鬟還要在追問,穆婉秋已轉進影壁牆。
“小姐……”墨雪快步追上穆婉秋,“現在插門……”
正說真,只聽迎面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阿秋……”
兩人一激靈,穆婉秋擡頭看去:
白衣墨發,悠然地站在正屋門前的青石臺階上,沐浴在一片金黃的光暈中通身都散發着一股神秘祥和的氣息,高遠超逸,飄然若仙,正是應該在黎府吃慶功宴的黎君,他正溫潤地看着穆婉秋。
四目在空中相遇,穆婉秋心一陣抽搐,腦海裡有一百個聲音提醒她,“……我現在還沒實力和他抗衡,千萬不能和他鬧翻,我應該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大大方方地微笑着迎上去……”
想是那麼想,穆婉秋的雙腳還是不受控制地緩緩越過黎君,大步向屋裡走去。
黎君從背後拽住她,“阿秋……”
穆婉秋一把甩開他,“……你放手!”冰冷的目光帶着股明顯的疏離。
黎君緩緩地鬆了手。
蹬蹬蹬,穆婉秋快步進了屋。
滯了片刻,黎君擡腳追了上去,“阿秋……”硬推開被穆婉秋緊緊倚住的門,“……阿秋生氣了?”
“沒有……”見他硬闖了進來,穆婉秋扭頭看向一邊,目光落在桌案上堆滿的文書上,“黎大哥傷早好了,該般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