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暗度陳倉(上)

短短的九個字,陳凱帶給這雙君臣的震撼卻如同是雷暴驚於耳畔,當即就將他們震得是一個目瞪口呆。

按照李定國一路上與郭之奇之間的密議,一旦迎駕成功,他們便立刻返回廣西。天子行在設於柳州府、於南寧府、於梧州府,皆可。屆時,李定國統廣西之軍,與各部配合,一邊抗衡、統戰孫可望及其部將,一邊北上蠶食清廷的控制區,同時還可以得到鄭氏集團的援助和側翼的保護,可謂是一舉三得。

說起來,這也是李定國最初的打算。這個最初二字甚至能夠前溯到永曆六年年底的時候,那時候他被孫可望排擠而南下廣西,進而啓程進攻肇慶,同時聯絡鄭成功以爲奧援,就正是有這麼回事。

長久的信念和部署,今時今日,換來了當下的成果。原本,李定國以爲陳凱與他是一般想法的,畢竟到了廣西天子的安全才更加能夠得到保障。甚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扛不住清軍和秦藩的夾攻,那麼天子也可以進一步的退入廣東、福建,繼續將中興大明的事業做下去。

這,無疑對鄭氏集團也是有着裨益的。當然,世上的事情從來都是有利有弊的,但他還是堅信如此是利大於弊的。然而到了這份錦囊真的被打開之後,展現在他面前的大局觀卻又是另外一重境界的了。

“如果退避廣西,得到更多臂助是自然的,也是最穩妥的方略。但是,接下來的形勢將會是佔據雲貴的秦王府和兩廣、福建的王師作實質性對抗。到時候,原本西營的老兄弟們也會同仇敵愾,視我爲叛徒,雲貴的事情就更難解決了。”

“可若是進取雲南,那就變成了關起門來的家務事,不牽扯到西營以外的王師,西營內部衆將也無非是在扶明和自立這兩條路上選一個罷了,而非是涉及到西營安危。內部爭衡,對於兩廣和福建戰局的影響也會更小。況且,那裡迄今爲止僅僅爆發過一場沙定洲之亂,經營已近九年,比之大木和竟成經營潮州還早上一年。此消彼長,反倒是更容易徹底解決孫可望和秦王府的問題。”

兩個計劃開始在李定國的腦海中對抗,他並非是能夠輕易爲所說動的人,若非有着堅定的意志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可是此一番,每一次的對抗、撞擊,其結果都是後者越加的強大,越來越佔據主導地位。無論是抗清的大勢,還是內部的爭鬥,陳凱的計劃怎麼看都比他們此前設想過的要更加合理。唯獨是一點,如果真的那樣做的話,永曆皇帝可能就會置身於更加危險的境地。

這,無疑是李定國最需要考量的問題。可是最大的難題在於,這根本就沒有兩全之法,因爲如果沒有永曆皇帝在,他即便是深入雲南,也很難奪佔那個省,唯有皇權的加持,才能獲取更多的支持。若是永曆皇帝一行返回廣西,他獨自率軍進入雲南的話,稍有不慎就會是一個頓兵城下,而後遭受兩面夾擊的下場。

這面大旗是從來不能倒的,於此一點,他是最爲堅定的。可是之所以不能倒,實在是因爲這面大旗的作用之大,實在是團結一應勢力以對抗清廷的一大關鍵。如今,更是需要大明兩百多年的積威來分化瓦解孫可望的秦王府,哪怕是這份積威已經剩不下太多的情況了。

問題回到了原點,李定國擡起頭來,看向面前的這位天子。他知道,這從來不是一個多麼堅強的君王,性子軟弱,膽量欠缺,本能該是會選擇一處安全的所在吧。

思來想去,李定國還是決定將選擇權交託在這位天子手上。原因無他,這是他作爲臣屬的地位,也是君王應有的權利和義務。哪怕是李定國從來不明白權利和義務之類的概念,但卻依舊是依稀覺得該當如此。

此間,安龍千戶所的大堂,也是永曆朝廷在安龍府行在的大殿之上,前後兩個計劃,李定國娓娓道來,將其中利弊盡數做出了分析。話,一句一句的說出口來,只見得,面前的天子神色時而驚恐、時而激動,面色由紅轉白,由白轉紅,如此往復。

這般,持續了良久,永曆皇帝依舊沒有做出決斷來。對此,李定國也知道事關重大,並非一時半刻就能夠決定下來的。況且,移駕雖說是準備工作方面孫可望的那些親信們早已準備妥當了,只需得皇帝一家子啓程便可,但也並非是一定要今日就立刻啓程的。

然而,“陛下可以再想想,微臣先去籌備移駕事宜”的話尚未說出口來,卻見面前這素來以軟弱著稱的天子卻已經想明白了。哪怕,目光中難得一見的堅定中依舊透着若隱若現的恐懼。

“朕,相信愛卿!”

………………

安龍府的君臣相得,依舊遠在廣州的陳凱是堅定相信着這一幕必然會發生的。至於原因,哪怕沒有穿越者的記憶,只要是按照正常的邏輯去分析——這對君臣,一個常年活在孫可望弒君可能的陰影之中,如今卻能得脫囹圄;而另一個亦是長期受到孫可望的壓制和排擠,且有着扶明自效之心,本着連橫的可能不存在的條件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道理,也不會再有其他什麼可能了。除非,有人攪局。

“我可不是個豬隊友,不會輕易給人搗亂的。”

滿清當前的強大,以及南明素來的豬隊友壞事,於陳凱而言,當下的廣東已經是很好的得了,他可以按部就班的把事情做下去,一步步的展開對清廷的反攻。哪怕,在粵西地方,還有連城璧和張孝起以及那些粵西衆將作爲掣肘,但也總好過了這些傢伙有了永曆朝廷的皇權作爲依仗。

原本的歷史已經開始改道,而且會越來越偏離既定的軌道。陳凱很清楚,這裡面慣性依舊在作祟,要使得這段歷史重新回到舊有的方向。從目的上,他是要改寫這段歷史的,但是舊有的歷史對於他而言卻是上天賦予他最大的優勢。隨着這個過程的進行,他自身的優勢也是在漸漸削弱的,所以每走一步,都要提前考慮清楚,

“人生如棋,走一步看一步是庸者,走一步算三步是常者,走一步定十步是智者。”這個道理,陳凱依稀記得年少時看巷子裡的老人們下棋,便聽過不止一次:“但是,我的對手,從來不只有一個!”

重新擡起眼皮,風扯動旗幟的獵獵,校場上數百人如一的喊殺聲,每一步整齊踩出的共鳴,片刻見的畫面在視線兩側瞬間閃過,猶如是喚來了一雙大手,將陳凱重新拉回到了這廣州城東的撫標大營當中。

校場上,約莫兩百餘人,皆是身高體壯,難得一見的壯漢。只見他們腰腹以及胳膊和小腿上借綁着沙袋,手裡操着一杆木製的傢伙什,跟隨着前方的教官的動作一絲不苟的前進、後退,揮舞着傢伙什,雖顯得有些滑稽,不過進退之處倒也很有幾分章法。

“潮州那邊的貨什麼時候能夠運到?”

“回撫軍的話,飛鴿傳書說是早已出發了。想來,是在海上耽擱了。”

海上行船,快是塊,可變數也從來不少。聽到了這樣的回答,陳凱亦只是點了點頭,旋即便繼續觀看下面的操演。

這一次的戰法是陳凱向鄭成功提出來的,鄭成功根據他個人的武學造詣,以及陳凱當年從餘佑漢那裡得到的那本《辛酉刀法》加以總結歸納,折騰出了這一份操練的法子來。這裡面,也有一些陳凱的小辦法,比如那些沙袋,當年上學時被折磨過,現在用來磨礪這些將士,亦是極好的。

陳凱目光所及,下面的這些將士都是從各鎮千挑萬選出來的,其中還有一些是剛剛補進各鎮的綠營兵。這裡面,北直隸漢子張克定便是早前清廷從北方調來用以重建惠州鎮的。

操演部隊的後側,張克定已經不太能看得清楚最前面的教頭的動作了。所幸,這並不是第一次的操練。他們這支小部隊是直屬於陳凱的廣東巡撫標營的,撫標總兵林德忠將他們編爲撫標直屬營乙隊,而另外的那支甲隊就是去年江門之戰中強行突破清軍北線的擲彈兵。

擲彈兵會否繼續擴建,張克定是沒有門路知曉的。他祖上曾是保定後衛百戶,這個衛所和北直隸很多衛所一樣,都是靖難之後建立用以拱衛北京的。他的祖上便一直在那裡供職,傳承兩百餘年,伴隨着衛所制的敗壞而演變成了打着軍隊名義的地主。

甲申以降,與大多的官吏、營兵一般,衛所也同樣經歷了闖來則降闖,清來則降清的過程。不過到了那時候,他早已是營兵的下級軍官了,隨後八旗圈地,他們也不可避免的被來回調動,從八旗軍征討各處,直到廣東的問題越來越大才調了過來。

世襲軍官子弟的身份,家中也有兩手武藝的底子,再兼着身高體健,哪怕是反正軍官的身份也很快就補進了護衛中鎮。這一遭,陳凱籌建這個撫標直屬營乙隊,他的體格優勢再度發揮了作用。不過,這裡面的士卒很多都是各鎮的下級軍官,他哪怕同樣是軍官也一樣要充當基層的士卒。

操練,很快就告一段落了。陳凱日理萬機,不可能一直泡在這裡,檢驗了一番操練成果,他便帶着隨員啓程返回了巡撫衙門。

恭送走了上官,軍官們便重新回到了校場。點兵臺上,總兵官林德忠大聲勉勵了一番,便示意下面的軍官繼續操練。張克定看着臺上比他還要矮上幾分的總兵官,亦是聽人說起過此人是陳凱的親信出身,對於陳凱下達的命令從來都是堅決完成,不能容忍哪怕一絲一毫的懈怠的。此間若是換了旁的軍官,操練的命令下達了,人也就走了,將工作交給那些部將們負責就夠了。可是這林德忠不光是沒走,連坐都沒有落,站在點兵臺上,一雙眸子來回巡視着。

“直屬營,我聽那些甲隊的人說,當初在潮州組建甲隊時就是天天玩命的練,從林總鎮以下都死盯着,哪怕任何一絲的懈怠都有可能被處罰。”

“媽的,要不是因爲撫標下令了不敢不去,誰願意做這苦差事。”

平日裡訓練累得爬不起來,大夥兒躺在營房裡最沒少過的就是牢騷話。張克定很清楚,千般理由,其實很多人削尖了腦袋往這勞什子地方里鑽,還不是爲了離陳凱近些,好奔個前程出來。當然也有貪圖這直屬營的餉錢高的,而且還是很有一些類似的人物。而他,纔是那個真正聽天由命的。

“到哪不是吃這口腦袋瓜子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在這邊跟着明軍幹也好,正好收拾收拾那些在老子老家幹盡了缺德事的狗韃子。”

撫標大營裡的操練還在繼續,陳凱的馬車則早已回到了巡撫衙門。廣州一戰之後,廣東和福建這兩省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恢復,官方的一切運作都是以着這個爲基本原則的。軍隊上的擴編,主要是地方駐軍爲主,戰兵各鎮則主要是補充缺額。福建那邊還兩說着,於廣東這邊,真正實現擴建的只是鐵騎鎮、驃騎鎮以及各鎮的騎兵隊,外加上撫標的直屬營,僅此而已。

直屬營乙隊是其一,甲隊的擲彈兵在這個時代的歐洲其實也已經存在了,甚至還是王牌兵種。陳凱之前弄出來的國姓瓶是爲鄭成功在歷史上的傑作,無非是早了些年頭罷了。而這個乙隊的來源,說起來與鄭成功亦是有着深切的關聯,但卻不僅僅是年頭兒的事情那麼簡單。

比之去年那一戰之前,陳凱是準備了太長時間,一口氣運作了福建、廣東兩省的大變。但是這一次,一邊要盡力恢復,一邊還要繼續準備,時間和精力上都要緊張太多——並非是他有多麼好戰,只是源於以他對洪承疇其人的判定,當李定國大軍西進迎駕,那麼洪承疇就一定會跳出來。他若是什麼都不做的話,戰局就只會向對滿清有利的方向傾斜。

“這,我陳凱決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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