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是六月十五。白熾的太陽炙烤着大地。豬兒,狗兒都了無生氣,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伸着舌頭,喘着粗氣。樹木也耷拉着,有的甚至枯黃了。湘陰縣一帶,已有一個多月沒有下雨了。地勢高點的田地都乾涸了,能看見一條條半寸寬的裂縫。人們都忙碌着,就近到水塘裡車水灌溉農田。
今日一大早,龍劍琴便駕着馬車,載着顧老夫子,去包子山拜訪魯豫了。爲了避開酷暑,兩人天剛亮就出發了。
龍劍鳴今天也沒閒着。昨天趙金娥的父親趙四德託人捎信,說她母親病了,要他帶龍劍鳴回李家塅看看。是以一大早,趙姨娘便要龍劍鳴趕車和她一起去李家塅。
“季海叔。”沒想到剛走到西里就碰到龍慕海。龍劍鳴雖然很不喜歡此人,但基本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是季海叔啊?”趙金娥從車窗裡探頭笑道。
“嫂子,你們這是去哪?回李家塅?”
“是啊,這不是好久沒下雨了,我爹捎信來說東家的莊稼都快乾死了,這不,要我回去,看看能不能幫什麼忙。呵呵,要是他們也在汨羅江蓄了一壩水就好了!”趙金娥嘆道。
“季海叔,一會天熱了。我們先走了啊!”趙金娥笑道。
“哦,好,好。”龍慕海若有所思,應了幾聲,也轉頭走了。
這麼久沒下雨,天氣炎熱,龍知遠可就忙慘了。僱工在高溫酷暑下工作,極易中暑。這半個月來,幾乎天天有人病倒。龍家商鋪的紗坊和織坊也因河水水位下降,面臨停工的考驗。
吃過早飯,龍知遠笑着對周彪說道:“彪哥,你將這些藥材搬上馬車。這是龍大夫配的預防中暑的涼茶。到了包子山,叫老孫(孫志榮,大草棚煮飯的)煎熬了給工匠們當茶水服用。”
“好嘞!”周彪手腳很快,沒幾下,幾包藥材就全搬到了馬車上。
龍知遠跳上馬車,正準備啓程去包子山,卻見一人風急炎燎的跑過來。是龍家商鋪織布坊一名叫順子的僱工。
“順子,什麼事?”
“龍管家,不得了啦。龍家祠堂和柳家祠堂的因爭水發生械鬥,已經打傷了好多人,柳家祠堂的還說要衝進龍家織坊,搗毀織布機。”
“他們已經衝進去了?”
“我來的時候還沒有。這會就難說了。”
龍知遠一聽,急了,現在龍族長沒回來,琴少爺、琴少爺也不在,現在能管事的只有自己了。他知道這將是自己任臨時管家以來最大的一次挑戰。他衝屋內的銀鳳吼道:“銀鳳,快去包子山,找到琴少爺,就說龍家祠堂和柳家祠堂的人因爲爭水發生械鬥,龍家織坊的織布機也被搗毀了。你叫琴少爺趕緊去汨羅江織坊那。我先過去了。”
龍知遠又對周彪說:“你趕緊去找叔信叔,叫他趕緊找些族人去龍家織坊,告訴他龍家祠堂和柳家祠堂的族人爲爭水發生械鬥,死傷情況暫時不清楚,叫他趕緊過去。”
話剛說完,龍知遠也顧不上去其他,駕着馬車直奔龍家織坊。
當龍知遠趕到龍家織坊時,械鬥已經停止了。只見衆人正圍成三堆,好像在聽某人講說着什麼。走近一看,龍知遠發現人數最多的一方是柳家裡的,他們拿着鋤頭扁擔,約有六十來人;人數次之的是龍家裡的,約有三十來人;人數最少的是龍家織坊的僱工,約有二十來人。龍家裡和柳家裡兩方好像都有人受傷。人羣中間有一個人,正唾沫橫飛的講着什麼。
龍知遠又走近了一些,只聽見中間那人說道:“天氣這麼熱,這麼久沒有下雨,大家的莊稼都枯死了,這一切都是龍家搗的鬼。你們剛剛都看到了,龍家紡織作坊在這裡建堤築壩,堵了多少水?如果他們早些開閘放水,我們的莊稼會枯死嗎?龍家祠堂的,叫你們去開閘放水,砸毀織機,你們不敢,那是他龍慕白威風,族長的威風,沒人敢惹。如今柳家裡的兄弟開閘放了水,這水自然應該多分一些……。”站在人羣中間講話的居然是龍慕海。
“放你孃的狗屁!吃裡扒外的東西!”龍知遠一聽火冒三丈,奪過龍家祠堂龍永利手中的一根扁擔,照龍慕海的後背就是一下。龍慕海頓時倒在地上。
衆人見龍知遠一扁擔將龍慕海打倒在地,頓時傻眼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不言語了。龍知遠三言兩語,便從龍永利的嘴中問明瞭事情的經過。
原來今日辰時,龍家裡龍義方揹着鋤頭,準備往田裡放點水,結果與共用一條渠道的柳家裡的柳來貴發生爭執,被柳來貴打傷。恰巧路過的龍慕海知道後,煸動附近三十多名族人將柳來貴痛扁了一頓。柳來貴自是不服氣,回家糾集六十多名族人,追上正回去的柳來貴等,雙方便動手打了起來。打鬥中,龍慕海使盡渾身手段,最終勸得衆人停了手,並將禍水東引,鼓動柳家裡的鄉衆開閘放水,並搗毀了龍家的織布機。
問明瞭事情的起因經過,龍知遠痛心地看着龍家裡和柳家裡的鄉親,大聲說道:“你們糊塗啊,遭人利用卻不自知。他龍慕海是什麼人,柳家裡的人不知道,難道龍家裡的還不清楚麼?龍家建堤築壩,蓄水織布,那是年前就築好了的。上半年雨水充沛,水壩早就蓄滿了。現在乾旱,龍家織坊不但沒有截水,反而將以前蓄的水放出來了。這水閘還是我和周彪親自去開的。水壩的水位下降了兩三丈,你們看看以前的水印就明白了。我說龍家祠堂的兄弟,你們怎麼就不想想,因爲修路,祠堂的錢早就耗光了。我可以告訴你們,現在龍家祠堂修路的錢,全部都是龍家捐的。還有龍家裡近兩年修的道路,修的石拱橋,也全部是龍家捐資修建的。龍家的錢從哪裡來?我是龍家的管家,我可以告訴你們,這幾間絲織作坊至少貢獻了兩成的資金。龍慕海與龍族長不對路,鼓動他們來砸龍家的織布機,那不是在砸龍家的東西,那是在砸龍家祠堂的財富,是在燒龍家祠堂的銀子啊!你們糊塗啊!現在好了,反正織布機已經毀壞了,水閘也全部打開了,你們就用這水去灌溉農田吧。這水是龍家以前蓄的,還是柳家裡和龍家裡各分一半吧。這些受傷了的兄弟,你們趕緊帶他們去看大夫吧。”
龍知遠的這一襲話,深深觸動了龍家祠堂鄉親的神經,他們羞愧地低下頭,扶着受傷的族人,找醫生去了。臨走的時候,還狠狠踢了暈迷的龍慕海一腳。
柳家裡的見龍家裡的人散了,也準備回去。龍知遠說道:“龍家裡和柳家裡本是近鄰,向來和睦,這次受人唆使,做出如此不智之舉,確實讓人心寒。我希望各位回去後,和柳家祠堂管事的說說,看是怎麼個解決法……”
“我已經來了,現在就給你們龍家祠堂一個說法。”柳賢齊洪亮的聲音從衆人背後響起。柳賢齊和一幫柳家裡的鄉衆大步趕了過來。
“知遠,這事是我們柳家裡的不是。你回去後跟子白說,你們龍家的損失,我們柳家祠堂全部賠了。”柳賢齊朗聲說道。
“呵呵,外公,誤會誤會,這哪用得着外公賠償。大家汲取個教訓也就行了。”遠遠的,傳來龍劍琴的聲音。他也恰在這時趕來了。龍知遠和柳賢齊的對話他剛好全聽到了。
龍劍琴走近道:“外公,龍家織坊的織機毀了就算了,我們剛好要換一批新的,只是沒打算這麼快換的。這段時間,要麻煩外公鼓勵柳家裡多多生產。龍家商鋪不能斷貨啊。等過段時間,龍家資金充足了些,也捐資將柳家裡的道路修一修,也算是我們龍家的一片心意。”龍劍琴呵呵笑道。
柳賢齊一聽,愣在那裡,搞不清龍劍琴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琴少爺,你也在啊?是誰搗毀了我們龍家商鋪的織機?人去哪了?”龍鵬宇領着一幫僱工,氣勢洶洶的趕來。走在他們旁邊的是龍慕信和一幫龍家祠堂的族人。龍鵬宇今天本來是領人過來提貨的,在路上恰好碰到龍慕信,於是加快速度一起趕了過來。
“呵呵,誤會誤會。事情已經解決了。走,走,我們去織坊的陰涼處說。”龍劍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